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以劍明志遺恨未消
「你還要說什麼。」杜縈迴的劍懸在他頭頂。
「而且蘭宮何苦要殺亞父奪君位?旁人已經把我推上仙尊,我又已經宣誓與亞父共治,殺人奪權根本毫無意義!」蔣蘭宮哆嗦著仰頭巴望著他,「……蘭宮並非要給自己脫罪,畢竟當年要是我多陪在亞父身邊,就不會讓心懷不軌之人趁虛而入,也不會錯害亞父慘死了呀!」
杜縈迴低頭看著他,單薄的裡衣中垂掛出亮亮的金屬小香球,隨著他的顫抖微微搖晃,看得人心頭髮軟。
——說得真有道理。
——口口聲聲說自己清白痛徹,卻對經歷中行事之殘忍手段之狠辣隻字不提。避重就輕,也不提緣起究竟、禍首其誰,明裡認罪,暗裡只顧把自己拋開得乾乾淨淨。
杜縈迴把劍攥得更緊。
「你說早就知道我是被誣陷的,而且誣陷我的人不是你。」杜縈迴說,「那你就是這麼為我洗清罪名的?你說十一年了,十一年用我的死來給你臉上貼金,也是別人逼著你貼上的?」
「當年亞父駕鶴,流言已經傳遍了五湖,我儘力將真相大白,也阻止不了底下人說什麼呀!」蔣蘭宮辯解。
杜縈迴聽了氣不打一處出:「鬼話連篇!」
蔣蘭宮嚇得臉色煞白,慌忙再次朝他爬去:「亞父……我是真心……」
他愕然收聲,轉頭看著杜縈迴。
杜縈迴握著劍蹲下,抓緊他的肩膀又是狠狠向前一刺,將離劍身沒入蔣蘭宮腹部,從他背後鑽出一道紅刃。
劍刃磕在晃動的小香球上,發出清脆的「叮叮」聲。血色浸透了單衣,順著劍點點滴滴落在玉階。
蔣蘭宮一瞬錯愕之後忽然笑了,拉住杜縈迴衣襟,悵然道:「亞父果然……恨極了我……」
杜縈迴攬住他越來越無力的身體,握著劍柄的手微微發抖。
「若蘭宮一命……能平亞父心中怨憤……便值得了……」蔣蘭宮因痛微蹙的眉心緩緩平展,清淚划落眼梢。
杜縈迴心尖像被猛地揪了一把。
「蔣蘭宮。」他不由自主地鬆了劍。
他忽然慌了。
難道是自己錯了嗎?
他心裡的那股憤懣邪火隨著這一劍釋放了出去,這個瞬間他被蔣蘭宮滿身的血震得茫然無措。
這一路都想著如何置他於死地,從復生開始就抱著一定要報仇雪恨的目的……
怎麼可能在頃刻就煙消雲散?
你不能死得這麼容易。杜縈迴心想,怎麼可以這麼簡單地帶著那麼多東西死得一乾二淨。
杜縈迴低頭查看蔣蘭宮身上被自己刺中的傷處,他不記得自己下手這麼沒有輕重,刺眼的殷紅令他愈發焦急。杜縈迴四處張望著能夠止血的東西,那一刻他的視線中落入了一柄白傘。
蔣蘭宮的傘,杜縈迴看一眼便認得。是八州亂道年間他一直帶著的那一把,端端正正擺在大殿的屏風前,一看便是不常使用的了。
這麼多年,並不擅長用劍的蔣蘭宮,卻是常把將離配在身邊。
杜縈迴懷疑自己,此刻的一切……從來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蔣……」他忙地低頭看著懷裡的人。
蔣蘭宮半闔著眼眸無聲無息。
「……」杜縈迴驚,「蔣蘭宮!」
蔣蘭宮稍有些反應,看著他的表情,細聲道:「亞父……你……走吧……你殺了我,再等……就出不去了……」
「為什麼我要出去。」杜縈迴反問。
蔣蘭宮臉上仍帶著淺淺的笑意,道:「我懂了……亞父捨不得我……對么……?」
杜縈迴答不上來。
「若亞父真要我償命……」蔣蘭宮嘆息,「為何……不刺要害呢?」
蔣蘭宮忽然按住將離劍柄,杜縈迴覺察到一絲異樣,可再回神時身體已經無法動彈,大殿中瀰漫著一股奇異的芳香。
蔣蘭宮推開他,握著還插在自己身上的將離劍退身站起來。杜縈迴仰頭看著他身上搖晃著的浸血香球,忽然明白了這個局。
「香球裡面本是普通的香料,沾了我的血就會化為迷/葯。我常年服藥,迷/葯對我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蔣蘭宮扶著桌案支撐,「亞父對蘭宮總是這般疼惜,蘭宮不勝感動。奈何,看透了我的為人,還次次栽在我手裡,你也真夠可憐。」
杜縈迴試圖掙扎,四肢卻像當年鎖魂釘釘住般紋絲不動,漸漸地眼睛將要睜不開了。
蔣蘭宮垂目看著將離劍,按住傷口,苦笑:「你真的下手了……還算有進步吧……」
「蔣殿……」杜縈迴咬緊槽牙。
蔣蘭宮偏著頭看他,臉上的笑容毒藥似的流進杜縈迴眼中。
這是杜縈迴昏厥前,最後的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