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蠱

第八章 蠱

緋煙抬手安撫般拍了拍侍女的肩。「你也別哭了,趕緊給娘娘擦拭身子,換個乾淨的衣衫,這血液快些洗掉,免得一會兒皇上來了發怒。」

侍女連連點頭。「哎,奴婢這就去。」說罷,端著銅盆便跑出了寢殿內。

緋煙張開緊握的手臂,那兩條小蟲正在她掌心裡緩緩蠕動著。

眸光一沉,緋煙站起身,大步走向尉遲慕的院落內,剛推開門,便見尉遲慕靜坐在桌案邊飲茶,似乎對緋煙的到來沒有絲毫意外。

「探查到什麼了?」

緋煙點頭,上前將手裡的蟲子遞到尉遲慕面前。「你可認知這個?」

尉遲慕寡薄的唇瓣微掀,淡聲道:「你不是已經認出來了么?何必問我。」

「我確實認出來了,但我想不通,到底是誰會如此費盡心思將蠱蟲種在貴妃身上。」這蟲子,不是旁的,而是鮮為人知的迷心蠱。

這蠱種入體內后,身體會不自覺的進入睡眠,再也不會醒來,這蠱蟲便每日在體內吞噬肝臟,直到將貴妃體內所有的血吸干,貴妃才會醒來,可那時,貴妃卻已經成了一具乾屍。

尉遲慕放下手中茶盞,又執起了一本醫術,好似對緋煙的問題一點都沒興趣。「後宮這種地方,你害我,我害你,不都是尋常事,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緋煙牟的睜大了眼。「你是說,給貴妃下蠱的人也在這後宮之中?」

尉遲慕嘴角不可見的勾起,不咸不淡道:「我可沒說。」點到為止即可,有些事,他確實不適合插手。

手中蟲子還在蠕動著,緋煙卻欣喜不已的將蟲子丟到了地上,一腳踩扁,而後將臉湊到尉遲慕唇角輕輕印了一吻。「多謝。」

尉遲慕一怔,再回過神時緋煙嬌柔的身子已經消失在了屋內。

愣愣抬起手撫了撫唇,好似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足以讓他回味良久。

緋煙一路走向了皇帝所在的勤政殿,太監通報了一聲,緋煙便被帶著入了殿內。

恭敬跪下身,緋煙試探開口:「陛下,恕臣女多嘴,不知往日里娘娘在後宮中可得罪過什麼人?」

魏安處理政務的手指一頓。「姣兒性子溫順,後宮中皆與之交好,未曾的罪過誰。」

「那娘娘昏迷前,可有哪位嬪妃經常出入天闕殿中?」後宮女子皆會掩藏自己的喜惡,魏安作為帝王,看不出來也正常。

「姣兒身為貴妃,平日出入殿內的妃嬪自然是不少,若是朕沒有記錯,應該是皇后與皇貴妃出入較多些。」

緋煙眸中一喜。「是,臣女知道了。」

魏安深邃的眼中染上些許異樣。「怎麼?你可是有頭緒了?」

緋煙點頭。「還未能確定,待緋煙有了定奪,再來告知陛下。」

「嗯。」魏安應了聲,緋煙正要開口告退,龍椅上的魏安卻輕嘆了一聲。「這後宮里,看似風平浪靜,實則一團污穢,有時候牽扯的太深,未必是好事,眼睛看的太多,則容易陷入深淵。」

緋煙不解抬起頭。「陛下此話是何意?」

魏安面色已恢復如常。「沒什麼,下去吧。」

「是。」看來有些事,她必須要去問一問尉遲慕了,貴妃這水,遠比她想象的要深。

隨意用了些晚膳,尉遲慕不知去了何處,院內一片寂靜,緋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是睡不著。

夜已經有些深,房門突然傳來被推開的聲音,緋煙一個軲轆翻起身,恰好對上尉遲慕清寒的眼。

「你回來了!」

尉遲慕有些詫異。「為何還沒睡?」

緋煙癟了癟嘴。「睡不著,心裡堵得慌,有些事想問問你。」

「嗯。」褪下身後外衫,尉遲慕坐在桌旁等著緋煙下文。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麼?今日我去找皇上,他卻對我說了一番很奇怪的話,我猜是想要讓我不要繼續往下調查,可他召我入宮,不就是為了給貴妃醫治么?」

尉遲慕似笑非笑看了緋煙一眼。「所以你只需要給貴妃醫治即可,其他的,不必插手。」

緋煙滿目不解。「為什麼?皇帝不是最寵愛貴妃了么?怎麼……」說到此,緋煙卻牟的停下了聲,雙目不自覺瞪大,滿是驚駭。

皇帝,想要借她人之手,除去貴妃?

心漸漸涼了下去,緋煙收回目光,冷笑不已。

皇室,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原來魏憲的冷酷狠厲,全都是跟他的父皇所學,還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想通了?」

尉遲慕淡漠的聲音從桌邊傳來,緋煙沉著臉點了點頭,自嘲一笑。「是我想太多了,既然如此,我明日便請旨出宮,這地方,我不喜歡。」如魏安所說,到處是污穢和陰謀,讓人喘不過氣。

「其實也不必難過,貴妃也好,皇上也好,這一切與你並沒有任何關係,你想要除去的是魏憲與緋月,那你只需在此事上得到你最需要的東西便好。」

緋煙不解看向尉遲慕。「最需要的東西?」忽的響起了當日魏安說的話,若是她能醫治好貴妃,便封她為郡主。

或許,她那一刻真的很想成為郡主,但如今,她一點都不想了。

她不想踩著和自己上一世同樣可悲的女人往上爬,更不願將她化作墊腳石。

「尉遲慕,我累了,想回府。」

緋煙滿帶疲倦的聲音讓尉遲慕好看的眉微微皺了皺眉,那日在相府中,她見緋煙算計魏憲,原以為她是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折手段的女子,可如今,她大可以藉助貴妃與皇室扯上關係,得到尊貴的身份。

如此難得的機會,緋煙卻退縮了。

他愈發看不懂眼前這個女人了。

「為什麼?」

緋煙抬起眸:「嗯?」

尉遲慕又重複了一遍。「為什麼要捨棄這次的機會?」

緋煙莞爾一笑,卻再沒了當日的千嬌百媚,反而帶著睥睨天下的傲然。「我恨的人,會憑著自己的本事去報仇,而非用別人的性命當做墊腳石,這個理由,你可滿意?」

話落,尉遲慕淡漠的眼中卻沒有絲毫波動,直到緋煙睏倦的揉了揉眼,想要躺下睡覺時,尉遲慕卻突然低聲輕笑,那笑聲像是從天際傳來,比緋煙這兩世聽過所有的樂曲都要悅耳。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尉遲慕輕笑開口,這話落在緋煙耳中,卻有些莫名其妙。

「什麼沒看錯我?」

尉遲慕並未回答,只是起身走向了緋煙身旁,寡薄的唇角噙著一抹笑,突然俯下身,在緋煙唇瓣上印下一吻。「沒什麼,你該歇息了。」

緋煙翻了個白眼,這男人一整天都是莫名其妙的。

撇了撇嘴,不再跟尉遲慕廢話,緋煙扯著被子翻身睡了過去。

直到耳畔輕柔的呼吸聲傳來,尉遲慕才從房中踏了出去,院中木與火正等候在樹下,看著尉遲慕的面色,便知這位未來的夫人沒有讓他們失望。

「看來咱們府里很快要多一位王妃了。」木笑著開口,心中也有些喜悅。

這一次入宮,雖說是相府庶女緋月設下的計謀,但也有主子刻意為之,否則皇上怎麼會輕易將一個女子召入皇宮中給貴妃醫治。

貴妃這蠱,是皇后親手所種,只因貴妃的腹中已經有了孩子,若是貴妃生下了這個孩子,很可能會威脅到她的后位。

而這些年,貴妃的父親手握兵權,日漸跋扈,若是貴妃真的生下皇子,豈非要威脅朝廷根基。

所以即便魏安再寵愛貴妃,也絕對不可能留下這個孩子,包括貴妃的性命。

借刀殺人,這是皇室慣用的手段,既然有皇后替魏安動手,他自然樂享其成,但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貴妃,總不能一直丟在宮裡不醫治,所以他乾脆召了數百名太醫來宮中診治。

迷心蠱常人根本不可能認出來,魏安沒有絲毫擔心,但他沒想到的是,會被緋煙看出來。

而對於尉遲慕來說,這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足以讓她看清緋煙的心性。

他確實需要一個心思深沉的女人留在自己身邊,但絕對不能是一個毫無血性,心狠手辣的人。

若是緋煙這次選擇的,是借貴妃之事威脅魏安,求得一個郡主的身份,魏安肯定會選擇殺緋煙滅口,而他,也不會選擇相救,哪怕緋煙可以抑制他體內的毒,哪怕,他對緋煙已經有了些心動。

但很明顯,緋煙沒有讓他失望。

這個女子聰慧異常,卻未失本心,配得上他的喜歡。

「主子,咱們明日便回王府吧,再耽擱下去,怕是不好。」如今貴妃大有蠱發身亡的意思,若是夫人留到那個時候再走,想必會惹上麻煩。

「嗯。」淡淡應了聲,尉遲慕起身走向房內,手指正要推開門,突然回過頭看向木與火。「女子喜歡什麼?」

木嘴角抽了抽。「回主子,屬下沒有娶媳婦兒,不知道。」

火一巴掌拍在木腦袋上,沒好氣道:「這有什麼不知道的,女兒家,不都喜歡胭脂水粉,或者漂亮衣裳?主子,聽我的,准沒錯。」

「唔。」尉遲慕垂下眼帘,細長的睫毛顫了顫。「將京都內最好的脂粉買些回府,再定做幾身淺色衣衫,要最好的。」

火笑咧了嘴。「是!」難得,主子也知道討姑娘家喜歡了,這可是好事兒。

「嗯。」不再理會身後一臉戲虐的兩人,尉遲慕推開門踏入屋內,緩步走向床邊躺下,大手一撈緋煙便落入了懷中。

女子身上獨有的馨香瀰漫在鼻翼間,尉遲慕淡淡一笑,擁著緋煙一同睡去。

今日緋煙起的極早,甚至太陽還未爬上天際,便已穿好了衣衫急急忙忙坐在桌前,尉遲慕緩緩睜開了眼,撐著臉看著緋煙忙碌。「在弄什麼?」

緋煙神秘一笑,執起毛筆在紙上寫著什麼,臉上的笑愈發詭異了起來。

尉遲慕一眼便知,這妮子定是在算計誰了,心下不免為那人感到默哀。「你想將貴妃之事告知緋月?」除了這檔子事,他想不出緋煙還能做什麼。

緋煙讚賞的看了尉遲慕一眼。「聰明!」

緋月如此算計她,她也總得還點什麼回去,依緋月愛出風頭的個性,若是知道了此事,必定急不可耐的去告訴魏安,貴妃體內有蠱蟲,為自己求得賞賜,如此才能光明正大的做魏憲的女人。

「你不怕緋月先告訴魏憲?」那女人若是先告訴了魏憲,魏憲也不是笨蛋,必然會將此事攔下。

「我比你更了解緋月,她無時無刻不想讓魏憲覺得自己很有價值,若是告訴了魏憲,她還怎麼裝出這事兒是她自己探查出來的,讓魏憲更愛她幾分?」

尉遲慕沉默,眼中卻閃過些許不解。「你為何如此恨魏憲?」她與魏憲明明並未見過幾次,甚至連話都未曾說過幾句,為何要將魏憲置於死地?

緋煙臉上的笑意一僵,冷聲開口:「因為他欠了我兩條命,我總該拿回來。」

「欠了你兩條命?」暗衛傳來的消息里,並未提及過此事,何來的兩條人命?緋煙寫完最後一筆,將毛筆放在硯台上,笑道:「別問這個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府?這宮裡我真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了。」

尉遲慕挑眉。「隨時都可以。」

「那我先收拾衣衫,一會兒派人將紙條送到緋月手中。」

「你的筆跡,緋月認不出來?」怎麼說這兩人都朝夕長處做過十幾年姐妹,認出筆跡豈非輕而易舉的事情?

「你太小看我了。」緋煙得意一笑。「我既然敢送信,自然不會暴露身份,放心就是。」

尉遲慕嘴角微挑,他很喜歡緋煙眉目飛揚的模樣,好似一切都有趣味,如今他仍記得初見緋煙的模樣,那時的她不管是性子還是那雙眼,都死氣沉沉,拒人於千里之外。

可如今的緋煙,卻會與他說笑,與他逗趣,這種感覺,還不錯。

緋煙看了眼尉遲慕。「趕緊起吧,一會兒要辦事兒。」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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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妻不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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