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又見鉤吻
李淮溪年輕清雋的面容滿是惶惑:「回皇上話,此毒乃是……鉤吻花。與皇後娘娘早前所中之毒相同。」
朱顏一愣一驚,玄燁與其對視一眼,語聲里滲入了抑制的怒氣:「鉤吻花,鉤吻花!怎麼又是這種毒?這毒到底是來自何處?你們說說這後宮到底還有多少事是瞞著朕的?」
眾人一見玄燁動怒,忙不迭跪下,「皇上息怒。」
朱顏心念一轉,平聲對玄燁:「皇上且先別急著動怒,妾以為愂常在之死連同妾中毒一案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
玄燁眸中一亮,道:「哦?皇后說說看。」
朱顏捋了捋思緒,柔聲說道:「妾尚有問題想問問凝萃。」
玄燁淡淡掃過仍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的眾人,「你們都下去,凝萃跪著回話。」
宮蓮臨去時偷覷了朱顏一眼,朱顏只當沒看見。待閣中只剩了玄燁、朱顏及凝萃三人時,凝萃低低的啜泣聲顯得越發清晰入耳,和著外頭呼呼鬼叫般的風聲,直叫人心底發酸。
朱顏眼底的淚痣晶瑩欲滴,幾要墜落,「凝萃,你如何得知這湯羹是皇上所賜?」
凝萃抽噎回道:「回皇後娘娘話,這湯盅是乾清宮之物,若非皇上所賜,旁人又怎能越矩擅用?愂常在本以為皇上是存心廢了她,正有尋了短見之意,不想皇上竟還能念著舊情賞賜了湯羹,常在她一時之間喜極而泣,只差沒把整晚湯喝個底兒朝天……」說到這,淚如雨下,「沒想到、沒想到……湯里竟被人投了毒,如今看來確非皇上旨意,只可憐了常在誤以為是皇上賜毒,含恨而終!」
玄燁眸光一轉,凝向了朱顏,聽似琢磨道:「乾清宮之物?」
朱顏心跳突突加快,臉上硬是自然無變,只淡淡轉了話鋒:「本宮聽說小順子生前曾在承乾宮當過差?」
凝萃低頭應是。
朱顏刻意忽視玄燁灼灼的眼神,只盯著凝萃看:「聽說還頗得愂常在寵信?」
凝萃頓了頓,再次應是。
朱顏聲音轉緩:「既然得寵,又為什麼被遣出了承乾宮,又為什麼進了御藥房當差?」
「這……奴才不知。」
「不知?那你知不知愂常在指使小順子在本宮……」朱顏凝緊眉頭,強忍住心頭的厭惡與排斥,「產子那日的葯中投毒?」
凝萃眼前一暈,慌張之下又磕了好幾個響頭,「娘娘明鑒,常在她沒有做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常在她冤枉啊!還請皇上、皇後娘娘明鑒……」
朱顏咬牙強忍住內心扎堆的慚愧不忍,口中卻冷哼一聲,「冤枉?本宮只覺得蹊蹺,小順子在承乾宮當差當得好好兒的卻為何在月余前進了御藥房?為何本宮產子那日送葯的偏偏是他?現在他被滅口,又留下了那樣的證據,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一切嗎,皇上?」
玄燁收回搜尋在朱顏面上的目光,換了不悅的眼神掃向凝萃,「你若實話實說,朕興許還能留你全屍。」
凝萃渾身開始瑟瑟哆嗦,顫聲道:「奴才只知愂常在確實是冤枉的!皇後娘娘與常在所中之毒同是鉤吻花,莫非常在自己給自己投毒不成?」
朱顏隱在袖口的拳頭一陣一陣傳來酸疼,「你總算是說實話了。你也說了,愂常在早就存了尋死之心,既然本宮所中之毒是她所有,那麼她以此毒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凝萃不敢伸手抹去淚水,只一味哽咽道:「常在從未接觸過鉤吻花,又怎會像娘娘如此一說?娘娘與常在都是受了旁人下毒殘害,娘娘若斷下此言不僅冤枉了慘死的愂常在,還放過了真正的兇手。」
朱顏心裡不由一橫,當下擰起雙眉沉了臉色,「愂常在是不是兇手只要讓人去承乾宮搜一搜即可見分曉。」轉而對玄燁道,「還請皇上派人前往承乾宮一趟,為此案做個了斷。」
玄燁頷首,遂傳了梁九功親自帶人前去承乾宮。也就是半盞茶的功夫,小福子呈上了一小盆植物,該植物莖部纖細如絲,葉子如孩童的指甲般大小,開著零星的黃色小花,看似清新喜人。
小福子躬身道:「皇上,這就是奴才們從承乾宮裡搜出的,共有兩盆,全都放在了愂常在寢宮之中。」
玄燁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向黃色小花,面無表情,道:「傳李淮溪進來。」
仍守在外間的李淮溪得了旨意即刻進閣中,玄燁揮手示意小福子把植物呈到他面前,「李太醫,你可認得這是什麼?」
李淮溪凝神仔細一看,即刻回道:「回皇上,此物正是鉤吻花。」
頓時,滿室驟然響起「哐當」大響,卻是玄燁揮手打碎了鉤吻花花盆,濺了一地的泥土和碎瓷片。
「賤婢竟敢在宮中明目張胆種此毒物!」
李淮溪驚而下跪。凝萃早在見了鉤吻花就已經慘白了臉色,此時顫抖著唇瓣喃喃念著:「不是的……不是的……這不是常在寢宮裡的……承乾宮沒有這樣的東西……」
朱顏深深吸了口氣,起身低低福下身去,「皇上請息怒,無須為了不該的人動了不該的氣。如今既已證實了愂常在便是當日使毒之人,此案到此便也了結了。愂常在已服毒自盡,妾便不再追究,還請皇上念及愂常在往日的好,讓她早日入土為安吧!」
玄燁緩和了臉色,扶起朱顏,半是責備道:「你身子還虛著,行這麼大的禮做什麼?賤婦如此對你,險些害朕同時失去了你和承祜,朕怎能輕易饒恕她?」扶著朱顏上了座,微微一笑示意他噤聲,轉身時已換了一張陰沉的臉,「傳朕旨意,瓜爾佳氏……」
凝萃心知這道聖旨一下,瓜爾佳氏絕無好下場,心急之下咬牙打斷玄燁的話:「皇上,常在臨死之前托奴才帶話給皇上。」
玄燁靜默須臾,終是平靜說道:「說。」
「常在說:妾從一開始就明白對皇上而言,妾的身份始終只有一個——權臣鰲拜之女。皇上不曾對妾動過真心,甚至連虛情假意也是那麼的敷衍。可是妾不在意,生也好死也罷,妾此身、此心盡付與君,無論皇上接不接受,妾都當了皇上是今生來世唯一的夫君。今生未能與君相知相許,但願來世君不負妾,還妾一世深情。」
朱顏內心一陣悸動,轉眸睇向玄燁,卻捕捉不到玄燁一絲的柔情,甚至是同情也不見,心內不由轉涼,彷彿被灌入數九寒天下的冰水。
玄燁垂下眼皮子,玩弄著拇指上的祖母綠翡翠扳指,繼而平靜道:「瓜爾佳氏愂常在毒害皇后,暗藏毒物,心如蛇蠍,著永除妃籍,降為庶民,將遺體遷回原籍,不得葬入妃陵。」
凝萃跪麻了的身子狠狠跌落一旁,須臾後方端正了跪姿,抹去滿臉淚水,鄭重磕了三個響頭,「奴才越矩代瓜爾佳氏領旨謝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聲「萬歲萬歲萬萬歲」宛若泣血啼鳴,在坤寧宮中悠悠蕩了開去,最終融入了嗚嗚的風聲,無跡可尋。
是夜宮棠端了糕點和湯水進了寢宮,望著滿面心事的朱顏幾度張口欲言。
朱顏披髮素顏,須臾睜開假寐的雙眼,朝棉帘子外瞟去一眼,慵懶道:「宮蓮還跪著呢?」
宮棠見主子開口,忙不迭回道:「是呢,皇後主子。庭院里下著大雪,她已跪了半個時辰了,這會子都快成雪人兒了!」
朱顏眼下粉嫩的淚痣在燭光下一晃,嘆了口氣,道:「不是讓你去勸了嗎?」
宮棠嘴一扁,道:「主子不是不知道宮蓮的犟驢子脾***才哪勸得動她呀!奴才剛才已按主子的意思好說歹說了許久,她偏是沒聽進去。」
「估摸著小三子把話說重了些,把她給嚇著了,」默了默,朱顏起身攏緊正紅銀鼠牡丹斗篷,抬腳就往外走去,「我去看看。」
宮棠忙攔住,急道:「皇後主子,外頭下著大雪,風又呼呼地吹著,您不能出去!」
朱顏攏起風帽,道:「無妨,只怕我不親自去勸,那犟驢子該成真雪人兒了。」
宮棠見朱顏抬腳欲走,忙又往前一步阻在他面前行下蹲兒安,急切道:「可是主子身子方才見好,眼下不能見風,奴才決不願見主子再次纏綿病榻,宮蓮既然不聽勸,愛跪便跪去!主子鳳體安康才是最緊要的。」
朱顏心頭微暖,伸手扶起宮棠,微笑道:「素日都以為宮蓮較你懂事得多,如今看來她也有不如你的時候。也罷,你去傳她進來。」
「是,皇後主子。」
「給她端一碗薑湯來,祛祛寒。」
宮棠應聲去了。很快外間傳來安德三低低的勸說聲,再就是宮蓮壓抑著的啜泣聲。聲音漸近,到了玄關處才勉強止住。
棉帘子掀開,冷風迎面而至。宮蓮用冰冷袖口擦過的臉上依然可見清晰的淚痕,她一進門便跪下了,「皇後主子……」哽咽道,「瓜爾佳氏的死確實與奴才無關,奴才也不知為何那湯羹之中有毒……」
朱顏解下身上的斗篷往她身上披去,看著她熟悉的面孔,心頭又恍然如夢,輕嘆一聲,柔聲道:「凍壞了吧?」
宮蓮一驚,起身接過斗篷重為朱顏繫上,眼淚巴巴地直往下掉,「謝皇後主子,奴才不冷,倒是主子向來畏寒,斷不能為了奴才凍著了,奴才不配!」
「你怎麼就不配了?」朱顏止住宮蓮的手,再度將斗篷披到她身上,耐著性子溫和一笑,抬手拂去了她發上搖搖欲墜的雪花,「還說不冷,嘴唇都凍紫了。小三子問你什麼了?好端端的把你嚇成這樣。他也是盡其職責,按例詢問罷了,你大可不必如此上心。聽說……你是我的陪嫁丫頭,從小一同長大,我早已視你為姐姐,難道還不信你么?」
宮蓮眼中氤氳著的淚水簌簌滾落,「皇後主子,您當真不疑心奴才?」
朱顏接過宮棠呈上的薑湯,親自遞給宮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什麼時候懷疑過你的忠心了?倒是你,自個兒嚇自個兒。」
「可是……瓜爾佳氏確是喝了奴才送去的湯羹才中毒而死。」
朱顏仔細端詳著宮蓮的容色,不著痕迹道:「那湯羹經手的又不止你一人,若要說嫌疑,從乾清宮到坤寧宮,所有人都該有嫌疑。只是……」眸光亮了又黯,「但願此人不是出於坤寧宮,內賊總是難防。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信你。」
宮蓮端著薑湯的手始終僵著不敢動彈,「就算主子相信奴才,可是終究奴才的嫌疑最大,旁人不定如何嚼舌根……」
「照皇上的旨意,瓜爾佳氏是畏罪自戕,她的死與我們坤寧宮何干?又與你何干?我讓你暗中送湯羹去,並沒旁的什麼人知道,偏偏你這一鬧騰,若是傳了出去倒是讓人起了猜疑之心,也不知你平日里的聰明穩妥勁兒哪去了。」
宮蓮一愣,放下薑湯磕了一記響頭,「奴才糊塗!奴才知錯!奴才……」
朱顏暗自一嘆,打斷了宮蓮的話:「行啦!快起來把薑湯喝了,再下去換身衣服暖暖身子,今晚就不必你伺候了。宮棠,還不快扶你姐姐回去?再拿些熱毛巾給她敷敷膝蓋。」
宮棠撅著嘴攙起宮蓮,邊道:「皇後主子對姐姐就是好!奴才瞧著怎麼心裡酸溜溜的……」
朱顏展顏真心一笑:「要不你去雪地里跪半個時辰?若真如此我也一定這般待你。」
宮蓮破涕一笑。宮棠跺腳輕聲喊:「主子!」
待宮蓮宮棠退下,空蕩蕩的寢宮裡只剩了朱顏一人時,他面上刻意堆砌的柔和帶笑面具總算是得以卸下,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甩開腳下的三寸旗鞋。帶著深深不解和淡淡懼意的眸光流轉在那張神秘的鳳榻上,良久從牙根里蹦出一句話:「媽的,這什麼鬼地方!」又壓著聲音咒罵了幾聲,赤著腳從榻上抱了緙綉織錦棉被往窗口下的炕墊上走去。本想蒙頭睡覺,卻輾轉反側怎麼也難以入眠,無奈失神望著昏黃的燭光,「林夕夕,你還好嗎?我還醒得了嗎?那邊的案子多嗎……」
深夜,宮蓮靜靜坐於鳳首箜篌旁,取了棉布沾著弦油細細擦拭著每一根琴弦,待到弦油浸潤了琴弦,又另取乾淨棉布拭去弦上多餘的弦油,小心翼翼撥弄了幾下琴弦,終究是沒有撫琴的興緻,只抱著琴發了好一會痴才捨得為它罩上一襲墨青色如意雲紋錦罩,待到側身蜷縮在棉被中時已不知是夜深幾許。膝蓋因跪得過久凍得冰寒入骨,折磨得她難以入眠,正閉目逼迫自己入睡時,突然被廊下一聲怪異的貓叫驚起,隨後看見窗紙上閃過一道人影。
宮蓮猶豫須臾,貓叫聲再起,腦中不時閃過一張熟悉的面孔,到底還是輕手輕腳披上棉衣,躡手躡腳向著貓叫聲來處摸去。出了門被夾著風雪的夜風一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拐進轉角處時突然撞進了一堵肉牆。
一股暖流撲面而來,宮蓮抬頭,這一望便望進了一雙帶著嬉笑的深邃星眸,往四下張望確保萬無一失后,有些微怒,道:「容若,你若是再這般深夜裡偷摸著來找我,我可不再出來見你了!」
角落中納蘭容若年輕的容顏為黑暗所吞噬,唯有一雙眼睛亮得令人心生暖意,他探手入懷將捂在胸口中的兩團東西掏出,一股腦塞進了宮蓮懷裡,細聲細語:「我若是不這般深夜裡偷偷摸摸來見你莫非還能頂著大太陽來見你?我可是冒著殺頭大罪來的,你不但不欣喜,還綳著個臉,過意得去嗎你?」
宮蓮一時氣結,看著眼前仍有些孩子氣的男人,不免還是心軟下來,懷裡兩個手爐還熱得很,而容若卻不知在冰寒的夜裡藏了多久,為了不讓手爐冷卻,他將原本滾燙的手爐緊貼在胸口的皮膚處。宮蓮鼻子頓有酸氣泛上,將手爐又一股腦塞了回去,「我屋裡有炭爐,一點兒也不冷,倒是你,大半夜的不回府熱炕頭,跟這兒都快凍成冰棍了!手爐捂好了,一會兒飛檐走壁的,風雪大著呢!」一面說著一面拍掃著容若頂帽上、肩上的雪花。
容若突然抓住宮蓮忙碌的手,突然嚴肅道:「宮蓮,我明日就去求皇上將你賜給我!我要娶你為妻。」
宮蓮面容猛地一僵,頓了頓,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道:「容若,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我只當你是我親弟弟,僅僅如此我就已經是越了規矩,哪裡還敢再有旁的念想?奴才始終是奴才,是斷斷配不上你的。」
容若卻不依不撓,「什麼奴才不奴才的!不過是你不喜歡我的借口,這後宮還有宮女當上娘娘的呢,出身又算得什麼?若論年歲,你也不過長我三歲,又有何妨?」
宮蓮急了:「你別孩子氣了,快走吧!別以為皇上看重你你就膽大妄為了,雖說皇上封了你御前侍衛的官職,可來日漫長,君心難測,你可得長點兒心了。後宮豈是你能來去自如的地方!遲些若是被人看見,私通宮女的罪名可是會毀你前程的!趕緊走,往後別再來了。」
容若垂下頭去,啞聲道:「還有六年。」
宮蓮怔住,不明所以,卻聽容若繼而堅定道:「你還有六年才能出宮,罷了,你若不願我求皇上賜婚,我便等你到了年歲出宮后再娶你。六年的時間,你若能遇到喜歡的人,那人也真心待你,我便無話可說,絕不插足。如若到時你無真心喜歡的人就一定要嫁給我!」
宮蓮怔了須臾,心中清晰地浮起另一張蒼白的病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呵熱了雙手踮起腳尖使勁搓了搓容若冰冷的臉頰,含淚帶笑點頭,道:「好,我應你。」
容若這才展顏,又將懷中手爐塞給宮蓮,不容置喙道:「晚間你在雪地中跪了許久,雙膝冷得無法入眠了吧?一邊一個捂在膝蓋上就不冷了,宮中行走靠的就是一雙腿,你可別落下病根兒了。」末了,也伸出雙手輕輕搓了搓宮蓮兩邊臉頰,「進去吧。」
宮蓮再度含淚點頭,「你當心點兒。」她三步兩回頭,轉入拐角處回頭望時,那道頎長的暗影仍舊孤立在風雪之中遙望著她。懷抱兩個帶著容若體溫和氣息的手爐往回走,卻在猛地一抬頭時,受驚的雙目撞進了另一雙淺含戲謔笑意的星眸。
手爐驚落地面,宮蓮手足無措跪下,慌張道:「皇後主、主子!」
朱顏輕笑一聲撿起地上的手爐,在手中晃動著,「這可是人家一片痴心好意,你怎麼就隨意給扔了呢?」
宮蓮粉面刷地就紅了:「主子說什麼呢!」轉而又驚慌失措,「奴才該死!奴才知錯,奴才不該夜半私會……」
「瞧把你緊張的,我也只是半夜睡不著,想著你在雪地里跪了許久膝蓋該受不住了,喏,這是給你的藥膏。」朱顏遞上一小瓷瓶,「天兒還真是冷得很,你懷中還有一手爐,這個便暫借我咯?不會不捨得吧?」一面說著一面扶起宮蓮。
「謝皇後主子,主子待奴才這般好,奴才……」宮蓮怯怯接過小瓷瓶,越發局促不安:「主子……可都聽見了?」
朱顏含笑點頭:「是納蘭容若?」
宮蓮低頭回道:「是。主子萬萬莫要責怪於他,他只不過是同奴才嬉鬧,不當真的。」
朱顏搖頭,攏緊身上玄色斗篷,一出聲嘴裡便直冒白氣:「他待你是真心的。宮中常日漫漫,不是你長留之地,若是你想早日出宮,我可以全你心意。納蘭容若會是個好歸宿。」
宮蓮失神道:「若是主子還記得往昔未入宮時的日子便可知奴才真正的心意。奴才只待容若為親弟,並無半點男女私情。」
朱顏一怔:「那你還應他六年之約?」
宮蓮苦笑道:「六年時間實在過於漫長,容若會遇到與他相匹配的富貴賢良女子,至於年少時衝動的諾言,將來的他必定會忘卻。」
望著月色下飄零的雪花,朱顏雙手觸摸著懷中猶沾男子氣息的手爐,「但願如此,怕只怕他來日未能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