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師的試探 - 課間的演講

星期一早上七點半，在和煦的春風中，潭城一中正在舉行每周一次的升旗儀式。兩千多學生，以班級為單位，列隊站在運動場上。

隨著國歌聲響起，兩名旗手拉扯著白色的尼龍繩，五星紅旗冉冉上升，所有的學生行注目禮。當國歌聲結束的時候后，紅旗也正好升到旗杆頂端。這時，廣播中也傳來了校長「禮畢！」的聲音后。學生和老師們把繃緊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升旗之後，就是校長講話。在簡單通報學校的一些情況和問題后，校長要求大家認真學習。尤其強調高三的學生，在最後的三個月里，要有拚命的精神。最後，校長以華國第一個世界乒乓球冠軍容國團組織名言：「人生能有幾回搏，此時不搏，更待何時！」結束了這次周一朝會。

朝會結束，按照先低年級后高年級的順序，一個個班級排隊離開運動場。

「王諾岳，你和我一起去年級組。」胖老文從理科一班的隊伍里把王諾岳叫了出來。

王諾岳從第一場語文考試之後，就知道老師們會有疑問，只是沒想到他們耐心不錯，一直等到全部考完，成績出來后才來找自己。

「文老師，是不是模擬考試成績出來？」王諾岳問道。

「成績出來了，你考得很好，非常好，完全超出了我們的預期。所以我們有些問題要問你。到時候你如實回答就好。」胖老文是個直性情的人，直接就把老師們的想法說了出來。

當王諾岳跟著胖老文走進年級組時，裡面的老師們一齊看了過來，目光中都帶著一點好奇，但不是那種懷疑的眼神。

王諾岳笑著，先向自己本班的老師問好，「曾老師好，劉老師好，GoodMorning，Linda」。然後又對其他老師說道：「各位老師，早上好。」

「你搬個椅子坐下吧。有些問題要問你。」說話的是年級主任曾老師。他指了指自己辦公桌前面的空地，示意王諾岳把凳子擺在那。

王諾岳搬過來一把空椅子，坐到了曾主任對面。琳達也飛快地把自己的椅子搬了過來，坐在了側面。

看到還有人想搬椅子過來旁聽，胖老文不高興了：「去去去，別過來，又不是三堂會審。」

兩個都已經站起來了的老師，被胖老文這麼一說，又悻悻然地坐了下去。

曾主任眯著眼睛看了王諾岳一會，發現他一直帶著笑容。整個人顯得平靜和鎮定，沒有焦躁不安的感覺。

「你知道你的模擬考試怎麼樣嗎？」曾主任問道。

「應該很不錯。我覺得應該比以前更進一步。」王諾岳自信地回答。

「你考得太好了，讓我們不敢相信。你是見過這套題嗎？」曾主任並不是懷疑王諾岳有心作弊，因為沒這個必要。他只是想了解王諾岳是真的進步了，還是有運氣成分。

「我沒有見過這套題。也沒有作弊。」王諾岳直接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那我們可要考考你了。」曾主任圖窮匕見。

「沒問題。現在就可以。」王諾岳知道，不證明一下自己，老師們始終會有疑問，對下一步的計劃不利。

「我先來，我先來。」琳達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我的英語快，一開口就知道了。」

「王諾岳，你用英文說說牛身上，各個部位牛肉的名稱？」琳達出題了。

「CutsofbeefaredividedintoRibeye，ShortLoin...(牛肉的部位可分為肋眼，前腰脊...)」，王諾岳一邊回憶著牛排的美味，一邊說著各部分的區別，完全沒注意到琳達問題中的小陷阱。

「Iknewit!(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琳達興奮的叫了起來。

「你說的牛的部位，是美國人的切割方法。是不是有個美國人教你英語？他怎麼讓你的英文提高這麼快？我要見他。」一連串的問題從琳達口中冒出。

王諾岳看著激動的英語老師，攤開雙手，說道：「我沒有其他的英語老師，只是我突然開竅了，很多東西一下子想通了。」

「不可能，就算你開竅了，也就是語法和寫作。辭彙量純粹靠積累。」琳達反駁道。

「我記憶力也增強了。」王諾岳說道，「你可以找篇文章，看我幾分鐘能背下來。」

「難道真的有開竅這回事？」琳達喃喃細語，但沒有拿出文章要王諾岳背誦。

「你有沒有特別地學習方法？」琳達問道。

「特別的學習方法沒有，就是不斷的努力。但應付考試的技巧還是有一點的。」王諾岳鎮靜地拋出了誘餌。

「什麼技巧？」果不其然，琳達咬鉤了。

「我正在總結。現在我正在寫數學的，寫完數學的我準備寫物理的。」

「沒有英語的？」琳達覺得，王諾岳應該也掌握了一些英文應試技巧。

「我對數學和物理比較有信心，覺得自己的經驗能幫助同學們。但英語，我糊裡糊塗的就提高了，說不清楚。」王諾岳說的是實話，他沒有語言天賦。在夢境中，他的英語就是靠長時間的積累。

這時，曾主任打斷琳達和王諾岳。帶著一點探究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在總結數學和物理的考試技巧？」

「對，就是把過去高考和參考資料中的問題分類，然後把分析過程寫出來，主要集中在怎麼解決分數高的問題。」王諾岳回答到。

要在同學中間推廣自己的題解，老師們是關鍵的一環。如果老師們認為王諾岳的東西沒有價值，就不會讓同學們把時間花在上面。

「有寫出來的嗎？」曾主任問道。

「已經寫了十多道數學題解。不過現在被許英傑他們拿著在看。」王諾岳說道。昨天，王諾岳說完自己的計劃后，就先把許英傑拿來的幾道題做了分析。現在一共有十二道題的題解。

「去拿來，給劉老師先看看。」曾主任說道。

劉老師是理科班的數學老師，一中的王牌數學教師，現在也在辦公室里。聽到曾主任這句話，也說道：「都拿來，以後數學題的分析解答，都要先給我看看。萬一你做錯了，豈不是誤人子弟。」

數學老師，一般治學都比較嚴謹。劉老師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有些微微不喜了。如果王諾岳不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早就開口訓斥了。不過他心裡決定，等會挑出了毛病，一定要嚴肅的教育王諾岳一次。

趁著王諾岳上去拿東西，老師們紛紛議論起來。大致上都是感到驚奇，但也僅限於驚奇了，並沒有特別的懷疑什麼。首先，在長期的教學過程中，他們都見到過一些學生在某段時間，成績突發猛進的情況。雖然大部分都是鹹魚翻身，但王諾岳這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也有過。其次，八十年代的報紙和電視，非常喜歡宣傳天才少年和神童，相比那些十一二歲讀大學的神童，王諾岳這點成績還真不算什麼。

如果不是曾主任想搞個新聞出來，大家可能都不會把王諾岳叫過來問話，而是直接表揚一下就完事了。

——014課間的演講——

沒過幾分鐘，王諾岳從教室回到了辦公室，把厚厚的一疊數學題解交給了劉老師。然後就被趕回教室去上課去了。

劉老師一題題的看了下去，不時還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老劉，到底怎麼樣？」曾主任一邊做自己的事情，一邊等著劉老師的結論。結果老劉一看就是半個多小時。曾主任終於忍不住了。

「題目的解答沒問題，分析也很清楚。」劉老師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啰嗦的分析。每一小步都反覆解釋，把人當傻瓜啊。沒有數學的簡潔美。」

受夢境的影響，王諾岳寫東西都是參照美國教科書模版。就是假設學生是傻瓜，能用兩句話的地方，絕不用一句話；能用圖表解釋的地方，絕對加圖表。而華國現在的參考書，可能是篇幅有限，又希望把所有的知識點覆蓋，所以以簡潔為上。這和王諾岳啰啰嗦嗦，而且專門應對大題的傻瓜解題指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然，也可以說是互補。

「那你覺得有用嗎？」曾主任繼續問道。

「不好說。至少我認為數學書應該簡潔，有條理。讓人在理解的基礎上，能舉一反三，應付各種問題。他的這些東西，把一些東西反覆強調，也許容易形成思維模式，遇到同類問題會比較有用。」對於喜歡簡潔的劉老師，他有點像吃紅燒肉的時候，發現了碗里有隻蒼蠅的感覺。

「那就是說，能夠幫助應付高考。萬一遇上了同一類問題，就是大賺。」曾老師看問題的方向不一樣。只要能提高升學率，那就是好東西。

「對，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的壓題。」劉老師說道。

***

王諾岳回到教室的時候，第一節課剛好下課。看到王諾岳回來，一幫人嘩的圍了過來。

「恭喜啊，考了如此高分。」好幾個同學七嘴八舌地說道。看樣子第一節課的老師已經把他的成績告訴了班上的同學。

「讓讓，讓讓，我們到教室後面去。別把路都堵死了。」王諾岳對著自己的同學們說道。

「上講台，上講台，給我們講講。」許英傑把王諾岳推上了講台。然後一幫人把講台圍了起來。

看著一幫同學敬佩中帶著一點渴望的眼神，王諾岳有點出神了。九〇年，大部分學生還是把考上大學當做魚躍龍門，事實也多半如此。九十年代初的大學生，在以後的經濟騰飛過程，因為起點比較高，往往能抓住更多的機會。在王諾岳的夢境中，考上大學的同學，以後混得都不錯。

「講講，有什麼秘訣。拉兄弟們一把。」胡桂林在下面大聲說道。理科一班有十來個農村戶口。他們尤其渴望通過高考，變成城市戶口，因此學習都非常努力。只是很多事情不是光努力就可以的。胡桂林就是那種卡在升學邊緣的人。因為他平時和王諾岳關係還不錯，這個時候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王諾岳心說，你還真是個特例啊。別人要是考上大學，今後的發展都會不錯。但你考上大學，你那郊區的一畝三分田就會被收走。沒有那一畝三分田，你就不能一連幾次的碰到拆遷。沒有拆遷，你怎麼能成為擁有兩棟樓，每月收租好幾萬的房東啊。我要是真的幫你考上大學，你以後會不會把我錘死啊。

「講講，講講。」幾個相熟的女同學也開始起鬨。趙小雅，吳曉月也在其中。夏薇薇在後面給她們站台。

看著同學們期望的眼神，王諾岳腦子一熱，醞釀了一下情緒，大聲說道：「同學們，我覺得了，我們是幸運的一代。為什麼了，首先是趕上了好時代。從國內看，國家正全面轉向經濟建設，只要十年，中國就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而在這個過程中，有很多的機會，比你們想象中更多更好的機會。從科技上看，信息革命正在從實驗室走向社會，這是高科技的革命，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而我們，實際一點講，就是物以稀為貴。只要選擇一個好專業，今後就可以乘風而起。」王諾岳不停的講著，分享著自己在夢裡的一些經驗。

直到上課鈴響了，王諾岳才恍恍惚惚的從講台上下來，把位置讓給老劉。

回到自己座位上，王諾岳有一種如釋重負，渾身骨頭都輕了幾兩的感覺。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了下課，然後被自己的朋友圍上。

「我說了要大家報金融，房地產，計算機專業？」王諾岳都不記得自己十分鐘到底說了些啥，只知道自己很激動。

朋友們一起點頭。

「我還說了，大家工作后，啥也別管，先買個房子？」

朋友們一起點頭。

「我還說了，農村的同學一定要抱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朋友們繼續一起點頭。

「我還說自己智商不夠，不準備學物理了。」

「你眼睛都紅了。」這次柳子邵說話了。

「我還說了什麼？」

「你還說每天會在教室里給我們講題。」

「你還說今天會請我們吃飯。」

「今天不要臉了，說過的話都不算。」王諾岳往桌子上一趴，裝起了鴕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