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狐子
我跟著于吉走到長長的神道盡頭,只見此處是一條上山通道,約兩丈寬,道上台階儘是漢白玉砌成,第一塊台階前的正中位置立著一塊贔屓馱著的大青石碑,碑體完好,所刻陰文清晰可辨,體為隸書。我粗略看了下碑文內容,那些歌功頌德的花言靚辭不必細看,墓主人為誰才是有用的信息,只見其上有書:「高密懷王,劉寬」。哦……我琢磨了下,是劉寬啊,不認識。我指著碑文對於吉說道:「先生,你的朋友不會就是這位叫劉寬的吧?莫不是你跟殭屍有個約會??」于吉看了會兒碑文,道:「殭屍?那是鬼魂寄生之物,做不得朋友。小生之友僅是寄居於古墓中修行耳。」
啊?你朋友啥妖怪啊,怎麼有住在古墓里修行的癖好,不怕缺氧么?話說咱這突然之間就要進王墓做客了?嘿,我說,哥們這輩子還沒進過墓呢,還是此等王侯大墓,心裡莫名還有點小興奮——漢代講究厚葬,事死如生,這王侯的墓里,那肯定是有大把大把了不得的寶貝,要不撿個來玩玩兒,反正我不拿,適才外面的那些盜墓賊也會拿吧。當然這也就想想罷了,冥器這東西,放在博物館令人垂涎,整天帶在身邊……還是算了,膈應。
我們越過石碑,一同拾階而上,沒走幾步,就聽到台階上方輕輕傳來「嘶嘶嘶」的聲音。我抬頭一看,只見前方十階距離的石板上倏地立起來三條大蛇,還沒等眼睛看到的情景反饋給大腦,我身體的肌肉已經本能地做出防禦動作,步階而上的右腳在踏上台階的瞬間頓時爆發力量蹬地回彈,將身體送回三階以下。隔著十多個台階,我看到三條此前從沒見過的巨大的銀環蛇正立著脖子靜靜地盯著我們,看那腦袋,起初還以為是三條大狼狗。
奇怪,會有毒蛇長這麼大的嗎,不可能,也沒有關於兩千年前的毒蛇能吃野豬的出土文物和記載。我心裡疑惑著,但是于吉仍舊站在我適才踏上的那個台階,於是我快速拔刀在手,跑到于吉身旁,問道:「先生,那是啥,銀環蛇妖嗎?我沒跟蛇打過哎。」
于吉沉默不言,從布袋裡抽出一張黃色道符,吹氣成劍,向前橫向一劃,黃色符光閃過,三條銀環蛇劍過頭落,化成了三股煙氣。煙氣消散后,台階上就剩下三根斷了尖的綠色草葉。「此非妖物,乃幻也。」于吉收回符,道,「以草幻蛇,乃斬妖師放出之界司,張布結界之用,告知其餘來者此地之妖已有主謀划,望規避。」
我走上前查看那六段草葉,口中喃道:「哦?沒想到斬妖師這行當,還挺講規矩的嘛。」
于吉跟了上來,道:「不盡然,亦有霸蠻無禮之徒,恃己之能蓋過界司主人,便會踏破結界,進來搶奪成果。」
所以說,人類社會終究還是脫離不了自然界的規律,還得看那句話:規矩,在實力相當的對象間才能算數。
「那……咱們這算踏破他的結界么?」我問。
于吉笑眯眯地說:「然也,咱這次來,就是壞他之好事。」
我攤攤手,好嘛,哥們如此儒雅謙遜之人,遇人不淑,竟被這古代野先生帶歪,公然破壞人家好事。
界司小草隨風飄散后,我們繼續拾階上行,走了約一百來階,眼前台階的盡頭豁然出現一座漢白玉拱橋,越過拱橋,便是半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平台,平台上錯落有致地搭建有規模不大不小的數座亭閣,亭閣上石檐石瓦石斗拱,亭閣下石墩石案石卧榻,都爬滿了植物,有些微風化,但所構建而成的整座石質庭院的基本輪廓還在。于吉徑直走到墓門前,上下打量,墓門有一丈高,兩丈寬,由兩塊巨大的整石組成,石縫間用銅水澆灌填充,如今已是銹跡斑斑,黑乎乎的,點綴著銅綠。我也來到門前,問于吉道:「先生,你的朋友是什麼妖啊?為什麼會住在這種鬼地方?」我下意識地敲了敲石門,厚重的石門敲不出一點聲響。于吉回答道:「小生之友名叫白狐子,乃潛修四百餘年之狐妖,好居王侯將相之墓穴,熏取地脈靈氣。」
哦?修鍊四百餘年啊,真神奇,我估摸了一下,如果《白蛇傳》靠譜,那于吉的這位狐妖朋友大概得是接近小青的水平了吧。我問道:「四百多年?那豈不是比我們都大好幾百年,先生是怎麼跟她認識的?哎,狐妖的話,長得不錯吧?」
「此事說來話長,若說相貌,那白狐子自是俊美無匹。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容小生找尋進墓之法才是。」于吉不待細說,先著手在石門附近查找進入古墓的線索。不錯,這種王侯級的墓,必是高端設計,精密修建,不會隨便讓你敲敲門就可以進去做客的。不一會兒,于吉發現在墓門的上方一個不起眼的石檐縫隙里,夾著一根長長的碧綠色的杉樹葉子,正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油光。要知道這裡離杉樹林可遠得很,海拔也高了許多,杉樹葉,而且是新鮮的杉樹葉,除非人為布置,否則是怎麼飄也不可能飄到這上面來。于吉順著這根可疑的杉樹葉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好是墓門斜對面一座八角石亭里的一根柱子。我們一齊走到石亭前,只見古老的柱子上滿滿纏繞著鮮嫩的爬山虎,在爬山虎濃密的莖脈叢中竟然也夾著一片杉樹葉,藏得真夠深,不仔細看完全發現不了。這片爬山虎里的杉樹葉,其葉尖則是指向庭院的迴廊。于吉捋著他嘴角的那撇小鬍子,指了指迴廊,帶著我沿著迴廊一直走了五百來步,幾乎繞過了半座山,才在迴廊的盡頭看到孤零零的一間亭子,亭子中是一口漢白玉水井。于吉和我來至井口,就看到在井口的石縫中就插著一根杉樹葉子,葉尖朝向井內。我拔下杉樹葉遞給於吉,彎下腰探頭往水井內部看去,裡邊環壁濕潤,布滿苔蘚,沿著井壁長著濃密的喜陰植物。此地年代雖然久遠,井底卻仍有蓄水,我探頭入井吸了一口,一股清寧透涼之氣通鼻潤肺,毫無枯腐之味,乃是活井。
我趴在井沿上望著井裡面觀望了會兒,忽然沉聲道:「先生,有人哎。」
于吉也正低頭望著井內,回道:「嗯,有一個人。」
我們倏地起身抬頭,就看到井沿的對面無聲無息地站著一個人也彎腰看著井裡。待那人抬起頭來,我看清楚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少年高顴骨,大鼻孔,一雙濃眉大眼閃著星光,稚嫩中卻帶著一絲任性的威嚴,似乎還帶著點不爽之氣。身為一個小屁孩,卻有這種慣於使喚人的眼神,不是尋常草莽身份。少年的穿著與中原漢人的敞袖大袍不一樣,類似西南方少數民族的打扮,披著藏藍色的長斗篷,身穿白色蠟染靛藍菱花紋邊上衣,同樣的白色蠟染靛藍回紋邊短褲。頭上包著白色的頭巾,頭巾左側別著一個銀孔雀頭樣式的扣子,孔雀眼是一顆綠色的寶石,扣子上插著一根翠綠色的孔雀尾羽,華彩耀目。腰間系著白玉扣黑色水牛皮腰帶,左邊插一把簪花包銀鞘,白玉裝具的短刀,短刀下邊掛著一排弩箭袋。
弩箭袋?陰了!我心頭一凌,閃過一絲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