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番外:緣盡&執手(四)
莫名的,佟未心軟了。
「娘!」忽而小兒子熟悉的聲音響起,佟未往門外看去,果然見容靖帶著一身塵土和汗水立在門口,許久不見,他變得又黑又瘦。
「夫人……您好!」隨即,兒子身邊閃出一副嬌弱的身軀,那脆生生怯弱弱的聲音便是由這個女孩子發出的。
佟未看到她的一瞬,竟好像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當兒子洗去風塵,清清爽爽再站在自己面前,佟未仍不敢相信這個黝黑的小子就是自己的幼子,搖頭問道:「怎麼曬得這麼黑?你姑父倒是這模樣的。」
容靖嘿嘿笑著,坐到母親身邊說:「你兒子天天大太陽曬著趕路,能不黑么?放心吧,等過了冬天就捂白了,還是您從前的白胖兒子。」
佟未也是生了慈母心的,哪裡經得起兒子這樣起膩,笑道:「你只管貧嘴,我問你,那個梁姑娘是怎麼回事?」
這一問,容靖更歡喜了,悄聲湊在母親身邊說:「世上沒有比她再好的兒媳婦兒了,娘,你可喜歡?」
佟未一愣,難以置信:「你胡說什麼,人家可是女孩子。何況懷玉還在這裡,你要顧忌她的感受。」
「懷玉她,我們早在之前就把話說清楚了。」容靖本以為母親會高興,不免有些失望。
佟未正色道:「我們家自然可以不計較什麼媒妁之言這種繁雜的規矩,可梁姑娘到底是梁閣老的後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容家不可以不顧及人家的感受。這件事你不能擅自做主,我須得和你父親商議。」
容靖反樂了,神秘地說:「娘啊,您就放心吧。」
「穆……穆姐姐。」容穆穆的卧房裡,梳洗乾淨的梁其方從屏風后閃出,濕漉漉地頭髮落在肩頭,晶瑩的水滴益發襯出她的嬌嫩。
只是穆穆看不見這些,但憑一股幽香來想象其方姣好的形容。
懷玉從後面跟出來,笑道:「容靖只會瞎折騰,其方比離開金陵的時候瘦了好多,你們這一路都不吃飯的么?」
穆穆已站了起來,她能感受懷玉的不易,不管她是否放得下,為他人作嫁衣裳這樣的事,實在太傷人。
「我先回房去了,有話明兒說也來得及。」不料懷玉先告辭,倒省了穆穆費心。
兩人送懷玉出去,正巧籽如送來食物,二人回到桌邊,餓極了的其方大口地吃下半碗綠豆粥,忽而想起來說,「我該去給夫人請安才好。」
「不必不必,我娘不計較這種禮數,剛才在院子里不是見過了么?」穆穆勸下,但終究忍不住好奇心,問道,「你們怎麼一起回來了?我聽說靖兒他是送你回家的,你們沒有回洛陽么?」
梁其方忽而滿臉通紅,穆穆看不見她可以不顧忌,但是籽如還在一邊,她正拿十分好奇的目光看著自己,惹得她好不羞赧。
「家裡……家裡同意我和……我和容靖……」梁其方吞吞吐吐,「但是要我在凌雲書院完成學業,因為我頂替了哥哥的名字,家裡希望這件事能順水推舟,能讓哥哥順利參加科舉,能……總之……我和容靖回來……」
這話聽得斷斷續續,一旁的籽如好大不明白,幸虧穆穆心思細膩,聽覺又較之常人敏銳,此刻已掩口咯咯笑起來,很是高興,摸索著挽起了其方的手道:「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容家去辦吧,容家要娶這樣好的兒媳婦,總要有些誠意的。」
「穆、穆姐姐,我,我……」梁其方笑靨如花,只是通紅,宛如夏日盛開的鳳凰花。
「你們是不是在路上發生了很多故事?」穆穆輕聲一嘆,彷彿感同身受般說,「果然是共同經歷過了,一切都順其自然了。」
梁其方怯聲道:「人往往最不在乎的就是已經得到的東西,並對得不到的充滿眷戀,直到失去了才後悔,實在是人的通病。若不是在路上和容靖走散一回,我大抵永遠不知道自己心裡其實更在乎的是他。而對於學長的情愫,在離開金陵后就逐漸淡了,便是這次返回金陵,我也沒有『近鄉情怯』的情緒,一切都很自然,很平靜。」
容穆穆握一握其方的手,笑道:「姐姐為你們高興。」
其方赧然低下了頭,低聲道:「明日見到學長,我也會如是告訴他的。就是夫人那裡……」
果然天下最難處的便是婆媳,穆穆欣然笑道:「我娘是極開明的人,她不會計較那些小事。再不行,姐姐支你一招,家裡最寵靖兒的便是奶奶,只要你回頭把奶奶哄高興了,還有什麼不行呢!」
梁其方滿臉通紅,低聲道:「姐姐和他說的一樣呢……」
這一邊即將成為大姑弟媳的兩人好不歡喜地暢想著未來,宋懷玉獨自慢慢走在回房的路上,不遠處伯母的房門忽而打開,裡頭閃出容靖那黑瘦的身影,他似乎很高興,像個孩子似的蹦蹦跳跳,惹得伯母連番嗔責。宋懷玉知道,容靖真的帶回了梁其方,並不會再讓她離開。
「既然知道你好,我也該走了。」懷玉把自己藏在角落裡,含淚看著容靖高興的模樣,告訴自己,放下了,就莫再痴纏。
翌日,金陵城從天明起便下起了暴雨,眾人多在雨聲中醒來,其方才和籽如一起幫著穆穆梳頭,一個丫頭跑來說,「大小姐,宋小姐留書走了,她自己回杭城去了呢。」
穆穆一怔,隨即便來抓其方的手,果然不過瞬間,這孩子的手已經冰涼,她好言安撫:「你伯母會想法子的,不必為懷玉擔心,她常在外頭來往,比你們強些。」
當穆穆和其方來到堂屋,佟未已在那裡聽下人回稟,宋懷玉果然是趁早晨大雨時離開的,家丁們快馬加鞭到底追上了,因她去意已決,便沒有挽留,只派了一個回來報平安。
佟未道:「回去也是好的,我這裡一時半會兒還走不開,你嬸嬸只怕想壞了。」說著看一眼梁其方,見她滿臉愧疚的模樣好生可憐,便召到面前來,笑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沒有你,今日的事也是一樣的,明白么?」
其方先是搖了搖頭,但終究點頭了。
佟未笑道:「這樣才好,不然還有什麼意思,難道要從頭再來一遍不成?」
「娘,你別怪其方啊,我去把懷玉找回來。」那邊才睡醒得知消息的容靖衣冠不整地就跑來了,也不問原有便沖母親說了這一句。
佟未被逗笑了,「怎麼說天下婆媳處不好呢,都有這些不懂事的人夾在中間,我們可是好好的,偏要你自作多情。」
容靖還半夢半醒,不明白母親的意思,可一屋子人全笑倒了。
但此時誰又知道懷玉是不是在流淚?興許這世間情話,終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金陵的大雨並沒有波及北方,京城裡依舊晴空萬里,氣候越發往秋天去,涼爽舒適,叫人好不愜意。
「娘娘,娘娘,皇後娘娘來了。」得到消息的宮女匆忙來向恆姮稟報,驚壞了宮內一眾人。
恆姮早已起身,正在鏡前梳妝,索性推開了宮女,自己脫下了外衫,轉身回到了卧榻上,喚宮女放下紗帳,冷聲道:「只管迎進來,我自有話說。」
這一邊,葉乘鶴已到了宮門前,見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卻不見恆姮,心知她避而不見,卻也不生氣,只好聲好氣地問道:「你們主子呢?」
「回皇後娘娘的話,我家主子病了幾日了,今日也起不得身來,主子要奴婢給娘娘請罪,說不能前來迎接,還請娘娘恕罪。」一宮女說罷,便磕下頭去。
「這樣,也怪我心急了。」乘鶴和善地笑著,「與你家主子說一聲,本宮惦記著她,既然病著就好生修養,幾時好了去本宮那裡坐坐,十幾年不見了,本宮好些話要與她講。今日本宮就不進去了,萬一這病有個好歹,本宮沒得沾染了不是?」
趙嬤嬤等都沒料到乘鶴會有這番說辭,均有些意外。乘鶴卻若無其事,如何款步而來,便如何逶迤而去。
而宮內本嚴陣以待的恆姮,卻白等一場,當聽見葉乘鶴留給她的話,更是氣白了臉,厲聲對近侍道:「再去叮囑三皇子,不許他去給皇后請安。」
眾人不敢違逆,只能將這些話傳達出去,可總有口舌不嚴實的人,這些話零零碎碎地傳開出去,一時宮裡人皆知皇貴妃刻意避著皇后,更教唆皇子忤逆。幾日後就連允澄也被驚動,當眾呵斥瑞元不識大體,無視嫡母。
於是妃嬪漸漸意識到皇后的不可取代,再不管恆姮的威儀,陸陸續續有人恭恭敬敬地來向皇后示好,一時中宮門庭若市,來往應接不暇。
恆姮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屢屢向宮外三位兄長求助,竟卻是每每石沉大海,音訊全無,她彷彿一時間被所有人孤立,就連最支持他的大哥、二哥也一邊倒向了三哥那裡。而三哥恆聿,又是真正握有權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