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玉樓驚春
余白杭讓柳展坐在裡邊,自己駕車,去玉樓春接上劉誠。柳展上馬車后微微抬起軒窗,那馮氏是目送了一段才轉身回府的,這按話本里寫的,這馮小娘子絕對是別有用心。
柳展在馬車上都腦補出一折子戲來了,掀開帘子拍余白杭的肩,「老大,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余白杭卻正好停車,柳展的頭重重撞在余白杭的背上。
「你幹什麼?不是讓你穩穩噹噹坐在裡面嗎?你沒撞疼吧?」
柳展本來沒怎麼樣,但今天滿頭的蛾兒雪柳,戳疼自己了。對余白杭一臉的歉意,自己揉著呢。
余白杭看看天色,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了,劉誠怎麼還不出來呢?
柳展坐到馬車車轅上去,「反正等著也是等著,你聽聽我剛才聯想到什麼故事了嘛...」
半柱香過去,余白杭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跟馮氏清清白白,你想太多了。」
好吧,柳展確實少女心爆發添油加醋了些,「算我多想了吧,可劉堂主怎麼回事兒,天色快暗下來了。」
劉誠在玉樓春今日所見卻遠遠超出想象,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柳展眼見,推推余白杭胳膊,「老大,劉堂主回來了!奇怪,他怎麼走得這麼慢,而且臉色陰沉沉的...」
劉誠有點邁不動步子,看到老大駕著車好像突然有了安全感,幾步跑過來跳上車。
「老大,我來駕車,你進去坐吧。」
而今天劉誠在玉樓春所見的一切,讓他這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都背後冒出冷汗。
可恨,可恥,不配做人!
玉樓春之所以能控制這些女孩子而不怕被揭穿,是因為他們把每一個女孩子都分開訓練,邊施暴,邊在耳邊給她們灌輸恥感意識。
這些女孩子都是因為家境貧寒,或生的女孩子太多了養不起而被父母送到這裡。送到這裡,她們的父母就再也不回來看她們了。她們了解外面的世界都是通過這幾位所謂的「老師」口中了解的,這些禽獸通過控制女孩子的思想從而控制她們的腳步無法離開這裡。他們灌輸給女孩子她們要美貌,要順從,要把自己置於比男性低的位置,要賢惠,但不能因此變成黃臉婆,而是要保持自己的年輕貌美來吸引男性。
而女孩子一旦抗拒,這些「老師」們就用「我是為了你好」來綁架她們,甚至手把手體驗教學床笫之歡!而這些女孩子都忍著自己哭,不敢說出去,因為先被灌輸了恥感文化,也因為「老師說了,他無時無刻不在觀察著我,如果我跑了,無論跑多遠,他都會給我抓回來,脫光衣服吊起來打,直到打死為止。」
上面這句話,不是劉誠聽到的,但今天下午他在玉樓春的屋頂,孩子們的叫喊聲更直觀,更撕心裂肺。
午飯過後,這些孩子們要排著隊領藥丸吃。為什麼吃藥丸?因為老師說了,練功要保持身體輕盈,吃了這藥丸可以保持身材纖細,臉色也會更好。當時劉誠沒太多想,直到他看到張家二爺走進後台服化間。
一個約莫十一二歲,著黃衫的女孩子在打掃服化間,服化間不大,只有她一個人。張利廣走進來,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轉身把門反鎖上,從背後攀上那女孩子的腰,女孩子尖叫回頭,嘴被死死捂住。解下來寬衣解帶,搓粉團朱,殢雲尤雨,貪戀金蓮...劉誠不敢再看了,她還只是個孩子......
劉誠在房檐上坐了一會兒,聽見一陣摔門聲,再看看那服化間的地上,那淡黃衣衫如同花瓣凋零,一片片被撕開。女孩子的臉已經哭濕到視線模糊,但她不敢大聲喊叫,也許,在這個樓里,她再大聲叫喊也無濟於事吧......
這玉樓春是頂著「慈善藝術家」的美名開辦的免費學校,人人都說張家兄弟是大善人。劉誠感到前所未有的噁心,從前他以為,是善是惡總能從細節上透露出來,可這張家兄弟裝得真好,戲演得是真好啊。
玉樓春除了張家兄弟,還有幾個從前鬥雞走狗的幫閑,現在全都搖身一變成了「老師」了。這些管理人員不都是男性,還有一個兇狠厲害的教習姑姑,此時就拿著小鞭子讓孩子們在太陽底下曬著練功呢。可這些孩子們犯的都是些看得過去的小錯,卻挨著火辣辣的一鞭又一鞭。
而這些還只是劉誠今日所見,這座小小的圍城裡,還不知道有什麼骯髒的東西藏在水面之下......
劉誠回聚義堂和老大形容的時候,聲音是顫抖的,對這些孩子心疼得不行卻無能為力。余白杭起身,抱了抱劉誠,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哭,他一個成年男子都覺得可怕,那些孩子每日的遭遇,可想而知。
「真實情況比我形容的還要殘忍,我沒有辦法畫下來,可那禽獸做的事情,用筆很難寫盡。」
柳展把佩劍摔在桌子上,「竟有這種禽獸,我要殺了他!」
「柳俏顏!」余白杭按著她的手腕,「回來坐下。」
「柳小姐,先別衝動,聽老大的。」
余白杭看了看窗外夜色,讓劉誠和柳展附耳過來,「今晚子時,我們去玉樓春走一趟,如果是真的,我不會讓這種禽獸逍遙法外的。」
夜裡,青瓦黑衣,余白杭讓柳展悄悄進去探聽,千萬不能聲張。
一炷香后,柳展從孩子們的住處出來,躍上檐間。
「老大,天太黑了,你不讓聲張我也看不太清楚,但我帶了個孩子上來。」
「什麼?」但余白杭還是不想驚動人,「這孩子要是哭了怎麼辦?」
柳展使勁向小女孩招手,「孩子別哭,我們都是好人,來救你出去的,我們就是想問你幾個問題。」懶人聽書www.lanren9.com
小女孩的脖子雖然往後縮,但頭低了一會兒就敢抬頭了,怯生生地問,「你們是神仙嗎?是聽到了我們的祈求,來救我們了嗎?」
余白杭不解,繞過柳展,和小女孩並肩坐著,聲音前所未有的輕柔。
「我們不是神仙,但我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祈禱?在教坊里,有人欺負你們嗎?」
小女孩急著搖頭,「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快放我下去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柳展先急了,「不是,那你剛剛在被窩裡不是在哭嗎?怎麼能說什麼都不知道呢。」
余白杭讓柳展坐回去,「好好說話,別把孩子嚇著。」
余白杭扶著小女孩的肩膀,「我叫余白杭,你叫什麼名字?」
「我...」小女孩咬了咬嘴唇,現在是夜半子時,四下無人,想來這個時候「他們」也都睡下了,這才敢小聲說。
「我叫紅葉,今年十歲。」紅葉緊張地看了看院子,生怕教坊姑姑突然冒出來抓她打她,推著余白杭的胳膊,「你們快走吧,這裡很危險,你們快離開這裡,不然你們就走不了了。」
余白杭向後和劉誠對視了一眼,劉誠去旁邊盯梢了。
余白杭晃了晃腰間的佩刀,「別怕,我們是武林中的正義劍俠客,專門懲治惡人的,你如果受了委屈,儘管告訴我們,我們會替你懲罰他的!」
柳展也應和著余白杭,紅葉在他們的詢問下,大致講述了她們每天在玉樓春的日子,與劉誠說的並無不同,其中細節卻更讓人脊背發涼。
這樣暴虐的惡行,被這樣天真爛漫的孩子看見且經歷,從這樣甜軟細糯的口中說出來...也許她們自己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余白杭握劍的手已經控制不住,時刻將要拔刀出來。
柳展蹲下來,溫柔地問,「玉樓春里,有多少女孩子,有過這樣遭遇的,有多少?」
「有二十一個女孩子,只有一兩個沒有被那個的,不過她們被打得很慘,教習姑姑力氣很大,還用針扎她的大腿。還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們幾個女孩子去如廁都結隊去,因為張家大爺會在廁所偷看我們,我們都很害怕...而且不光是女孩子,玉樓春里還有七個男孩子,也和我們一般大。多的我不太了解,但好像被要求脫光了衣服,和那兩個老東西同在一個池子洗澡來著......」
「老大別衝動!」柳展按著余白杭即將拔刀的手,今夜張家兄弟並不在,把餘下的幫閑們殺了還更打草驚蛇,別讓大老虎跑了。
余白杭長嘆口氣,「謝謝你紅葉,你很漂亮,很純潔,你更勇敢,你和你的朋友們悄悄說,說你們馬上就要見到光明了。千萬不要害怕,不要感到羞恥和丟人,你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們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聽懂了嗎?」
紅葉很久沒有回話,眼淚卻不能自控地流到下頜兒,輕輕搖搖頭,卻還是仰頭看向哥哥姐姐,「我聽懂了,可是你們真的會來救我們嗎?」
余白杭半蹲下,抱著紅葉的胳膊,「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天理昭昭,正義永存。」
柳展將紅葉悄悄送回住處,並叫她明天中午不要吃下那藥丸。明天晚上他們還來,讓她把藥丸帶給自己。
幾日後,方回春堂驗出那藥丸裡面的成分了。
「余小爺,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息肌丸?」
余白杭皺眉,「聽說過,那不是漢代的東西嗎?現在不已經是禁藥了嗎?」
大夫讓余小爺先坐下,他從前也未見過,只是有所耳聞。
「確實是禁藥,因為這藥性寒涼,傷害女性子宮,雖使人身體輕盈,但歸根結底是個斷子絕孫的玩意兒,所以前朝就明令禁止了。但有些善修鍊房中之術的,還是偷偷煉製成分相似的藥品以起催情之效。」
余白杭忽地起身,「你的意思是,這藥丸與息肌丸是同一種藥理,都是傷害女子身體的淫邪之物?」
大夫點頭,「不知道余小爺是從哪裡得來此物,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無論男女都不能多吃。」
「如,如果這東西多吃了,會怎麼樣?」余白杭聲音都直發著顫。
大夫沒懂余小爺為什麼如此緊張,但據他的推測,「這東西,吃上一丸,身體輕飄飄軟綿綿,使不上力。女子若連吃個一月,就會經期紊亂甚至閉經,如連吃數月,此生懷孕的機會,應該是很小很小了。」
余白杭一拳重重地砸向葯堂的桌子,轉身回聚義堂,叫劉誠和柳展過來。
「劉誠,不等了,我要讓張家兄弟從此斷子絕孫,在這之前,還得麻煩你幫我條陳出張家兄弟各項罪狀,以呈給官府。柳展,馮嬋玉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查到了,馮嬋玉是玉樓春招收的第一批學生,她當年十三歲就懷了張賀文的孩子,卻因長期被餵食藥丸而小產,此後再無法生育。」
抽刀。
這次余白杭不能忍了,也不再忍了,今天是五月二十五,紅葉說每月逢五,張家兄弟必在玉樓春過夜。
雪刃刀映出紅顏薄,你們憑什麼輕薄別人的命!老子今日就要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