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扭曲的審判(二)
崔悅住的城市離我這裡不遠,坐飛機,大概只要三個小時就可以了,她的父母不知道是坐火車來的還是坐飛機呢?
我們這次要查什麼案子?Amy打斷了我的思維。
我老實告訴她:我們要調查一件失蹤案,嫌疑人是一個跟蹤狂,他抓走了受害人,暫時還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根據他的行為,由跟蹤變化到綁架,他的行為只會越來越危險,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什麼?她問我。
我看著窗外面說:這次的案子不屬於我們的管理範圍,我們只是跨市去調查一宗失蹤案,期間是沒有任何的支援,由於這件案子沒有收到勒索信,也沒有人傷亡,目前只能是定義為失蹤案處理,但是我們要在事情變得嚴重化之前找到受害人,因為我不知道跟蹤狂的目的是什麼,他有沒有犯罪傾向也是一個未知數。他可以說是一個危險人物,也可以說是一個單純的跟蹤狂,這一切都將由我們定義。所以這次的行動不屬於命令行動,我們是以一個普通市民的身份去查這件案子,就算你不幸殉職,也不會有任何的嘉獎。
她沒有說話。我問她:你不害怕?
她苦笑著說:跟著你辦理案子一直都是危機四伏的,只不過這一次可能是私人辦理案件,有什麼可怕的?
我忍不住笑了,我向她保證: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下了飛機之後,我們就去了崔悅的家裡。
她的父母都在家,我簡單地向他們介紹了一下Amy,就急匆匆地進入了崔悅的房間。
要找到受害人被害的原因,先要從她的房間開始。
Amy發出一聲感嘆:你的朋友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才女!書架都擠滿了書,她什麼書都看,犯罪心理學、解剖學、微表情學、還有大量的偵探小說,她和你很合襯耶!
我留意了一下她的書架,真是有解剖學,她真的有想過要做法醫,但是為什麼改為心理學呢?這個和她的失蹤有沒有關聯呢?
我打開了她的電腦,但是登陸界面鎖住了,需要密碼才能進去。
我輸入了無數個可能是密碼的數字,但是都不對,她還會用什麼做自己的密碼呢?我想了很久,直到電腦的屏幕黑了,我在屏幕裡面看到自己的模樣,我喚醒了登錄界面,試著輸入了自己名字的縮寫,我的手在回車鍵上摸來摸去,最後還是決定按了下去。
結果密碼正確,進入了電腦的主界面了,她真的用我的名字做登錄密碼。
這是一種安慰?我這樣反問我自己。
我打開她的電子郵箱,發現郵箱裡面除了我以前發給她的電子郵件之外,還有一個陌生的郵箱,郵箱裡面也存了不少的電子郵件。我點開其中一封來看:
崔醫生,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你根本不應該這樣做,你不應該這樣幫助他們,他們全都是罪有應得的,你做了幫凶!
我皺著眉頭看著這封莫名其妙的電子郵件,裡面說的他們是誰呢,還有她做了什麼事被認為是錯的呢?
許醫生!快過來看看!她大聲地喊著。
我走了過去,發現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大堆照片,照片的日期顯示照片都是最近拍的,而且每次都沒有拍正面,都是拍背面。直覺告訴我,照片裡面的人應該就是崔悅了,跟蹤狂為什麼不拍她的正面呢?為什麼要寄照片給她呢?
寄照片給她是為了警告她,不拍她的正面是想告訴她,他要讓她容顏盡毀?我隨手拿起一本犯罪心理分析,書裡面是這樣描述的,解釋著跟蹤狂行為的那一部分被崔悅用紅色筆圈了起來,也就是說,她早已經分析到跟蹤狂寄照片給她的動機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就不可能只是簡單的跟蹤狂,他很快就會製造命案了。
暴風雨好像要來臨了……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方俊的嫌疑最大,崔悅失蹤之後,他也失蹤了,當我們站在他的屋子裡面的時候,才發現原因他真的是一個控制狂。
他的房間都貼滿了崔悅日常生活的照片,從拍照的角度來看,全都是偷拍的,而且每一張都是偷拍她的背影。
「哇!這個男人好變態啊!」Amy驚訝地說著。
我一邊查看著他的電腦一邊說著:整個屋子裡面都裝滿了攝像頭,如果方俊真的抓了崔悅,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她失聲地尖叫起來!「被人監視的感覺真的很不爽!」她狠狠地說著。這傢伙除了控制欲極強,內心估計也是很變態,居然在自己的房子裡面裝滿了攝像頭。
我在翻箱倒櫃地尋找某樣東西,要想知道他的犯罪模式,必須要找到他內心深處的秘密。咦?我找到了一本日記。
裡面很清楚地記載著,方俊小時候親眼目睹他的媽媽殺死了他爸爸,後來法庭傳召他出庭作證,但是他非常不願意,因為群眾的壓力,他被逼坐在證人欄那裡,親手指證他媽媽殺死了他爸爸。
他媽媽因為抑鬱過度,在監獄裡面自殺死了。
他覺得很悔恨,很內疚。覺得自己失去了事情的主動權,他控制不了事情的發展,控制不了媽媽要坐牢,要自殺的事實。
之後他就變得很急躁,很喜歡控制事情的變化,由控制事情再到控制人,監視著他深愛的人的一舉一動。
我看完日記之後,大概知道他犯罪的源泉了。可是他為何抓了崔悅呢?如果他真的那麼喜歡控制所有的一切,大可以一直監視,偷拍來滿足他扭曲的心靈,可是現在他將控制欲升級了,抓了崔悅以便隨時可以控制她。
我對Amy說:「你現在去查方俊的信用卡,銀行卡,看看他最近一次的消費記錄在哪裡。如果他綁架了崔悅,一定會找個地方困著她,要特別留意消費在旅館或者酒店的信用卡記錄。
她好奇地問我:那你呢?
我要去找她的父母,我總覺得有些線索給遺忘了。
保持聯繫!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想要離開,她突然叫住了我。
「我們真的要分開行動嗎?」她有點猶豫地問我。
我笑著說:「你怕嗎?」
她想了一下:「我身上有槍,就算遇到方俊也可以保護自己,可是你呢?你可是方俊的情敵,眼中釘。我怕你遇到他,他會傷害你,而你又保護不了自己。要不,我借我的手槍給你吧?
我搖了搖頭:現在是你查方俊的行蹤,不是我,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好了,不用擔心我,習慣了!
我說完以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看不到我微微一笑的表情,原來這個世界除了崔悅還有她會關心我,這讓鶴立雞群的我有點受寵若驚。
時間不多了,時間拖得越久,她就越危險。
伯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伯母就躲在崔悅的房間裡面。
雖然她背對著我,但是我也看得到她在抽泣。
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她。
「請你告訴我,她還活著嗎?」她盡量地忍住自己的眼淚。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我連她在哪裡被擄走的都不知道,接觸不到第一案發現場是探案的大忌。她是不是還活著,還是被方俊虐待,我都不知道。
她在失蹤之前,有什麼古怪的事嗎?我問她。
她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她和你一樣,沒有什麼朋友,每天下班回來就躲在房間里寫論文還有精神評估。有時候會看看電影或者書架上的書……
精神評估?我突然打斷了她的描述。
她有點驚訝地問我:她沒有告訴你嗎?她有時候會幫司法界的犯人寫精神評估,有些犯人是患有精神病導致神智錯亂,才會傷害人命的,但是如果證實他們患有精神病就可以考慮輕判。
這個不屬於她的工作範圍吧?我問她。
她苦笑著:這傻丫頭,她說現在的社會壓力那麼大,每個人都有潛伏的精神病,患了精神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所以她幫那些人做精神評估是想讓他們有一個公正的裁決。
那會不會有很大的壓力?我手腳在比劃著。
她認真地說:「因為她的精神評估報告是會影響法律對一個人的犯罪行為的裁決,所以她的報告必須謹慎,小心,不能有任何的評估錯誤。有時候她寫一份精神評估會寫一個通宵,我都勸她不要那麼拚命,她就是不聽。」她又在嘆息了。
我思考了一會,但還是決定要問:他們認識多久了?
她在努力地記起:我記得她剛出來實習的時候,就已經認識方俊了,她有一段時間很不開心,都是方俊在陪著她,慢慢地就有了感情,然後就在一起了。算起來,差不多有兩年了。半年前他們才訂婚,後來她突然想分手了,說方俊控制欲太強了,性格不適合。原本我想勸她冷靜一下再考慮的,但是她也長大了,我管不了多少,就讓她自己做決定,想不到就……
想不到我居然會輸給一個才認識了兩年的人。雖然心有不甘,但我還是要繼續。
她提出分手是多久之前的事?我問她。
好像差不多在失蹤前的一兩周的事。她那天還說要去見一位老朋友,坐了一趟飛機過去。也不知道她要找誰。她聳了聳肩。
她在飛過來見我之前提出分手的,那就不對了,時間不對,從崔悅對我提起跟蹤狂的時候,他們還在一起,也就是說跟蹤狂在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跟蹤她了,偷拍的照片,上面也顯示了偷拍的時間,就在他們提出分手之前。奇怪,邏輯不合理了,既然還在一起,那就沒必要偷拍了,要監視她的私生活,直接安裝偷聽器得了,用不著那麼麻煩玩偷拍啊?問題出在哪裡呢?
正當我在思考的時候,Amy的電話打了過來。
查到什麼了?我直接問她。
我查到方俊的信用卡最後消費的地方在青年旅館,那邊的治安比較差,也比較雜亂,絕對是綁架的好地方。我現在正要趕過去。
我聽完她的報告之後,心裏面覺得有些地方是不對的,但是我一時半會還沒想到。我只好阻止她: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不要單獨行動,等我過來再說。
她很堅決地說:沒時間了,她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我很嚴肅地說:是不是不聽我的命令?
她很無禮地說:「這是你說的,這次是私人行動,不需要服從命令,這次我想靠自己!」
我很兇狠地說:「你會後悔的!」
她好像在笑:「我做事從來不會後悔!」我到了,待會再聯繫!
她掛機了。
我正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無意發現了崔悅放在床頭的婚紗照,不對!是藝術照!
但是拍的是背影。奇怪,她不像是那麼沒自信的人。
我問她:「為什麼她不拍正面啊?」
她看著那藝術照說:這張照片是她讀完高中之後拍的,那時候她很害羞,不肯拍正面,所以就拍了背面。但是光是拍背面都很有藝術的感覺了。
我覺得她說得沒錯,我隨口問了一句:她喜歡拍婚紗照嗎?
她說:她曾經想要方俊和她一起拍婚紗照,但是被拒絕了。
為什麼?我問她。
她一字一句地告訴我:因為方俊不喜歡拍照,而且他本人也不喜歡被別人拍,為了這事,他們都吵了好幾次了。
我瞬間就明白了。方俊不喜歡拍照,所以偷拍者不會是他,有人故意誤導我,讓我轉移視線,以為方俊才是跟蹤狂。那麼信用卡上面的消費記錄,是他故意留下來的,他想要引我過去。糟了!Amy有危險!
我坐車來到青年旅館,發現青年旅館來了很多人,有警察、記者,圍觀的市民,還有鑒證科的人員。
直覺告訴我,出事了。
我問了一個正在維持現場秩序的警察:上面發生什麼事了?
他簡單地告訴我:上面有一個警察開槍打死了一個中國籍的男子,她現在在上面被拘捕了。
警察?Amy?我馬上闖了進去,直闖案發現場。
現場已經用警戒線圍住了,鑒證科的人員已經在拍照了,死者被一塊白布裹著抬走了。
我不屬於這裡的法醫,沒有權利驗屍。
我看到Amy了,她被同僚銬住,眼神顯得很獃滯。
我走到她面前,輕聲地呼喊她:你還好嗎?
她用那獃滯的眼神看著我,幾乎崩潰地說:許醫生!對不起……
接著她被帶走了。
我觀察了一下現場,發現只有少量的血跡,崔悅應該沒事,只是被帶走了,那麼死者是誰呢?Amy怎麼會變成疑犯了,這件案子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我只有通知蘇警官了,我需要他的引薦,我才可以授權參與這件由普通的跟蹤案,到演變成綁架案,最後變成兇殺案的案子。
我覺得犯罪嫌疑人的目的不簡單,他將跟蹤狂嫁禍給方俊,又將謀殺嫁禍給Amy。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我通過這裡的局長認可了,可以參與檢驗屍體。
我打開白布一看,是一名男性,年齡大約在28至35之間。
我看了一下死者的資料,他是方俊!
他被殺了?犯罪嫌疑人不僅抓了崔悅,還抓了他?
不管那麼多了,開始驗屍吧!
死者方俊,男性。身上有多處的針孔,初步懷疑被注射了不明藥物,導致神智不清。身上有多處淤痕,淤痕呈血紅色,相信在死前曾遭受毒打,但是傷痕比較淺,施虐者估計是力氣不大,造成了較淺的傷痕。後腦勺有被襲擊的痕迹,但是應該是幾天之前造成的,致命原因是右邊的胸口被子彈穿過胸隔膜,撕裂體內大動脈失血過多致死?
奇怪,這不可能的,右邊的胸口被子彈打中最多是大量出血,就算是失血過多致死,也應該可以熬一段時間,但是從他的屍斑來看,他是中槍之後立即死亡那種,這樣就不合理了,這麼短的時間裡怎麼可能會死呢?
他身上也沒有其他的致命傷痕了,又沒有打中心臟……
除非……
我猜到了一種可能性,雖然很低,但是也要證實看看。
我用刀在他的肚皮上慢慢地向上剖開,黑漆漆的內臟慢慢地呈現在我眼前,我摘下口罩,用手碰了一下他的心臟,心臟穿了一個大洞,果然不出我所料,方俊的心臟生在偏右的位置。犯罪嫌疑人往他的右邊的胸部開槍,實際就是想打他的心臟,根本就是想置他於死地。
根據他手臂上的針孔痕迹,最早的起碼有三、四個星期左右了。
而崔悅失蹤的時間剛好在一個星期左右,也就是說犯罪嫌疑人最先抓方俊,再抓崔悅。抓方俊的那個晚上,估計崔悅剛好和他提分手吧?
他殺了方俊,主要目的是針對崔悅?
現在只有等Amy清醒過來之後,才可以清楚第一案發現場的情況了,但是看她的樣子,她似乎也同意自己開槍打死方俊了。
犯罪嫌疑人一定是用了很特別的方法誤導她,讓她以為自己就是兇手。
我摘下手套,將驗屍紀錄寫好之後,就離開了解剖室。
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屋裡,一名妙齡少女被綁在椅子上面,她的嘴巴被紙團塞住了,叫不出聲音來,還在極力掙扎。
一個黑影在她前面蹲了下去,抬起她的下巴:你的男人已經為你犧牲了,還有一個,放心,我會讓你們一起在下麵糰聚的!
屋子裡面貼滿了很多屍體死狀的照片,一首毛骨悚然的音樂在黑暗的屋子裡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