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老三啊，老三，你何必這樣呢，一直藏著拙就怕有一天超過了我，會使得我傷心，還是怕我對你起了殺心呢？」
程尋最先看向霍家二叔，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是沒能想到，原來一直躲在背後操控著所有的一切的人，竟是眼前這個老人，他明明看上去，對這些都不在乎，可到底是什麼，讓他成為了這個樣子，是什麼造成了他成為一個惡魔呢！
程尋輕輕的搖了搖頭，就算是自我質疑和懷疑，但事實就擺在眼前，這個老人就是幕後的兇手，是他一手策劃害了程家，是他害了霍燦的大哥，也是他現在在這裡，要承受著自食惡果的結局。
不顧眾人一副震驚的眼神，霍家二叔慢慢的踱著步子，走的散漫和愜意，面色上的悲涼有些明顯，他忍了忍自己那份痛心，對上了霍燦的視線，這個記憶里的孩子如今站在自己的面前，已經羽翼豐滿，甚至說可以真正的獨立操控著霍家了，二叔是欣慰的，欣慰之餘也是難以言舍的怨恨。
「二叔，你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看著三叔一輩子愧疚的活著嗎？」
霍燦雙目之中的情緒複雜的看著面前的這位曾經叱吒風雲，活在傳說里的人，那些年關於霍家老二的事迹成為了坊間的的佳話流傳，正如所有人一開始都看中了霍家老二的一身德才，可未曾想到，坐穩這霍家家主位置的，到頭來卻是名不見經傳的霍家老大。
「哼，霍燦，你太小看了我，你知道我們這一輩年輕的時候都發生什麼了嗎？」
霍家二叔冷哼了一聲，眼裡的諷刺十分的明顯，不過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今天這些人里以後如何看他，程尋望過去，那些細微的表情，倒是徒生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你三叔明明知道四個人的考驗里，我才是最終的勝利那一個，卻在最後一步失去了這個機會。」
此話一說，在場其他的本家叔叔們都意外的皺起了眉頭，格外的沉默，上一輩繼承人的選拔之事，這些人里多少都會參加，如今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駁著二叔，霍燦微微眯著眼睛，看向了位置上的霍老，對方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看了霍燦一點，重重的點了點頭。
「不想最後因為你三叔受傷了，當時只有我趕了回去看他的傷勢，反而錯失了最佳的機會，這才讓你父親撿到了這個便宜，順理成章的坐上了霍家家主的位置。」
霍家二叔凄然的一笑，那些年的回憶積壓的時間的太久了，因著時光隔著太遠了，記憶里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顏色，這一輩活下來的人，如今只剩下他和老四了。
霍燦輕輕的閉了閉眼睛，在場的每一個本家叔叔都皆是沉默的，關於霍家二叔年輕時的風采，霍燦從小便已經聽過了，當時的不以為然，卻不曾印刻了現在的一切。
程尋偏偏頭去看著老A的表情，一臉的凝重，不過仍舊是握緊了手中的拳頭，這是霍家內部的事情，她看得清晰分明，卻只能欲言又止。
「老三啊，老三，你明明聰慧過人，卻偏偏總是裝作一問三不知，你對我們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心知肚明卻依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會給程家留後，卻依舊敢冒著風險救下那個小女孩，這些我都可以睜一眼閉一眼的不計較，可是現在你卻敢用死來逼迫著我。」
聞聲抬頭的不僅僅是程尋一個人，還有著霍燦，不過後者的視線根本沒有定格在她的身上，只是略微一動，隨之而去了，他們兩個人各懷著心思，藏著自以為是，卻鬧出了現在的局面，進退不得。
「霍燦，你二叔我一輩子都是站在光耀上的人，我從未服氣過兄弟間的任何一個人，也乾脆看不起他們，你父親靠著當初得來的便宜，以為坐上了家主之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做事情卻剛愎自用，優柔寡斷，左顧右盼，大事情上一代家主非要我來拿主意。你三叔謹小慎微，左右為難了一輩子，卻因始終對我心有愧疚，若不是為了救他，我早就坐上了家主之位，所以他才會放任我的為所欲為。還有你四叔，草莽之人，行事作風毫無章法，一門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半根筋都轉不過來，哪裡會懂得這些彎彎繞繞的計謀，這些人都不是害你大哥的主謀，甚至連我都算不上。」
「呵……」
聞聲，霍燦直直的看了過去，他冷笑了一聲，這般的推脫難不成是為了結束之前給自己一個好的借口嗎！
不過霍家二叔還沉在回憶之中，對霍燦的冷笑和表情一概忽略了，他記得那個孩子，無論過了多久，他都記得霍星，記得他的臉上總是掛著謙和的笑容，記得他面對外家總是束手無策，二叔不止一次幫過他，甚至到了最後霍星自己都知道了，他解決不了外家也鎮不住本家的一眾，他成不了一代霍家的希望。
「霍星的這一生太過良善了，行事作風跟你父親一模一樣，優柔寡斷，沒有一絲霍家家主的氣魄，當年選拔時我就說了，他並不適合做霍家的家主，他的性子太過柔和，霍家的家主是要面對外家一眾的，在大事上容不得半點情感，可是在座的人還有你的父親和你三叔皆是反對我的話，他們都寄予了太多的希望給霍星，更奢望把所有的成功和作為都壓給霍星，他們從來不問問他，是否真的願意接受。」
話音落地，霍家二叔掃視了周圍的本家一眾，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了奇特的色彩，甚至於是愧疚和心虛，霍燦也看在眼裡，隨後默默的別開了眼，他的恨意凝聚在心底，如今抖了出來，卻是落地無聲。
程尋下意識捂住自己的驚呼，來不及不知去想這其中的細節，也許對霍燦來說，沒有兩全，也沒有黑白的分明了，如果真按照霍家二叔的話，那麼這裡每一個本家的人異常的沉默和心虛，都印證了霍星當初左右為難的選擇，他身在其位卻身不由己，奈何不了任何。
「當年霍星死的時候，我站在那裡親眼看著他咽氣的，那時候我想，他一定會問我為什麼，為什麼下了一局死棋送給他，或者他會問我，血濃於水的親叔叔居然是害他的兇手，還有其他的親人都來害他，我們就這麼見不得他好，種種原因交織在一起，當時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我也想過或者他會求我，求我救救他，求我別如此的心狠，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若求我，也許我真的會心軟放過他，這樣他就可以做個普通的人，不必牽扯進本家和外家的權利爭鬥，可都死到臨頭了，你哥哥什麼也不問我。」
霍燦的喉頭動了動，抑制不住自己的痛苦，眼中慢慢的聚了淚，全程他都無言的聽著霍家二叔絮絮叨叨著那些他不曾知道的事情，那些關於大哥的記憶，如此的細緻卻也敲開了真相的殘忍。
「倒是我忍不住去問他，為什麼不問一問我，為何要殺了他，可你哥哥似乎什麼都知道，他不為自己卻求我這輩子都不要你卷進家主位置的爭鬥，最好遠離霍家，我答應過了，所以我對你從未上心也從未把你列入下一代的繼承人之中，可惜，到頭來你註定是要卷進來的，這不是我們其中的任何一人可以擅自阻攔的，命運使然，你心裡壓制住仇恨卻在眼睛里擋不住那些憤怒和復仇，你一定會進入我們的選擇之中，最後你也證明了。」
霍燦的內心裡現下滿是驚濤駭浪，他反覆的想了想的確是這樣的，二叔從未對自己上心，倒是自己把一切的因果加註在自己身上，徘徊在自我質疑和崩壞的邊緣，不斷的算著計謀壯大自己的勢力，憑著三叔的力推，成就了想要的，可是到頭來，一切都是錯的，錯的荒唐......
「阿燦，或者對阿星來說，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就像你三叔一樣，現在他以死來相逼著我，為了化解掉你我的仇恨，也為了徹底消解掉欠我的愧疚。」
霍家二叔長嘆了一口氣，他是個惡魔不假，有些事情他做了就是做了，無需給自己找任何的借口，他記得他也曾試圖俯首在下，甚至不再過問霍家的事情，可那個位置的大哥卻漸漸德不配位，甚至於善惡不分，越來越糊塗，越來越離譜，帶著霍家眼看著朝著赴死的架勢前進，本以為他趕快讓位給下一代，卻不曾想，已經是晚了，無濟於補。而那個時候霍家二叔已經培養出了自己的親信勢力，至此，他開始爭了，他下注的每一局都會搭上很多無辜者的性命，他早已經練就出冷血無情，他更明白的是，坐這個位置上的人，成大事就不能有任何的私情，要比任何人都得狠，這樣才可以坐的長久，坐的穩當。
饒是對霍燦他也三番五次的要置於死地，不是自己沒下狠手，而是這小子的心思頗深與當年的自己，十分相像，他懂得隱忍做事利落也夠狠，這令霍二叔未能想到，一個不成氣候的大哥卻生出了一個好苗子。
有些話他必須要借著這些事情說個明白，萬萬不能讓霍燦以為斗贏了自己便徹底可以高枕無憂了，在霍家的任何一個地方，危機任何時候都在，甚至有時候那些算計和陷害不是來自於敵人，而是自己的身邊人。
霍燦靜默了片刻，內心所醞釀出來那份悲哀，震撼和真相同一時間而至，他看著袒露出全部的二叔也看了看在場沒有一個敢站出來反駁真相的人，那些人里不乏有心虛者，也有愧疚的人，甚至霍老默默的在捶胸頓足，霍燦冷眼環顧著他們每一個，就像小丑一般的滑稽，皆是無理取鬧，生怕自己犯沖了霍家在盛怒上的家主。
他曾經想過無數種結果，卻沒有想到，等到真正面對的時候，之前說的不顧一切，傾其所有，萬死不辭，皆化成了灰燼，他沒有任何有力的回擊，面對三叔的以死謝罪，面對二叔的突然坦白，他真希望，自己從未卷進這個旋渦，不曾踏入這個老宅，萬事開頭的時候，自己就錯了，所以大哥留下的信就是這樣的意思，不念過往，不記......
一切都是錯的，甚至說沒有什麼是對的，他們都是別有用心，因果相連，最後弄巧成拙了。
這一刻，所有的人心裡，都是五味雜陳的，對霍燦來說更像是剛剛守得雲開見月明后，轉過彎就是懸崖，在跳進去之前，他還要承受著真相大白的折磨和那些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