第四章 不可思議

兩人粗粗地收拾一下自己，頂著崔米琪臉孔的蒙麗莎從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麵包，往那個頂著她臉孔的崔米琪面前一放，徑自拉開餐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她瞄了一眼繼續在發獃的崔米琪，不說話，拉開麵包袋子，拿出一塊麵包，接著打開牛奶瓶蓋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自顧吃了起來。

崔米琪哀怨地望著她，委屈巴巴地，噘嘴瞪眼，一副可憐模樣，就是沒有自己動手。她就在那裡坐著，想讓蒙麗莎給她布置。

蒙麗莎吃完一片麵包，再拿一片，依然沒有理會坐在對面的崔米琪。

「媽！你怎麼回事？吃著讓你女兒看，你也太殘忍了。」

「這位小姐，你沒有手嗎？」

「我，我這不是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嘛。你說說，誰能接受得了，睡一覺起來，一下子老了十幾二十歲。這事擱你這兒，你受得了嗎？」

「怎麼受不了了？那我現在這模樣，你以為我就好受了？」

「那你不同啊，你是一覺起來，年輕了十幾歲，這誰不想要啊？」

「那你試試，頂著你的臉，報上我的名字看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沒怎麼辦，先填飽肚子再說！」

崔米琪不情不願地拿起麵包，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她一想到，從今天開始她要頂著媽媽這張臉出去，她就一點胃口也提不起來。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只不過是偷偷在心底念叨過幾次，想讓媽媽體諒一下自己而已嗎？怎麼就讓她媽媽變成了她呢？想到這，她腦中「當」的一聲響。有一個畫面出現在腦中。昨晚遇見的那個乞丐好像說過一些奇怪的話，現在想想，他說的會不會是意有所指呢？他所說的幫她實現一個願望，難道指的就是這個嗎？

「哎啊，媽啊，沒想到竟然會是他！媽，媽，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崔米琪將手中的麵包一丟，放下手中的牛奶，激動地跳上了椅子，手舞足蹈地向蒙麗莎叫道。

「你給我下來！別在我的身體里做出這麼丟臉的事情來。有事好好說！」蒙麗莎一看她頂著自己的臉，站在吃飯用的椅子上又跳又叫，就差沒將腳踩到餐桌上的架勢，氣就不打一處來。真不明白，她怎麼會教出一個這樣的女兒來。

「媽，你還記得昨晚咱們在超市門前避雨的事嗎？」崔米琪從椅子上跳下來，急急地問道。

「怎麼？避雨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那你還記得那個躺在走廊上的乞丐嗎？」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別給我賣關子。」

「媽，你說你這人，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我想說的是那個乞丐有蹊蹺。」

「再說清楚點。」

「那個大叔在走之前問過我的願望是什麼，他可以幫我實現一個願望，還在我耳邊說什麼求仁得仁，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只是時辰未到罷了。你說這奇怪不奇怪？」

「那你的願望是什麼？你到底跟人家說了什麼？一個在街邊乞討的人，能幫你實現什麼願望？」

「這才是我覺得可怕的地方。我只是跟他說，我想讓媽媽聽聽我心裡的聲音，沒想到這馬上就實現了，還直接就讓你住進了我的身體里。不行，我得找他去，我得讓他把身體還給我！」崔米琪說走就走，拉門就出去。

「等等！先別說你的話有待考究，就說你現在穿著的這身衣服，你就這樣子走出大門？當然，如果是你的身體走出去，我不介意。問題是，你現在頂著的這張臉是我的。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經蒙麗莎這麼一說，崔米琪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穿著的是一身睡衣，早上起來，連內衣都還沒來得及穿上。這一身一走出去，準會成為整個小區三姑六婆的飯後談資，她媽媽這張老臉可真是沒處可擱了。

「嘿嘿！不好意思，媽，我這不心裡著急嘛，一時忘了分寸。我這就去換衣服，這就去換。」說完她就往自己房間走去。

她拉開衣櫃一看，裡面除了校服，便是T恤牛仔褲，連條裙子都沒有。她喪氣地看了門外的蒙麗莎一眼，認命地走向主人房裡面的衣櫃。拉開衣櫃一看，裡面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掛著，全是成熟女人的衣服。她嫌棄地拿起這件，拉起那件，愣是沒找到自己喜歡的衣服。

蒙麗莎的性子早被她磨完了，將她往身後一拉，隨手一拿，便將一條長裙子丟給了她。「就這件，休閑，大方，顯年輕。」

「媽，你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感覺人就老了十歲。」

「別啰嗦，我本來就老，也沒想著裝嫩。」

兩人換好衣服出門，開著電動車直奔昨晚避雨的超市。到了那裡才發現，原來時間還早，超市根本沒開門。超市門前收拾得乾乾淨淨，連個垃圾都沒有留下，更別提乞丐了。

天啊，人海茫茫，她們要到哪裡去找人呢？這事到底是不是他所為，沒找著人，那問誰去？

崔米琪不死心，她在超市周圍幾百米的地方全都找了個遍，正想著往更遠的地方找時，蒙麗莎一把將她拉住。

「別再找了，你在這裡就算是挖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著人。如果照你這麼說，那肯定是個高人，不然不會有這麼大的本事。這事得從長計議，不能急於一時。」

「我能不著急嗎？後天就要開學了，你說我這個樣子怎麼上學去啊？我一想到別人看我的眼光，我就心發慌，你說，還有什麼辦法？」

崔米琪急得團團轉，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細汗，白色長裙，披肩長發，再加上憂鬱的眼神和焦急的神情，乍一看，好一個文藝女子。除了年紀，單看容貌，蒙麗莎的樣子並沒有她口中所說的那麼老。只不過她一直被媽媽管教著，心中難免有點小叛逆，潛意識裡就覺得自己媽媽是一個不講理的老女人。

她不想這副模樣去學校是一回事，她更不希望媽媽知道自己在朋友面前是如何說她壞話的。如果讓她媽媽知道自己在同學面前怎麼形容她的話，她非被扒皮不可。

現在該怎麼辦呢？人找不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可以換回來，更不知道如何解決現在這種情況。別說找人幫忙了，就算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這事發生在她們身上的。她心中焦急，卻不得其解，只能在原地打轉，時而搔搔頭髮，時而拉拉裙子，時而抬頭望天空，又時而看向街口，沒一刻能靜下心來。

蒙麗莎看她像個跳蚤似的上竄下跳，又像一個小丑，上演著引人發笑的戲碼，說來說去，到最後丟的還是她的臉。不行，不能再讓她頂著自己的這張臉到處走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她真懷疑有人會把她當成神經病的給關起來，得馬上將她帶回家才行。

接著大街上上演了惹人矚目的一幕，身穿運動服的女兒，拉著死活不肯離開的白裙子媽媽，兩人在街上扭來扭去，一個要走，一個要留，媽媽還在嘴裡直喊著「我不走，我不走，放開我，放開我！」清晨出來散步的人不少，有人在手裡提著剛買的早餐，有人提著剛從市場買來的菜，見到兩人在街上拉拉扯扯，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便不由地停下腳步來觀看。

有人在一旁說著：「這做女兒的也太不像話了，連媽媽都敢這樣對待。這誰家的閨女啊？太不懂事了。」

還有人附和著：「就是就是，這做女兒的，怎麼能這樣？」

「現在的小孩就是太慣著，才會這樣沒大沒小的。」

「這孩子，真該好好管管了！」

「快幫忙拉一下，再這樣下去真不得了了。」

蒙麗莎這時候真恨不得地下有個洞，自己往那個洞里一跳，一了百了。他們說得沒錯，這孩子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她再也顧不上自己的臉面，一把抓住像瘋婆子一樣的崔米琪，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你鬧夠了沒有？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她一邊喊一邊搖著面前披頭散髮的崔米琪。

崔米琪經她這麼一喊，倒是被鎮住了。她一頓，安靜了下來。看看已經火冒三丈的媽媽，再看看四周的人群，臉刷的一下紅了個遍。丟臉丟到姥姥家了，讓她死了吧。不對，她現在頂著的是她媽媽的臉，這下死定了。看她媽媽的樣子，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她不敢再看媽媽，迅速低下頭，長發將她的臉掩個嚴嚴實實，不敢再吱聲。

「不好意思，我媽媽這裡有點毛病，我這就帶她回家。」蒙麗莎一隻用力地拉著崔米琪的手，像要將她握碎似的，另一隻手指了指腦袋，告訴人們眼前的白裙女人腦子不好。她一邊向行人點頭哈腰，打消別人心中的疑問，一邊將崔米琪推上電動車，拿起頭盔把她的頭罩住，讓她再也不能露臉后，才搖搖晃晃地將車開走。留下身後指指點點的路人，她們頭也不敢回，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