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給你看看人心

唐小可正在夾一片水煮肉片，聽得這話，粉臉一變：「蠻蠻姐這是在怪我了？」

肖蠻蠻笑笑：「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唐小可還要說什麼，呂亮立即給她夾了一塊肉，低聲道：「吃飯吧。」

唐小可哼一聲，氣鼓鼓地吃完剩下的半碗飯，再也不吭聲了。

肖蠻蠻也不想吃了，把碗筷放在一邊，不經意地看一眼呂林，只見他壓根就沒動過筷子，好像對弟媳的挖苦嘲諷根本就無動於衷。

可憐的呂林！

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刀子嘴豆腐心這回事。

許多人尖酸刻薄，喜好挖苦嘲諷，三句話想把人的脊梁骨刺斷，他（她）的言語明明刀子一般，讓人難堪無地自容或者傷心欲絕，而他（她）卻可以滿不在乎地說：我就是直腸子，有啥說啥，刀子嘴豆腐心，你別介意啊。

很抱歉，刀子嘴，就真的是刀子心。

因為他（她）就是想用語言的利箭直接殺死你！

至於真正善良的人，則平和多了，至少，不可能隨時暗戳戳的把話語傷人當做「耿直」——哪怕是忠臣死諫，也是說出真相，而不是逮住你的缺點（缺陷）拚命嘲笑！

肖蠻蠻特別痛恨這些所謂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因為，她親耳聽到過爺爺如何用刀劍一般的語言辱罵自己的父親！這樣的辱罵（鄙夷和輕蔑），對於子女（親人），真不啻是降維打擊。

肖蠻蠻直接去了洗手間。

回去的時候，服務員已經收走了餐盤，重新擺上了茶水。呂林並不在座位上，看樣子也去了洗手間，肖蠻蠻放慢了腳步，不想那麼快走過去。

在走廊的一顆盆栽背後，她清晰地聽得唐小可的聲音：「……呂亮，我不管，今天無論如何你必須問你大哥拿錢，我們不能錯過這麼好的發財機會。那個人不但是我的老鄉還是我娘家的遠親，絕對不會騙我們的……」

「大哥都失業了，可能也是真的沒錢啊……」

「你大哥那樣子，看著乾乾淨淨的，根本不是流浪漢，怎麼會沒錢？再說，沒錢的話，還給我們定半個月旅館？你看，他請那女人在這麼好的地方喝茶吃飯，像沒錢的樣子嗎？」

呂亮遲疑：「那啥……大哥歲數也大了，他自己也要結婚生子，我看，我們還是算了吧……」

「你大哥結婚生子？你大哥的樣子一看就是娘炮，注孤生，他結婚生子幹嘛？而且，他要結婚難道不知道問女方要錢嗎？別人都說，大城市的獨生女出嫁都是自帶車子房子，否則，他找那個肖蠻蠻幹什麼？直接分了重新找一個不行嗎？再說，就算他要結婚，那也必須先拿出錢來，我不管，誰叫你家裡當初讓媒人告訴我們你大哥很出息很有錢？敢情把我騙進門就不管了？」

呂亮支支吾吾的。

「呂亮，我可給你說清楚，你要是拿不到錢，我就跟你離婚，離婚彩禮不會退一分錢的，誰叫你們騙我？？？我們老家什麼行情你心裡沒數嗎？開十萬以下車子的男人，連大姑娘的影子都見不到，相親的資格都沒有。我不計較你沒車沒房，就這麼嫁過來，你就以為我是好欺負的？」

呂亮急了：「我哪有騙你？我掙的每一分錢都給你了……」

「你那三瓜兩棗幹得了什麼？好點的衣服都買不起一件。我的閨蜜XX上周買了蘋果機，昨天又買了一個包包，你看看我，我有什麼？大家都是女人，憑什麼我就比她們差那麼多？我明明比她們長得還漂亮一點，就是嫁錯了人，生活質量就每況愈下了……」

唐小可越罵越生氣：「呂亮，你今天必須拿到錢！」

「可是……大哥真沒錢的話，我們逼死他也沒用啊……」

「我不管，哪怕賣血賣腎這錢都必須給我，誰叫你們一家人聯合起來欺騙我？」

呂亮很為難，低聲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聽說我們老家要修高速佔地，那時候要賠償一筆錢，等拿到錢再說……」

「修高速佔地賠得到幾個錢？又不是拆遷，沒用的……」

「用一點算一點。」

「呂亮，我可給你說好了，修高速佔地賠的錢，必須全部拿給我，少一分錢都不行……」

「這，小弟還沒娶媳婦呢……」

「小弟娶不娶媳婦關我屁事，再說，你小弟娶媳婦不知道問你大哥拿錢嗎？而且他又不是馬上娶媳婦，你大哥攢攢又有了……」

「唉，大哥為我娶媳婦已經花了十幾萬了，這個……」

「我呸！他明明自己都說了失業很久了，哪來的十幾萬給你娶媳婦？你少替他臉上貼金了。說穿了，他不就是大城市的一個流浪漢，窮比嗎？24K純吊絲，只因為距離老家遠，沒人知道底細，就由得你們信口胡吹……」

是了！

唐小可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嘲諷大伯哥，很顯然，是認定大伯哥是個無業游民純吊絲——否則，嘴臉怎麼都不至於如此難看！

當你很窮的時候，什麼七大姑八大姨都有資格站在道德制高點教訓（鄙視）你幾句。

可是，你一旦有錢了，他們說的話立即就好聽了，笑臉也殷勤了。

這一點，肖蠻蠻也深有體會。

小時候，那冬的工資低，肖家老小見到她們母女都是不屑一顧的。反而是這些年，那冬收入突飛猛進，而且那冬經常肆無忌憚地在親友圈炫耀自己的工資獎金（我有錢我就是一分不給你們），肖家人雖然還是不喜歡她們母女，但奇迹般地再不敢輕易招惹了！

唐小可還在憤憤不平地抱怨：「呂亮，你回去后讓你家老頭子老太婆管好自己的臭嘴，不要再替你大哥吹牛比了，我都覺得丟死人了……算了，算我倒霉，今天拿到錢我就走，就算要不到三萬八，至少要你大哥拿一萬，我絕不相信他連一萬都沒有！沒有就去信用貸，簡單得很……」

「好好好……」

「你別光好好好，你爸可是說了的，你大哥沒結婚，大家就是一家人，他的錢就是我們大家的錢……」

「好好好，我讓大哥無論如何給我們貸一萬出來……」

因為是一家人，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所以，你拿給我，天經地義，連感謝你都不用！

呂亮兩口子上樓之前，呂林曾經說：肖蠻蠻，我讓你看看什麼是人心！

是的，這就是人心。

肖蠻蠻站在那盆栽背後，不知怎地，遍體生寒。

呂林從洗手間出來，笑笑：「肖蠻蠻，怎麼站在這裡？」

她強笑，和呂林一起走過去。

呂亮兩口子坐在對面，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唐小可不停地使眼色，意思是讓呂亮開口要錢。

呂亮支支吾吾的：「大哥……」

他還沒說完，肖蠻蠻先笑起來：「呂林，我都差點忘了今天來找你的正事了……」

也不等眾人接話，她徑直道：「呂林啊，去年你找我借十幾萬，說是要給你大弟送彩禮用。現在，你大弟已經結婚了，大弟兩口子人也在這裡了，要不，你今天先把我的十幾萬還了？」

呂林苦笑一聲：「我現在幾乎身無分文，連網吧寄宿都快寄宿不起了，最後的幾千塊都花在他倆身上了……我今天約你吃飯，本來還想厚著臉皮找你再借幾千塊應應急的……」

肖蠻蠻面色變了：「原來今天是鴻門宴？」

她忽然冷笑一聲：「呂林，按理說，我們也算朋友一場，我不該逼你的，可這年頭，經濟環境這麼差，大家都不容易，地主家也沒餘糧，我也急需用錢，你怎麼也得還我一部分……」

呂林愁眉苦臉：「真是太抱歉了……我……我……我真的是無地自容啊……要不，你等我找到工作再說？找到工作，我馬上分期還你……」

「切，你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工作？就算找到工作，那點工資什麼時候才能還我？」

呂林：「……」

肖蠻蠻：「唉，呂林，你難，大家都難，要不，你找你弟弟借一點先還我？正好你弟弟也在這裡……」

唐小可面色大變。

可是，她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因為肖蠻蠻已經點她的名了：「小可啊，呂家好像給你了二三十萬彩禮對吧，這錢，按照江湖規矩，是給你們小兩口的壓箱錢，肯定在你手上，要不，你先拿十萬給你大伯哥，讓你大伯哥先把我的賬目了了？？」

唐小可：「……」

唐小可怒得漲紅了臉：「哪有大伯哥的欠債叫弟媳婦還的道理？」

肖蠻蠻：「切，你們是一家人啊！你大伯哥有錢的時候拿給你老公娶了老婆，現在，他有難了，你們就不是一家人了？」

唐小可可能被繞暈了，一時接不上來。

好一會兒，她憤憤地：「我可沒拿過你們的錢，我的彩禮錢和你們無關。」

「姑娘啊，你覺得光憑藉你老公，可以一口氣給你28萬彩禮，還給你舉辦那麼體面的婚禮嗎？」

唐小可強辯：「那你也不證明就是他大哥給的呀！憑什麼問我們要？你簡直是找錯人了……」

肖蠻蠻的笑容又親切又和藹：「我當初借錢給呂林的時候，是轉賬，有記錄的。我想，呂林他們拿錢給你也是轉賬有記錄的，小可啊，你怎麼也得替你大伯哥先把這筆錢還了，畢竟，我也是受害者，我急用錢，拿不到錢的話，我就得去起訴了……」

呂林急了：「肖蠻蠻，我們好歹朋友一場，你別起訴啊……你一起訴，我就得上老賴名單，上了老賴名單，以後買房買車貸款什麼的一分錢都貸不了，而且飛機高鐵都坐不成了……」

「唉，誰想真的起訴呢？我這不是沒辦法嗎？呂林，你的種種借口去法庭上說吧，我借錢給你只能問你要，但是，你也可以告訴法官你把錢給你大弟了，你可以另外追訴你大弟要錢，然後，你大弟可以追訴小可……這叫連環追訴（信口胡謅），雖然麻煩一點，但是，我不也是沒辦法了嗎？」

唐小可蹭地站起身：「呂亮，我們走……」

呂亮：「……」

唐小可氣咻咻的一把拖住他：「你是個死人嗎？你像個木頭似的坐著幹嘛？走，快走……」

二人也不給呂林打個招呼，竟然就這麼站起身，起初還是疾步，後來簡直是小跑步，一溜煙地走了。

直到二人的背影徹底消失！

座位上的二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呂林噗嗤一聲笑出來。

肖蠻蠻也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