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滄海桑田(9)
思白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清晨。
是腿上的傷,一陣一陣的,把她給痛醒的。
醒來的時候,天空剛剛泛白,而病房裡仍然有些幽暗。
她看了看四周,確認自己是在醫院裡。
在寺院里躲了這麼多年的她,幾乎與世隔絕,上醫院更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情,平日里有個病啊災啊什麼的,都是用草藥來醫治的,寺院里的人生病了,也是找的她,無形之中使得她的醫術突飛猛進,這倒是有些始料未及的。
「你醒了?」
思白被嚇了一跳,一個記憶里非常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她以為自己又出現了幻覺,可是尋聲而去時,卻看見坐在床邊的男人,在幽暗中,眼睛亮亮的凝視著她。
這張臉太熟悉了,不僅融進了血液刻進了骨髓,還時常在夢裡反覆的出現,驚擾著她的人生,不得安寧。
這幻覺也太真實了吧,簡直就跟真的一樣,她無奈的傻傻一笑,抬手揉了揉眼睛。
可是眼前的幻境卻沒有消失,她心裡一陣慌亂,心中暗暗訴苦,莫不是,真的吧?這是真的.....撞上了?
思白腦子遲鈍了那麼幾秒,立馬反應過來,她現在是思白啊,不是殷秋,她的臉部做過易容處理,他應該認不出來的。
時空錯過了二十多年,他和她再次相遇,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思白在穩住了情緒之後,極力的控制著自己洶湧而來的思緒,用極淡的語氣說:
「阿彌陀佛,想必是施主救了貧道,貧道在此謝過施主的救命之恩。」
說完還雙手合十,微微側頭行了一個禮。
呵呵,貧道,施主?
李中白微微一怔,接著嘴角一抽,臉上雖面無表情,實則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
此時,她面對他的不僅是一副陌生的面孔,還客氣疏離的稱他施主,自稱貧道,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居然變成了施主與貧道的關係。
真的是諷刺啊。
她果真是出家為尼,心還真不是一般的狠。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他們之間,隔了二十多年的時空,她現在還得道成仙了呢,更是看不上他一介凡人了。
好,好你個殷秋。
當日不辭而別,丟下他,就是為了去當尼姑?腦袋被門夾了吧,他咬牙切齒的想,呵呵,施主貧道,好啊,我一定親手撕下你的假面具,讓你當不成尼姑!
虧他二十多年日日夜夜的念著她想著她,虧他找了她二十多年,不肯放棄,虧他怕她傷心難過,放下所有的工作,三日三夜的衣帶不寬的守在這裡,寸步不離,她就這樣子對他,施主貧道,呵呵。
既然要演是嗎?那我就陪著你演,看誰耗得過誰?李中白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可嘴裡卻一本正經的說:
「把你從山上扛到這裡,確實費了我不少的力氣,佛家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下倒是很想知道,法師想怎樣感謝我啊。」
李中白說完,用眼睛斜睨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子,看著她臉色變了變,心中暗笑,用佛語來打發我,我也會啊,真以為我有那麼好騙的?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才能報。
「呃......」
思白剛才就一應景的感謝語,隨口一說,根本就不會想到他居然會順著杆子往上爬,還用佛語來堵她,成功的把她給堵住了。
「呃,我為你抄寫佛經,日日為你念經祈福,保佑你福壽綿長......」
「可是我又不信鬼神,我不需要這些。」
李中白看見女子再次被堵得無話可說,有些尷尬的看著他,一時心有不忍,就想放過她。
可是,轉念一想,他要是再放過她,怕她又會再次溜走,逃得無影無蹤,他的心在她身上,她又何嘗放過他?
於是,他強作鎮定的說:
「這樣吧,你答應為我做三件事,這事就了了,至於是什麼事,等我以後想到了再告訴你。」
他的話成功的讓思白心裡一顫,他想幹什麼?莫不是他發現了什麼?
不過,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她只好咬著牙點頭說:
「好。」
李中白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不明意味的得逞一笑。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在門口頓住了。
「夫人。」
吳帆擋在門口,叫住了來人。
「李總在裡面?」
馮青雲聽說不近女色的李中白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在醫院這種地方守了三天三夜,家也不會,公司也不去,她倒是想看看這個女人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怎麼著她也是李中白明媒正娶的女人,雖然婚後李中白從不碰她,但對於她的事他一向縱容,自然也不會阻止她來宣誓自己的主權。
儘管這主權雖名正言順,卻未必實至名歸。
「是的,夫人,李總有令,未經他允許,任何人不得打擾。」
「你讓開,你也敢擋我的路?」
「夫人......」
李中白皺了皺眉頭,這馮青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囂張跋扈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蒼白的小臉沒有任何波瀾,本來想趕馮青雲走的心思突然就收了回來,你不是不在意嗎?我倒是想看看,我如果身邊有了其他的女人,你會有什麼反應?
想到這裡,他竟是腦抽了,沖門外平靜的說了句:
「吳帆,讓她進來吧。」
「是,李總。」
門外的吳帆,接到指令,打開了門,還做了個請的手勢,馮青雲得逞的瞪了他一眼。
馮青雲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番,化了個淡妝,唇紅齒白,合體的旗袍穿在身上,顯得婀娜多姿。
李中白十幾年來,對她都是兩眼一抹黑的,這次卻是難得的展顏一笑,還摟過她的腰,說:
「你來了。」
受寵若驚的馮青雲有些反應不過來,十幾年了,他對她從來都不看一眼的,今日居然對她這般熱情,莫不是自己穿旗袍的樣子真的入了他的眼?
「嗯,我聽說丫頭受傷了,來看看,聽說你在這裡,就順便過來了。」
其實她是直接就殺到這裡來的,還沒去看那個丫頭,有一個丫頭跟她的女兒爭已經讓她夠煩的了,現在平白無故的又多出一個女人來。
「她是誰?」
「我也不認識,就是她救了丫頭的命,所以就過來感謝一下。」
「這位是?」思白終於忍不住開口,人家既然有意來看她,她也不能表現得太沒禮貌不是?
「我夫人。」
從馮青雲進來,李中白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床上的女子,他的話剛說完,她的眼神就變得很不自然,甚至身體還微微的僵直了,看似淡然,實則被子下的手握成了拳頭鼓了起來。
原來,她也會在意,也會心痛啊。
李中白心裡明了,他求證成功,自然就放開了摟著馮青雲的手。
「嗯,她受傷了,我們就不要打擾她了,去看看丫頭。」
這二十多年,自己就是活該,現在看著她難受,他還是會心疼,心會隱隱的痛。
於是他趕緊把馮青雲支開,讓她多休息一會兒。
病房裡終於安靜了下來,思白的眼角,兩行熱淚終於忍不住的滑落下來。
原來他已經結婚了,兩人恩愛纏綿,生活幸福,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嗎?為何會這般難過?
為何會有剜心的疼痛傳來?
二十多年了,有誰會在原地等一個人二十多年?
他活得好就好。
她就不該再出現在他的面前,寺院才是她的家,她應該老老實實的在那裡度過殘生......
等傷好了,回去就叫師父幫她剃度吧,也該徹底放下了。
李中白在門口給了吳帆一個眼風,吳帆立即明白,李總這是要他親自守在這兒,保證裡面的人安全,不得有絲毫閃失,否則拿他是問。
也不知道裡面的是何許人也,讓李總如此重視,不僅自己守了三天三夜了,衣不寬頻,寸步不離,害得他做手下的不得不公司醫院兩邊跑,忙得像個陀螺,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公司里一大堆事情,他也沒辦法處理,只能把重要的那些帶來醫院給李總處理,要給他彙報,還要把他的指令傳達回公司,他都覺得自己都累成狗了。
吳帆苦逼著臉,這幾天,他人也跟著瘦了一圈了。
李中白出了門口之後,臉就黑了,一句話不說,只讓人把馮青雲送回去,自己就直接回了公司。
有吳帆在那兒守著,自己回去處理一下公司堆成山的事情再過來,她傷得那麼嚴重,沒那麼快好的,至少也要一個月才能出院。
淪落在外這二十多年,她究竟是怎麼過的,整個人清瘦蒼白,身上沒有二兩肉。他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她為什麼要去當尼姑,我有這麼不堪嗎,寧願當尼姑也不要我?
李中白望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捏著眉心,頭疼不已。
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本來,我醒來的那天就可以出院了,可是李蕭辰非要我多住兩天,說還有觀察觀察,我看著大師姐還沒醒來,也不放心,所以就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