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錢探花
劉亘拉得下臉面,那周奎得了體面自然不含糊,他取下腰間的一塊翡翠佩飾作為訂婚信物,劉亘看了看青翠欲滴、做工精細的魚形佩飾,雖然不懂玉石這類也知道周奎這回出手必定不小。
他事先沒有任何準備,收好翡翠腰佩當即寫了個字條讓二管事再去一趟劉府,取了便宜祖父一鳴先生的詩集提筆在空白處隱晦地寫了今天來周府的經過權當信物,一鳴先生的詩集自然上得了檯面,周奎夫婦知道劉府拮据欣然收下。
離開時丁氏想起劉府人丁單薄,說要送兩個粗使丫鬟過去幫著幹些內院的雜活,劉亘一聽趕忙推辭,借口說自己清凈慣了,人多了反而讀不進書,內院也就是趙姨娘母女和雙兒,人少沒多少事。
內院闖進來兩個伯爺府的丫鬟,豈不是身旁多了兩密探,劉亘哪能答應,周奎夫婦倆一聽說事關讀書,也就不再勉強。
回到劉府在大門口劉亘聽到裡面的門房處有腳步聲在走動,才扣門,側門就打開了,原來是雙兒在門內候著。
前面二管事過來取書的時候把周劉兩家結親的事告知了趙姨娘,趙姨娘清楚劉亘的婚約一聽懵了,等雙兒回來趕緊與她商量對策,這不,雙兒一聽急得不得了,恨不得跑去伯爺府把少爺拉回家。
她拉著劉亘直奔大廳,趙姨娘帶著劉嫣在那等他呢。
三人回到內院書房,趙姨娘從一鳴先生參加庚戌科會試前說起,機緣巧合之下在一場詩會上他給一位來自南直隸常熟的錢舉人解了圍,兩人開始了交往。
會試時錢舉人和一鳴先生吉星高照雙雙登第,等到殿試錢舉人更是高中一甲探花郎,一鳴先生得祖宗護佑,或許還沾了錢探花的光,竟然躋身二甲賜進士出身。
好友加同年,一個是外來的科場新貴、一個是京城地頭蛇,錢探花與一鳴先生漸漸成為好朋友。
有一回,兩人喝高后說起了娃娃親,那時劉家只有劉照一根獨苗,那錢探花倒是有一雙兒女,可惜他的女兒乃是庶出兩人都覺得不般配,因此許諾等兩家有了合適的再訂婚約。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後來在劉照大婚那天,一鳴先生和錢探花在宴席上商量著說既然兒女輩找不到合適的,那就等第三代咱們兩家結親。
相比在官場不溫不火的一鳴先生,那位錢探花的仕途可謂起起落落、精彩之極,進入翰林院的那年父喪回鄉丁憂守制,之後因病告假、革職回鄉、引咎撤職,可以說是屢敗屢戰,最後在崇禎十年與首輔溫閣老爭權奪利導致兩敗俱傷。
溫閣老稱病辭職,錢探花削籍歸鄉。
『這傢伙簡直就是個不死小強嘛,敢與首輔大人明爭暗鬥、爭權奪利的絕對不是好惹的角色,蘇州府常熟人士,能把當官搞得跟玩似的,不會是有後台的東林黨吧,幸虧削籍成了庶民,否則這事不好交代啊。』劉亘撓撓頭皮尋思著。
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更大的影響還在後頭,聽了趙姨娘接下來的話,劉亘差點暴走。
去年,也就是崇禎十四年,快滿六十的老錢探花迎娶23歲的秦淮名妓柳隱柳如是,引起南直隸、北直隸士林一片嘩然,兩地都有正值之士趕赴常熟當面指責錢探花,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不為所動。
「柳如是!紅豆山莊的柳如是。」
劉亘失聲叫了出來,看得趙姨娘和雙兒面面相覷,不明白一個北直隸前程似錦的小三元,為何聽到一個秦淮河名妓的名字會如此失態。
明末部份士子道德淪喪、對滿清卑躬屈膝,可是圍繞著秦淮河出名的一群名妓,卻表現了令人敬仰的民族節操,其標杆人物柳如是,甚至勸說錢謙益一同投河自盡,最後被怕水涼的錢某人給拉住了。
雙兒見狀瞪了劉亘一眼:「讀書人都是花花腸子。」見他一臉詫異看著自己翹起小嘴又加了一句:「就是下凡的文曲星也不例外。」
『柳如是。錢謙益。』因為秦淮八艷之一、鼎鼎大名的柳如是,劉亘終於想起這個錢探花是何方神聖。
水太涼、頭皮癢的代表角色,東林黨魁首錢謙益。
沒想到便宜爺爺竟然與這個錢謙益是至交好友,東林黨可是被劉亘歸入豬隊友行列、避之唯恐不及的異端,沒想到與自己的瓜葛會這般深。
難怪權勢滔天的周奎只對劉府施加小恩小惠、軟磨硬泡著套情誼,敢情不是顧及劉照父子的臉面,而是忌憚那位雖然下野但依舊能量十足的東林不死小強。
靠,這買賣虧大了,早知如此,怎麼著也得狠狠敲周奎一筆,劉亘尋思著周奎欠自己一頓送別宴,到時候吹吹風提一下錢家的麻煩事,不怕掏不出他的銀子。
南下時得去常熟一趟,徹底與錢謙益劃清界限,劉亘暗暗拿定主意。
只是清兵尚在關外,錢某人還沒有跪地投降,便宜爺爺當著親朋好友訂下的婚約,這個借口不容易找啊。
怎麼辦啊怎麼辦?
推到柳如是頭上,這倒是一個現成的好借口,只是柳如是有民族氣節,拿一個愛國女子作擋箭牌開涮,劉亘自認為自己沒那麼卑鄙。
好在有的是時間,南下路上慢慢想法子。
「趙姨娘。老太爺是不是東林黨?」
「老太爺不是,那位錢探花倒是的,聽老爺生前說錢家很有身份。」趙姨娘搖搖頭。
談完與錢家的牽扯劉亘把周奎給的婚約信物翡翠腰佩拿給趙姨娘看,趙姨娘在劉府這麼多年見多識廣,見了劉亘手上的翡翠腰佩一個勁兒抽冷氣。
「趙姨娘。這個東西是不是很值錢?」雙兒見了好奇地湊上前詢問。
趙姨娘點點頭:「水汪汪的碧綠翡翠腰佩,你看做工多精細,這種物件只有豪門權貴才有。」
「趙姨娘。老太爺也是當過侍郎大官的,難道以前咱們劉府沒有這些物件?」
「小妮子,那會兒我只是主母身邊的小丫鬟,哪知道這些事。」
面對趙姨娘和雙兒的詰問,劉亘裝作胸有成竹的樣子說自己早想好了對策,只是天機不可泄露,讓兩人放心就是,到時候自己會處置。
被周家和錢家的事情一攪合,劉亘沒了做化學實驗的興緻,轉而關注起新來的四個小廝,四人中除了半大小子劉順能派些用場,其餘三人都是只會張嘴的吃貨。
一想到伯爺府的滲透劉亘就覺得脊背發涼,他吩咐劉順看守大門兼雙兒跟班採買時一起外出,劉帆和劉風負責打掃庭院干雜活,最小的劉一因為識字做自己的書童,雙兒和劉一還有另外一個任務,空餘時間教劉順三人認字。
劉亘估摸著周二管事還會前來打探,無論如何得堵上周奎夫婦的嘴巴,為此他叫來劉順問了一些問題,然後帶上他和金榜出門朝宣武門那邊走去。
劉順家就在外城的廣寧門一帶,那裡是京營的軍戶聚居區,附近有大大小小的鐵匠鋪子。
熟悉的鋪子劉順不好意思帶去,他找了一家看著門面還可以的,進去一說,掌柜的見買主居然是一位十五六歲的生員也沒什麼疑心,讓三人進後院挑選,好傢夥,裡面的貨架子上刀槍劍棍樣樣齊全。
「掌柜的。有沒有軍中制式的大槍和腰刀?」
「您是要帶家丁上城牆抵抗韃子?」掌柜的遲疑著問,劉亘笑了笑不置可否。
「中。」
掌柜的反身出門,在隔壁的屋子裡拿出來一桿長槍一把腰刀讓劉亘驗貨,看著與守城門兵卒使用的不無兩樣。
白蠟桿精鐵長槍八百文一桿,精鐵腰刀兩千五百文一把,劉亘付銀子,掌柜的因此每件便宜一百文,他一共花了十五兩銀子五百文銅錢。
掌柜的見劉亘只帶了兩小廝,便讓一個夥計幫著送貨,四人返回宣武門的時候,看守的兵卒還記得這個年輕的生員,雖然看著十件兵器有些詫異,不過也沒上前盤查,揮揮手就讓劉亘一行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