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廣廈將傾(三)
()63、廣廈將傾(三)
江南,魚米之鄉。說起江南,總有別緻溫婉漾入心間。
但溫婉之中也可以有糜爛狂野。
宋代林升就作過一首詩,「山外青山外,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譬如西湖之上日夜遊盪的花船,譬如西湖周遭鱗次櫛比的酒……
在西湖邊,有一座「外」。
這一座看起來古樸別緻,聽著名字更像是大文豪為自家書院取的名字。
但它並不是書院,更非飯館、酒館,反而是一家賭坊。
普通的賭坊,必然不會取這麼文雅一個名字。所以這一家賭坊,規定了與別的賭坊不同。
它與很多賭坊不同的是——「外」只在晚間西湖水上畫船燈火通明時,才開業。
黃昏之後,本來就是人最想花錢的時候。因為白日里兢兢業業工作那麼久,那麼辛苦,若晚上還不能瀟洒一回,人活著又還有什麼意思呢?
吃、嫖、賭,本已是男人最愛。若能在「外」里贏個幾千幾萬兩銀子,再右轉上畫舫摟個花魁美美睡上一覺……豈非已世間男人們心目中的極樂之事?
所以晚間西湖邊,最不缺的就是人。走入「外」的人,自然也不會少到哪裡去。
在這個地方,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傾家蕩產。來的人大多都為了錢,無論有真功夫抑或好運道,贏個幾萬兩銀子,子孫幾代都不必愁了。
但更多的人,則是為了尋找刺激。
一擲千金,這四字本身已是一種不可僭越的刺激!
如今已是寒冬,西湖上雪落無聲。
天冷得徹骨,但西湖上面人並沒有少。因為水還沒有結冰,富麗堂皇的畫船自然還要漂游在西湖上。畫舫上燈也沒有熄滅,「外」里喧嘩之聲也並不減。
夜色正濃。
「外」中的男人們已在刺激里紅透了眼。他們瘋狂吼叫囂著贏錢,瘋狂往賭桌里丟著籌碼。有人一次贏下兩萬兩銀子,發出驚悚的笑聲。角落裡還有一無所有的人被扒光全身衣物,慘叫著丟出門去……
這等刺激,一生還要錯過幾次?
這等刺激,也總能吸引一個人。
——風四娘。
她現在就已坐在了上,透過正中央的一面銀鏡,下一切事情,清清楚楚、盡收眼底。
換做以往,她一定喜歡。但現在,她不但不喜歡,更十分難受。
她的身邊,還坐著一個男人。既俊美又年輕,更多金的男人。但是坐在這個男人身邊,風四娘不僅不覺享受,甚至坐立難安,好像下一刻就會被他弄死一樣。
她很想跳起來,想狂奔著奪門而去。但她不能。她渾身武功已失,只能柔順坐在他身邊,就像個牽線木偶。
一杯溫茶已出現在她面前。她下意識接過,冰冷的手竟輕微顫抖起來。
天不怕,地不怕的風四娘,竟也會怕這個人?
風四娘努力凝神,將注意力放到下。
下十分擁擠。但奇怪的是,正中間那張大桌子邊,只坐了一個人。
此人十五歲混跡各大賭坊,未曾一敗,被江南個賭坊譽為賭神。如今坐鎮「外」,每一月現身一次,接受挑戰。
他既是賭神,也是外的財神、活招牌。
但也正因為他是賭神,每次都有財大氣粗之人要向他挑戰。
今日向他挑戰之人,已經來了。
一見到這個人,風四娘幾乎就要叫出聲了!
【這個人穿著質料最高貴的衣服,剪裁得精緻而合身。衣服是純黑色的,黑得就像是他的眸子一樣。
他的肩並不太寬,腰卻很細,系著條黑皮腰帶,腰帶上斜插著一柄刀。
一柄形式奇特的短刀,刀鞘竟彷彿是黃金打成的,卻鑲著三粒人間少見的黑珍珠。這麼樣的一柄刀,襯著那一身黑衣服,更顯得說不出的奪目。】【原著】
這個人,正是蕭十一郎!
他失蹤近一年,再度出現之際,一改昔日不修邊幅,已非常懂得穿衣服了。
更何況他身邊還帶著一個美人,面色如冰霜,卻在與蕭十一郎相視時,柔情萬千。
這個人豈會是蕭十一郎?蕭十一郎豈會成這樣的人?
賭神眉頭也不抬:「多少?」
多少,是指要賭的籌碼。任何前來挑戰的人,身家十萬保底。
蕭十一郎說:「說實話,我並不大窮。錢再多,對我而言也不過只是個數字而已。所以我不要你的錢。」
他哪裡來的錢?
當年那個請吃碗面都要賒賬的窮小子,哪來如今敵國的財富?
風四娘渾身都顫抖起來了,這一次不是害怕,卻是氣的。
——這個人豈會是蕭十一郎?蕭十一郎豈會成這樣的人?
賭神冷笑一聲:「你要賭什麼?」
蕭十一郎淡道:「你還記得冰冰么?」
賭神道:「冰冰是誰?」
冰冰淡道:「我。」
她今日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裳,明艷不可方物。但她看起來那般柔弱,又是那般高貴。
這樣的女人,見過一眼便決不會忘記。
賭神轉頭去看冰冰,眼中迅速浮現出色-欲來。他笑了一聲:「這等美人,自然記得!」
蕭十一郎道:「當日在酒里,你用手碰了冰冰一下。今日我就要你一雙手。」
賭神一掌拍在桌上:「混帳東西,竟敢要老子的手?」
蕭十一郎道:「怎麼,不賭么?」
賭神冷笑一聲,一手指指向冰冰:「哼,賭,當然賭!不過我若是贏了,要她!」
冰冰淡道:「我後悔了。」
蕭十一郎側頭去看她,疑惑道:「怎麼了?」
賭神大笑道:「怎麼,後悔了?小美人,後悔還來得及!」
冰冰淡道:「我還要他的一雙眼睛,一條舌頭。」
蕭十一郎含笑應下。
風四娘面色鐵青!
蕭十一郎豈會做這種事情?這個女人,又究竟是誰?!
賭局已開始了。
所有人都已聽到了這個近乎瘋狂的賭局,齊齊圍到了他們身邊。
賭神道:「賭什麼?」
蕭十一郎道:「隨意。」
賭神嗤笑一聲:「那就比色子!一顆色子,你我比大小!」
蕭十一郎應道:「好啊。」
賭神撤了賭具,桌面上靜靜躺著一枚骰子,已從中間裂了開來。在上的兩個點數一與六,加起來卻是七點。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歡呼。
色子兩面點數加起來,都是七。賭神乃是莊家,點數就算與他一樣的七點,依然是輸。
——這個年輕人,輸定了!
蕭十一郎微微一笑,撤手。
眾人隨意看去,然而蓋下整個色子就像紙片一樣平鋪開來,所有數字都在上面,加起來竟是二十一點。
只如死般寂靜!
何等神乎其技!
能將色子削成如此模樣,他的武功到底多高?
賭神面色慘敗,手腳已軟。
蕭十一郎笑了笑,正要開口討要賭注。但便在此時,一聲輕笑飄入這一片死寂中。
熟悉的,溫柔笑聲。
蕭十一郎瞳仁收縮。他幾乎是瞬間抬頭,仰看上。
一雙手搭在扶梯上。
這雙手上雖戴著一雙極薄、有如透明的銀絲手套,卻更扣人心弦。
然後這雙手的主人,才出現在眾人眼睛里。
任何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被他的氣質懾住,而後才會注意他的樣貌,穿著。他僅是隨意站在台階上,周遭豁然寂靜,一切皆成虛設。
他的身邊也有一位美人。
她雖然沒有蕭十一郎身邊的冰冰漂亮,但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張揚的朝氣。她雖然安安靜靜站在連城璧身旁,但眾人總覺得,她下一刻就要跳出來,嬉笑怒罵。
但真正出眾的,只是這個男人罷了。與他相比,哪怕是冰冰,亦要黯然失色。
冰冰面色已經變白。
她下意識看了看身邊男人一眼,卻見他仰頭,愣愣看著那一抹青衣,神色里唯有痴迷、想念……以及驚慌。
連城璧緩緩走了下來。
賭神連滾帶爬跑了過去,忙不迭跪下磕著頭,結結巴巴道:「東家救命!救命、救命!……」
——東家?這樣的男人,豈會是這家賭場的東家?
連城璧隨意立在台階上。
他看著賭神,神色漠然,忽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懂泡茶么?」
會,並非懂。賭神愣住了,只能結結巴巴道:「不……不懂……」
連城璧便笑了笑,溫和道:「既連杯茶都泡不好,你說我留著你又有何用呢?」
賭神渾身抖得猶如篩糠,冷汗已從他腦門簌簌流了。
連城璧身邊美人忽然道:「你會幫人剪指甲么?」
賭神愣了愣:「不……會,我會!」
風四娘就像吃了火藥一樣:「到底是會還是不會,說話別跟放屁一樣!」
賭神忙不迭道:「會,會!」
風四娘抬頭冷冷看了蕭十一郎一眼,轉頭去看連城璧,冷笑一聲:「誰說沒有用?他還能給老娘剪指甲!」
他終於將目光從賭神身上移開,轉而到風四娘身上。他看著身旁美人滿面怒火,忽然揚唇一笑。
如何形容這種笑呢?
哪怕是烈酒,也不一定能這麼醉人;哪怕是春水,也一不定有這種柔情。想來他只要站在高處這麼一笑,恐怕整個江南美人,都要丟了魂魄。
奇怪的是,這樣繾綣的笑容下,風四娘竟像是十分害怕,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你你……你想做什麼!」
連城璧的表情變得愈發溫和,他的聲音也愈發低柔:「那他以後,便專門給你剪指甲罷。」他說著,轉頭笑道:「既然四娘說他還有用,那本少必不能讓兄台砍了他的手。不如本少陪你,你若是贏了,他隨你處置。你若輸了,此事便一筆勾銷,如何?」
兄台?!
——他竟喚他兄台?他竟連名字也不肯叫他?
蕭十一郎如遭雷擊,面色驟然一白!
冰冰緊緊握著他的手臂,勉強笑道:「不必……我們不賭了。」
風四娘聞言,心裡已十分不舒服:「這位姑娘的衣服,倒是漂亮的緊。可惜你的腦子,遠沒有這衣服漂亮。」
冰冰艱難維持著這個笑容:「……哦?」
風四娘白了她一眼:「男人們說話,你插什麼嘴?」
冰冰面上極其難堪。
連城璧卻看了風四娘,笑道:「你喜歡她的衣服?」
風四娘咬牙切齒道:「喜歡極了!」
連城璧輕笑一聲。他握著風四娘的手,將她牽到賭桌邊,安然落座。
蕭十一郎的目光,也隨他落座。
他繼續道:「方才四娘說,很喜歡這位姑娘身上的衣裳。本少便再加一個賭注——以你我身邊美人為注。誰輸了,她便脫。直到——呵,脫光。」
蕭十一郎瞳仁收縮,臉色已是煞白!
風四娘與冰冰紛紛雙腿一軟,差點便要跌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很像讓11脫→→不過大庭廣眾下,連少腫么願意讓11露出一點點肉肉呢
開坑3個月就要到了……偶有些焦躁了==+
原定後天要考試,娘的又不考了……orz,我滴個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