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霍三叔輕輕的閉了閉眼，一滴淚從右眼慢慢滑過臉頰，他早就應該猜中的局，可是從未往這處上想過，甚至於當年大哥死之前一個勁的叫自己遠離權利和仇恨，不要報復任何人，竟然到頭來是替自己受過了，從大哥故去，到霍星失蹤，他一直都是旁觀者，也真的從未想爭過任何東西，連自己的兒子他都不允許去爭，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竟然一直是局中人。

「阿燦，你大哥的死，雖是你四叔和仲夫下的手，是你二叔坐的局，可我也難辭其咎啊，我沒有事先阻攔，我沒有化解好上一代的仇怨，才會連累到你們這一代，一切因都是三叔的錯，現在也連累了你受苦，明明你才是最無辜的一個，攪起本家和外家的爭鬥也是因果的報應啊，我愧對所有的人，卻從來不知。」

霍家三叔止不住的搖著頭，看著霍燦滿臉的冰冷，他早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卻隱忍不發，一直忍耐著得是多麼的難受啊，他早就該向所有的人謝罪了，一切因由他而起，一切果也由他而落。

「二哥，阿燦是跟在你身邊長大的，你最清楚他是什麼樣的孩子了，仲夫做的種種是我教錯了，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大哥，可我希望你能繼續坐鎮本家，替我照顧好阿燦，外家仍舊虎視眈眈著他，他還年輕，不知天藏口真正的威力，二哥啊，是我起的因啊，就讓我來結束把！」

話音落下，霍三叔突然運作內力，猛然發力，一掌打在自己的胸口處，在霍仲夫來不及阻攔的時候，他一口鮮血噴涌了出來，心脈一斷，眼前的回憶如同走馬觀燈一般，隨著驚呼聲不斷，他已然倒地了。

「三叔！」

「爸！」

「三哥！」

「老三啊！」

「快去叫醫生！」

霍燦下意識的喊了出來，握了握拳頭，止住了上前的步子，在場的本家人都大驚失色，誰也無法想象這樣的變故是怎麼來的，可霍仲夫卻是挨著霍家三叔最近的一個人，他目睹了全程，整個人失魂落魄一般，不知要怎麼辦了。

霍家四叔跑過去按住三叔的手腕，卻慢慢的看著一旁的二哥輕輕搖了搖頭，隨後頹敗的坐在了地上，他三哥的心脈已斷，那一掌使得全力，誓有一種必死無疑的決絕，無論誰來都救不了他了，如今強撐一口氣，卻不是他料想的結果啊！

這一刻，虛弱的霍家三叔倒在霍仲夫的懷裡，視線看著霍燦，那個從小在自己懷裡的小人兒，已經長大了，他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為人十分有自己的準則，他經得起所有風雨的侵襲，他也坐的住霍家家主的位置，他老三終於是不負大哥的所託，護著霍燦終於變得羽翼豐滿了，他再也不用日夜的擔心，誰來取阿燦的命了，他已經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他的三叔老了，也該是謝罪了。

「爸啊！，您這是做什麼啊，您究竟有什麼錯啊，為什麼啊！」

霍仲夫止不住的發抖著，他的養父從未對他發過火，從小到大他想要什麼，他都儘力的辦到，他還記得以前每次生病的時候，要找阿媽的時候都是這個男人抱著自己，一抱就是一晚上。

霍燦的喉頭動了動，卻忍下心裡的悲痛，這一遭的變故令他措手不及，卻不能退守回去了，程尋也看得滿眼震驚，她下意識的抓住了老A的胳膊，那男人只會比她更失神著。

「我記得我第一次抱你的時候，是你剛出生的那會，那時候護士把你交到我的手中，你整個人還都是小小的一個，在我的懷裡，睜著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我，讓我突然有了一種初為人父的感覺，那時候我就發誓，這輩子一定會守護好你的，阿燦，這麼多年了，你的心思其實三叔都清楚，我知道你為什麼選擇做這個位置，你明明可以不管的，你可以選擇繼續留在馬來西亞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你母親很聰慧，她早已經給你鋪好了一生安康的路，是我們太自私了，非要來告訴你這個事實，我明明什麼都知道，可我卻為你什麼都做不了，我只能看著你，只能在你踏上那危機四伏之前，好好的教你一身保命的功夫，阿燦，現在你做的很好，不愧於霍家任何一個人，我本想看著你成家，看著你的下一代出生，最好讓我抱一抱他，就像讓我回憶起了當年抱你的時候，咳咳咳……」

三叔說著話，沒能忍住，一口血再次噴了出來，令霍仲夫更加的心痛。

「爸爸，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救你……」

霍仲夫想要站起來，卻被霍三叔拉了一把制止了。

「仲夫，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的，咳咳咳……

「沒有用了，你無需再多做什麼了。」

「可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霍仲夫哭的就像個孩子一樣，誰能想到先前他那般的意氣風發，而今卻是這般的場面。

「是我對不起他們的，答應我，不要再做那些骯髒的事情了，答應我以後一定要走正路。」

三叔看了看霍仲夫，對方使勁的點著頭，三叔似乎放下了心來，而後他又看向了霍燦。

「阿燦，這以後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千萬不要害怕，你長大了，你做的很好，霍家會在你的帶領下走向下一個百年榮耀……」

霍燦眼裡的情緒太過濃重了，石淼雖然站在一旁卻還是明顯的感覺到了，他的東家正在跟自己的內心做掙扎，雖然是沉默，卻難掩心痛。

「三叔，你這是何苦！」

霍燦皺了皺眉，忍不住的開口道。

他眼裡的淚慢慢的凝聚在眼眶裡，終是背過身，滴落下來，就算他整個人逆著光可程尋還是看得清清楚楚，沒有人可以真正的做到斷情絕義，也沒有人是真的沒有情感的。

「當初你父親臨終的時候就十分的後悔，他同我講，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不是阿星平白無故的失蹤，而是把你牽扯進了霍家，我們同小時候一樣依舊特別的愛你，在霍家這個泥潭裡說什麼也不要把你扯進來，我們都希望你能順遂安康的過一輩子，做個自由自在的人，可到頭來一切都是我錯了……」

三叔的淚水從未斷過，他難以看向二哥一眼，因為他更加愧對著二哥，冤冤相報何時了去，何況他們真的是血濃於水的親人啊。

「阿燦，我知道為時已晚了，說什麼都沒用了，可你要答應我，好好的活著，不要為了任何人傷心失意，要為自己好好的活著，活在這個世界上去創造屬於你自己的王國，三叔知道，你一定能做到，就同小時候約定的一樣，做你自己想做的，不要辜負那片初心。」

「阿燦，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啊……」

霍燦再度轉過身來，他輕輕的閉了閉眼睛，那些真實存在的記憶，從來是不會騙人的，他永遠都忘記不了。

這幾步他走的極為艱難，可真正的走過去時，看到三叔臉上的笑容，霍燦還是慢慢的蹲了下去，握住了那隻皺巴巴的手，這雙手曾經教會他寫字，教會他耍劍，也教會他如何收斂情緒，做到真正的涼薄。

可世人真會絕情至此嗎？

這是個疑問句開口，落下結尾的時候，卻不是一個疑問，這幾年霍燦一直在行走，算計的局數不勝數，卻偏偏在真相大白之際，依舊難以摒棄掉真情。

他在儘力的維持著自己不變的情緒，可那是本能，是生而為人的本能，那些情感交集在他的記憶深處，可以一直不滅，他無法剋制住也無法避開那些本能的情緒，若是看不到便自然不會悲痛，可眼前的一幕幕令霍燦難以承受，他唯有儘力的自持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傷心欲絕。

「二哥一開始就是因我而起，不要再埋怨大哥了，也不要再波及這些無辜的小輩了，是我的錯啊……」

霍三叔如囈語一般的喃喃，話音散去，他的手也落下了。

「爸！」

霍仲夫哭嚎著喊出聲來，可再也沒有人能夠回應他了，就連霍家四叔都是難掩臉上的悲痛，一時間都是哭泣的聲音，就連霍燦自己都在失神著，所有人都未曾想到霍家三叔就這樣的以死謝罪了，可即使知道真兇又能如何，是非黑白，真的能劃分開嗎！

「原來世間的因果終有一天會走到盡頭，但我沒想到這一天的到來是現在的這一刻。」

二叔隨意的走了幾步，邁出的每一步都如此的沉重，他卻毫不知覺著，臉上的淚慢慢的流了下來，他從來沒有想過從小像跟屁蟲一樣的老三，有一天會死在他的前頭，還是以這樣悲痛的以死謝罪，老三用自己換一代仇怨的結束，他竟不知道自己是何感想了。

記憶打開了影子，慢慢的露出尾巴，小時候膽小如鼠的老三哪怕是後來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可始終是因為心裡害怕著，所以再沒有回過霍家老宅，霍家一代一代腥風血雨的爭鬥染紅了當時所有人的眼，迷失了他們共同的初心，看著父輩如此行事，到了他們這一輩只會更甚，但只有老三是從一而終的，可嘆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性子，謹小慎微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卻沒有想到今天的他也是可以這般無所畏懼的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