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節外生枝
總有人關心著他不該關心的事件,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心懷鬼胎。陸瑜廷站在自家高層別墅上,遠遠望著在公園裡發生的一切。
他微微一笑。
手中的咖啡熱氣飄忽著,他一手端著它,一手拿起了放在桌角的望遠鏡,這個望遠鏡是叔叔送給他的,當初他來到這個城市,叔叔是最放心不下的人,對他萬分期待,也關懷倍至。
「去了那邊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及時跟我講,你爸爸手上的事情很多,直接聯繫我就好了。」
陸瑜廷點著頭,也不說話,他看著叔叔親自為自己整理行李,心裡滿是感動,在他心裡,這是一個多麼不近人情的人啊,唯獨對自己,充滿了親人的熱情和溫暖。
叔叔對自己的一切都是緩和的,他又裝上了幾個洗好的桃子,這是陸瑜廷最愛吃的水果,不像什麼富家子弟喜歡什麼稀奇古怪叫不上名字的新鮮玩意兒,陸瑜廷就是愛吃鄉土氣息濃重的東西。
「這件衣服帶著,那邊比我們溫暖,換洗肯定會很快,這件是你爸爸買的,你到了的時候我再派人給你準備一個大的衣帽間。」
「謝謝叔叔。」
「哎,怎麼還跟叔叔說謝謝!」叔叔皺了皺眉頭隨即溫柔地笑了起來,這是一種慈祥的神情,一種欣賞的眼神,他看著眼前這個玉樹臨風的侄子心底里高興:「這些年和你爸爸打拚事業,對你照顧太少了,你才剛長大,就要去做這麼複雜的事情,你爸爸太狠心啦!」
陸瑜廷心裡暗笑,沒想到在事業上一向以兇狠雷厲著稱的叔叔也會說爸爸心狠,他抬頭笑了笑:「我不小了,你們寵著我,我可永遠長不大。」
他說著就去檢查叔叔沒有放置好的小物件,再將他們一一放進箱子里,輪到叔叔說的那件衣服,隨即拿出來換上。
「好孩子。」叔叔轉身在房間踱步,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一樣,但又收回了心中,沉默不語。
一切整理妥當,叔叔親自開車送他去機場,交代了相應事宜之後,擁抱了他,那是一個充滿力量的擁抱,陸瑜廷感到了一股強大心力貫穿到他的全身。
叔叔捨不得他一個人闖蕩,他想起年輕時候兄弟兩人的拼搏,以及未竟的夢想,忽然有一刻覺得沉重,而這些沉重不免加在自己心愛的小侄子身上,陸瑜廷如今僅一個人面對所有的事項,從年齡上說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但是從歷練上講,他還是一個非常稚嫩的新人。
可每個人都有自我生命的歷程,不管是被動還是主動,都要選擇主動去戰勝波折和困難,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過分的愛使人沉溺。於是,他不免傷心,但也匆匆開車離去。
陸瑜廷來到這個新城市並沒有受到苦楚,依然過著他富豪公子的生活,開著不算豪車的車,住著爸爸名下的別墅,他每天需要考慮的事不在生活上,而在更大的事業上。
所以他一直凝神貫注,給人一種不可靠近的姿態。
這時刻,他優雅的喝了一口咖啡,拿著望遠鏡仔細看去。在對面熟悉的公園裡,上演的正是自己的好哥們黑神和貌似高手的對決,陸瑜廷對這一切早有謀划,只不過無人知曉。
黑神眼前的那個對手,說起來也頗有淵源,是黑神早年在同一個籃球師父門下的徒弟,名字叫做陳光,比黑神入門晚幾年。黑神的師父也是當地很有名的籃球教練,曾經是國家籃球隊靈魂人物,當年和美洲的世界霸主隊征戰(雖然總是輸),黑神的師父是唯一在位置上佔優的國家隊人,可惜國家整體形勢不好,使他鬱郁不得志,只能功成隱退,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親身帶著國家隊進入世界一流強隊,沒能奪得頂尖的榮譽。後來他幾經輾轉就生活在了這個城市,但夢想之火從未熄滅,他總是在閑暇的時候去物色有潛力的年輕人,再利用時間去傳授自己的籃球經驗和人生智慧。
他就這樣在這個城市中默默生活了十幾年,中途收了十幾個徒弟,有的繼續從事籃球事業,有的隱匿在各行各業中,但是從他那裡出去的人,個個都是品行端正,意志清明,有責任感,能力強的人才志士。
為此,他感到了些許欣慰。
也算是做點該做的貢獻。
黑神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是他全力保護的一個弟子,他很少在人前提到黑神,只不過有人在他面前吹噓籃球技術的時候,他總是沖人讚賞點點頭,隨即點上一顆煙,走到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若有所思的抽起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思。他對黑神與別個不同,有些私心,盼望著他能回到自己身邊,想著自己老來時候,能夠時常看到他。每當想到這裡,他的眼神里就流露出一種父親般的慈祥和愛護,腦海中也有一種小友相聚在夕陽里的靜雅畫面,他感覺到安全和舒心。
這個黑神,令他最挂念。
自打黑神出師,這位功成名就的師父只能聽到他零散的消息,卻未曾再見一面,已經三年。
陸瑜廷看著陳光和黑神,不禁讚歎:「他們是真的強啊,老師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不過,他們的性格差別太大了,小師兄模仿的並不像。」
他喝了一口咖啡,家裡的保姆給他端上了一份精美的下午餐,告囑他趁熱吃完,那是專門為他煎的牛排。
陸瑜廷聽話的坐在餐桌上,不再看球場上發生的事情,大快朵頤起來,同時吩咐保姆阿姨給他準備籃球裝備,並告訴她自己吃完就去打球,不用晚上再給他準備晚飯。
黑神和陳光還在認真地比賽,可是在大家看來,這兩個人身形還沒有打開,怎麼可能到了認真的地步?大家都弄不清楚兩個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屏氣凝神的靜靜觀察。
可是他們時而笑著,時而互相諷刺,時而像是敵人,時而看上去是充滿默契的兄弟。
他們太神秘了,幾乎所有人都這麼覺得。
「眼下是第二個球,有一還一,你扣我一個我扣你一個。」
黑神平靜的說到。
「好。」
陳光反而開心的笑了起來。
「謝謝你!」
黑神說。
「太客氣了。」
陳光回道。
眾人一頭霧水,理不清他們為什麼說話變成了這樣,開始相敬如賓了,再也不是前面的氣勢壓人,恨不得要吃掉對方的姿態。
「第二球開始。」
黑神快速做了三個試探步,逼真快捷。假使這個動作用於對位別人,早就奏效,說不定對方已經失去了平衡,但是陳光一直卡著腳步,站的平穩,沒有一丁點失去平衡的趨勢,所以黑神不想利用突破,它並不能立竿見影。黑神也不過只是在試探,假設憑藉試探步的啟動速度過掉他,倒是可以,不過他覺得那太簡單反而沒意思了,黑神也想試試眼前這位師弟的水平。
「是啊,應該是師弟,要不怎麼一直重複師父的那句話,逼我和他打,」黑神心想,「不過我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有聽別人說起過,這個人的來路應該還有背景。」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猶豫到這個地步!哼!這是師父的口頭禪啊!」
黑神心裡想。
黑神做完試探步就開始做起胯下運球來,運球只是為了調整突破或者投籃的節奏,並不是為了好看。黑神的一組胯下快慢有度,輕鬆自如,看起來像是優雅的舞蹈,是籃球場上的藝術,他並沒有多運,去刻意製造眼花繚亂的無用運球,每一次轉換手和變向之間都蘊含著無數的變化,只要防守人一不小心,黑神就能馬上讓他付出代價。
陳光懂這些,他做出了正規的防守,緊跟著他的節奏,不遠不近的看著黑神,兩個人的眼神交匯彼此試探和考驗,彷彿是兩個武林高手比武,誰先動誰就輸了。
說時遲那時快,黑神在做了幾個聳肩的變向之後,突然一個面框急停,優雅的跳了起來,在空中做好了投籃姿勢,一個標準的教科書般的跳投,略微帶著一點後仰……
「帥!」
溫良同學一改之前的嚴肅,大聲的叫了起來,展露一種肆意的囂張,那是一種得意,因為他觀察到了師父的必勝,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擔憂。
陳光乾脆沒有跳,只是象徵性的伸了一下手,表示已經來不及封蓋,並且封蓋難度極大,因此再沒有起跳,他也沒有回頭看籃筐,心知這球必進無疑。
「刷!」
球應聲入網。
一切看起來那麼優雅,從容,簡單。
「好球!」
「二比零!」
「繼續!」
人群中有些人開始笑了,場面由緊張尷尬變得輕鬆自在,很多人認為黑神必勝無疑,開始起鬨開玩笑,胡說八說,也不嚴肅了,陳光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一個無名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戰者,自打黑神奪得了繆斯城市大師賽的單挑冠軍,大家已經見過太多這樣的人。
他們無一不是這樣:先挑戰,后認輸!
那些自認為打敗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的人!
陳光也不惱,微笑著將球拍給黑神,準備接受接下來的挑戰,眼前不過是輸了兩個球而已,自己倒是沒有什麼擔心,他看向黑神,黑神的眼神里透露的也是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驕傲自大。
他不敢輕敵。
高手的世界里,精確和謹慎永遠是第一位的呢。
黑神接過了球,將球舉高,側身頂著陳光的身體,使勁的喘著粗氣,其實他不累,只不過給自己加了戲,讓人看著他「我快累死了!」的樣子,好營造出一種可愛調皮的形態,黑神已經放鬆了,也有人跟他應和著,他就一改嚴肅的表情變成了之前痞里痞氣的樣子……
這是大家熟悉的形態!
他緊貼著陳光的身體,陳光靠著他,黑神開始往右側運球,一步一運,球拍的很正,一直保持在他身體可以控制的範圍內,然後慢慢加速。陳光感覺到了他的力道,於是加緊了步伐,快速的橫移跟上,他的身體並不貼著黑神,但是左手舉的很高,時刻保持著對於高空的封鎖。黑神不吃這一套,不斷加速加力,眼看一步就要把陳光閃到身後去,或者一個抱球就可以遛到籃下挑籃,陳光不容許這樣輕易的動作,於是加大了一步想要提前站定位置來封死黑神的突破路線,最起碼就可以製造黑神一個進攻犯規。
可是陳光大意了,黑神並不是死板的人,他的運球速率不高,是因為收著準備做下一步的動作。
陳光一看不好,身體迅速回拉,但已經來不及,黑神馬上回收了一步,並利用一次胯下運球做了一個撤步,瞬間跳開到和陳光差距兩米多遠的地方。現時補防上去已經不可能,陳光眼睜睜的看著黑神一個原地的起跳標準跳投,穩穩的將球送進網窩。
「好球啊!」
「三比零了!」
陳光眼看著自己被甩出兩米多的距離,十分尷尬,但是他迅速找回了自己的儀態,重新挽了挽袖子,沖著黑神笑了笑,這個笑自然輕鬆,親切許多。已經三球落後,陳光也不再那麼的嚴肅,他笑的更多了,看上去他是變得謙卑了,看上去,他是認識到了黑神的實力反而開始尋找場面上的策略以避免更多的尷尬。
但是黑神知道,他並沒有使出全力。黑神感覺的出來,所有的防守動作都看起來那麼正確,都看起來那麼的正經,都看起來對防守沒有任何效果,但是他在用,而且還不停的用,說明什麼,說明什麼呢?
「說明他在引導著我這麼打?」
黑神又變得嚴肅起來。
一陣急速的剎車聲傳到了公園的球場上,隨之傳來了幾聲關車門的悶響聲。車上下來幾位穿著高端商務時裝的男士,每個人都佩戴著墨鏡,他們動作統一,不苟言笑,最後慢騰騰挪出來一位看上去年長的人,卻穿著樸素,姿態安詳。
他們下車就向黑神和陳光走來,一行人氣勢滿滿,走到陳光的身邊,中年的男人開始說話:「阿光,可以了,不要再打了,你可以回去了。」
陳光意猶未盡但是馬上收起了他這種情緒,隨後應了一聲:「是!老闆!」
黑神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收到了他眼神的恐怖信號,那口「師弟?」也沒有來得及問,陳光已經轉身走了,幾個黑衣保鏢似的人物跟著他離開。
「你就是小黑吧,我聽說過你。嗯,不錯,不錯。」中年人沒有直接走,說了這一句話後轉身離去。
車隊發動起來就消失在了城市的車水馬龍中。
……
人群散去后黑神一個人站在球場里,他面對著夕陽,慨嘆生命,不知又將面臨什麼,之前到的准哥、阿志、阿亨和毛毛已經去準備晚上的餐宴,他們是應該好好喝一頓了,不管是什麼阻擋在前面充滿熱情的人生路上,都沒什麼可怕的!
黑神一個人看不出,他也不再計較,這時夕陽已經打滿了天空,大片大片的燒雲照亮了他的心。
夜晚,讓他的心裡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