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八章 來自關外的奏疏
貼在平陽的布告很快就被聞訊趕來的官吏揭去,但是有關其中的內容仍然抑止不住地在街頭坊間傳揚了開來。
同樣的事情在關中的諸縣諸城之中,同樣地上演著,原本已經漸漸消弭下去的霍氏篡逆的傳言,再次甚囂塵上。
消息很快傳到長安,引起了滿朝上下的慌亂和不安,前去傳詔的晉陽侯一行銷聲匿跡,也更加劇了這種負面情緒的發酵。
而更令他們感到不安的是,就在前些天,翊軍將軍陸凡回到了長安,據他所奏,滎陽太守劉仲與楊毅合謀設計,將十萬大軍全殲在了滎陽西郊,衛將軍霍剛戰死,眾將皆不知下落,而他僅以身免。
這樣的消息對霍氏來說,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就連久居深宮,常年不出的太后霍雅韻都派人出宮來詢問了情況。
霍義仁一面調兵遣將把守各個關隘,一面差人前去滎陽查探消息,滿朝之間卻是沒有人懷疑陸凡的話,更沒有人猜測陸凡是否參與了此事。
畢竟照正常人的思維,若是參與了這等叛逆之事,是絕對不可能還回到長安來的。
正在這個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狀況下,卻又發生了一樁事情,再次令得本就不安的朝局,更加雪上加霜——兩道來自關外的奏疏,被悄悄地呈上了朝堂。
長平宮內,靜安殿中,年輕的皇帝楊樂正坐階上御座,丞相霍義仁則落座於皇帝左側副位,其餘三公九卿及中兩千石將軍們則各自於階下兩旁入座,氣氛沉重而又壓抑。
看了一眼階下彙集著的一乾重臣,霍義仁沒有多少猶豫,當即便對看著站在階下的一員宦官淡淡地吩咐道:「念吧。」
那宦官聞言,身子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但還是不敢忤逆地朝著天子和丞相的方向微微躬身道了個「諾」,然後將一直緊緊握在手中,已經被他的手汗浸濕了的奏疏打開,微微有些顫聲地宣讀了起來。
「西域都護府都護,臣慎昧死奏言:臣聞為君之人,當修德行,德被四海,四海昇平,君德有虧,天下糜爛,自陛下即位以來,天下戰亂紛紛,百姓苦不堪言,乾元四載,又有瘟疫橫出,染者十不存一,此皆陛下德虧之顯也;臣問觀星之人,皆言北星暗淡,而南星閃耀,陛下帝星不顯,乃天象昭示陛下……陛下……」
說到這裡,那宦官顫抖著聲音不敢再念下去,但是在霍義仁的目光灼灼之下,還是堅持著念道:「乃天象昭示……陛下……陛下不堪為人君也,且陛下非文皇帝嫡長,乃得霍氏僭立而居帝位,有違天道人心,臣以為陛下當退避自省,擇於文皇帝諸子中,擇有德之人,更立為君,則天下善平,陛下亦可安享盛世矣!臣百拜頓首,乞陛下納臣肺腑之言,以慰天下之望!」
「大膽賊子,安敢欺朕!」宦官話音一落,坐在主位上的天子手掌頓時拍在桌案上,發出一陣巨響,怒斥道。
眾人被這一聲響嚇了一條,紛紛抬起頭朝上邊望去,卻瞧不見冠旒後天子的面容,只見丞相霍義仁淡淡地開口道:「司馬慎肆意斗膽,妄言天子之事,叛逆之心已昭然若揭,諸公對此可有所見?」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卻沒有人肯開口言語半句,司馬慎的態度他們早就能夠料到了,本該死在他手上的劉宇,突然出現在了楊毅軍中,還自領一軍為楊毅奪下了益州,就充分說明了司馬慎的立場。
至於如何應對,霍義仁早就在涼州做好了準備,他們又有什麼好回答的……
稍稍等了片刻,見無人開口,霍義仁又說道:「我這裡還有一道奏疏,乃是魯王芳所呈,諸公可一併觀之。」
言罷,霍義仁從懷中掏出一道奏疏,交給身側的宦官,那宦官接過奏疏,也不敢抬頭,徑直便下了階梯,交到了坐在階下左首的御史大夫韓思宸手中。
奏疏上所言,大概也跟司馬慎差不多,大意就是,陛下你本不該當皇帝,都是霍氏專權妄為,弒君篡權,把你推上去當的傀儡皇帝,現在被陛下搞出那麼多事情,朝廷已經失去了民心,為了大周社稷考慮,陛下你應該及早退位,讓給真命天子來當這個皇帝云云……
至於真命天子是誰……那自然就是身在南方,剿除了蕭氏逆賊的文皇帝嫡長子,吳王楊毅了。
韓思宸只打開稍稍看了幾眼,便交到了坐在他右手邊的太尉付禹手中,這兩人可不止把這樣的奏疏呈到了丞相府,御史台、宗正,乃至於大鴻臚都受到了同樣的奏疏,上面的內容他早就看過了,這個時候翻看也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
就像是霍義仁假惺惺地向大伙兒問策,也不過是裝裝樣子,試探他們罷了。
待一乾重臣傳閱完畢,霍義仁便再次開口說道:「此二人皆言我霍氏擅權,本相便放權給他們看看,今日一早,本相已向陛下請辭,陛下應允,自即日起,丞相一職便由御史大夫思宸接任,太尉禹任御使大夫,其餘諸職各有調整,皆由陛下專斷,望諸公竭力輔佐陛下,安定天下之亂,勿使賊子稱心如意!」
眾人聞言愈發詫異,丞相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真的打算給大伙兒放權了?
許多人心頭一動,紛紛開始與身旁的同僚交換起了眼神,也有許多人直接朝著韓思宸投去了羨慕的眼神。
然而即將接任丞相的韓思宸卻是微微眯上了眼睛,面對著同僚羨慕的目光,他的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冷笑不止。
「諸事皆有陛下專斷」,天子如今不過十十三四歲的年紀,能專斷些什麼?最後還不是他霍義仁說了算,朝中關鍵的位置幾乎都是霍氏子弟抑或是霍氏心腹,光有個「丞相」的名頭有什麼用?
不過他這些年早就已經習慣了清閑的生活,坐在御使大夫的位置上「賦閑」還是坐在丞相的位置上「賦閑」對他來說都一樣,他也沒有興趣跟霍氏對著干。
殿內安靜了片刻,年輕的天子突然開口說道:「韓丞相,楊大夫,外租父信任二卿,朕便也信任二卿,孤方年少,不敢親政,今後之事便有勞二卿了!」
韓思宸回過神來,與身邊的付禹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驚詫之色。
沒有多少猶豫,兩人便在座上,朝著階上深深伏拜道:「臣謹奉聖喻,唯盡心竭力,以報陛下!」
待二人禮畢起身之後,霍義仁又道:「既然名分已定,西域都護慎與魯王芳之事如何處置,便交由諸公去定奪了。」
言罷,霍義仁轉過身朝著小天子楊樂深深地躬下了腰,在群臣的注視下,緩緩地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