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四章 絕望離去(第三卷)
「月兒你知道嗎?」
清風拍手鼓掌,內心充滿了感動的情緒。
「你是天生的女主角耶,沒有人能遮擋住你的光芒。」他熱烈的注視著她:「我也要彈唱一首,獻給我的小妻子冷月。」
「好哇!」
冷月把吉他遞給了他,然後,就是盯著他看了。
清風坐在篝火旁的大石頭上,他懷抱著吉他,開始了自彈自唱。
他唱了那首英文歌《你照亮了我的生命》。
他一直望著冷月,他的眼光是那樣的熱烈,也是那樣的動人。
他唱的非常用心,也唱的非常動情。
冷月一邊微笑著看他,一邊用全心靈體會那句:「你照亮了我生命」的意義,她覺得心酸,覺得心痛,更覺得心跳。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半個小時,一個小時、或者是更長的時間……反正清風一直在彈著,在唱著。
當他第五遍,或第六遍結束在「你照亮我的生命」的尾音時,一陣寒意襲來,冷月的耳朵開始嗡嗡作響,忽然間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她的眼睛也是一會清晰,一會模糊。
她閉了閉眼睛,知道她必須要離開了——
「好了,不要再彈了。」
「你聽夠了?」他問。
她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但她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
清風放下了吉他,挺了挺背脊,他的眼睛深黝黝的盯著她的臉龐。
「你總算聽夠了!」他說:「你知道我彈了多久嗎?」
冷月望著他,搖了搖頭。
他伸出他按弦的手指來,於是,她驚駭的發現,他的每個手指都被琴弦擦掉了一層薄皮,而且在流著血。
他竟然流著血彈的吉他!
她睜大眼睛,望著他那受傷的手指,目瞪口呆而張口結舌。
「我的吉他沒有好好保養,而忘了上油,」清風笑著說:「我又太久沒有這樣長時間的『演奏』了,否則,也不至於磨破手指。」
她依然呆望著他,只是望著他。
「傻瓜,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他對她沖了過來,什麼話都沒有再說,他跪了下去,跪在她的跟前抱住她。
於是,冷月用手抱住了他的頭,她把面頰埋進他的濃髮里。
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滴落在他那濃厚的黑髮上。
他顫抖了,感到她那溫熱的淚水,濡濕了他的頭髮。
「我去拿創可貼。」
冷月起身推開他,然後跑向房車。
她找到了醫藥箱,拿出創可貼后,竟發現了一支麻醉劑。
「對不起了,清風君。」冷月把紅酒倒進酒杯,又把麻醉劑倒了進去。「這是我離開你唯一的辦法了……三年滿月之日,正是我個體消亡之時。」
她喃喃低語,心中是一片深深切切的悲痛和絕望。
她雙手捧著那杯紅酒走下房車,她看著清風奔過來,看著他大喊大叫的嘴型。
她的腦里心裡,似乎只想與清風在一起過往的回思,但這些回思,卻已經升華散盡,凝成了極純粹,極細緻的氣體了。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因為,她腦子裡是一片空白了。
「好月兒,你還病著,不能喝酒哇!」清風接過酒杯,摟著她的肩走進帳篷坐下。「這要是平時還可以,現在你是萬萬不能辦這傻事的,還是我來代勞吧!」
他三口兩口的一飲而盡,然後,把空酒杯翻轉過來。
「我是不是很帥?但是,怎,怎麼回事?我覺得我的手麻了……」清風臉色蒼白,酒杯也一下子跌落在地上。「我胸口發悶,呃呃,全身麻痹……舌頭也……」他不能說話了。
「清風君,你不要害怕,這個計量的麻醉劑,不會叫你一醉不醒的。很快,你就能跑能笑了。」
淚浪一下子湧進了冷月的眼眶裡,清風整個人,都變成了水霧中模糊浮動的影子了。
「塵歸塵,土歸土,我們終究會抵達漫長旅行的終點……而黑峰山的日月同輝,我是不能陪你去看了,因為很快,我就要去天國了……」
她努力的張大眼睛,摸索著清風的手,把那些創可貼一一的纏繞在他那滲著血的手指上。
這些工作做完了,冷月用手抱住了他的頭,一任那淚水奔流。
「我走了……」冷月抽噎著說:「我不想讓你看到我聽不到也看不到又聾也瞎,死在你面前的樣子……前段時間,我已經失去了嗅覺和味覺,就在剛剛,我聽不到了!眼睛,也是一會清晰一會模糊,所以……我……必須得離開了!」
她頓了頓,寸斷肝腸。
「清風君千萬不要原諒我……還是,恨我吧!因為只有你恨的人離開了,你才不會那麼悲傷……如今……我的心愿已了……也甘願帶著你的愛恨離開這人世……」
冷月張大眼睛,被動的望著呆若木雞的袁清風,淚珠滾滾而落。
「這段時間,真的謝謝你,我很幸福,閃耀著。」她顫抖著嘴唇,吻了吻他的額頭。「清風君,我走了之後,你不必太憂傷,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愛不好,但太想愛就會給人帶來失望……」
冷月拿起羽絨被,輕輕地蓋在清風的身上。
「我在離開之前一直在思考,我為什麼要提前選擇死亡,現在,我終於找到了答案。我意識到對死亡的渴望,是一種嚮往,我懷抱著出生時的激情,嚮往著另一個世界……」
她頓了頓,眼睛里含著淚,而嘴角卻掛著笑。
「我憑直覺感到那是一個更優美的地方,我的死亡就像我的出生那樣美好……浮生不過剎那,命歸萬古輕塵。放心吧,我的魂將永遠行走在天空之上看著你,我將與星月同命!再見了……這……就是你我分手的方式!你——將面對未來!而我——將返回過去!」
清風絕望的聽著冷月說,絕望的看著她流淚,絕望的看著她轉身離開,絕望的看著她奔向房車,絕望的看著房車開走……
房車,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但他卻動不了,也叫不出聲音來。
她走了——
他在心裡絕望的大喊!
他知道她這樣一走,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心中掠過一陣劇痛,如同萬箭鑽心——
他眼睛里的熱淚泛濫著,奔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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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挾著深秋涼爽的微風,吹過盤山路旁嘩嘩作響的樹木,吹過溝壑里閃著光亮的河水,也吹過渾身劇痛像是要結冰似的冷月的面頰……
冷嗎?痛嗎?
她在變成冰凍人的同時,她的心就已經變成了木石。
她感受了一切,體會了一切,放棄了一切,失去了一切,痛哭過一切……
現在,她不再逃避什麼,也不再怕什麼,即使漫天的雨水都落在她的頭上,即使整個的海洋都傾瀉在她身上,那也沒什麼關係!
因為——她已經是一塊浸滿了水的海綿。
「在黑暗的夜裡,我的心看不到希望!我要跟月亮說再見了……我要跟星星說,再也不要迷戀任何事情了……因為,我要睡去了……」
她喃喃自語著,把房車停在了盤山路的路邊。她仰起頭,把那些不爭氣的淚水逼了回去。
「人生太無常了,這三年來,我感到的幸福沒有幾天,現在,該是我徹底放手的時候了……」
她咬了咬嘴唇,忍受著冰冷的劇痛,用雙手抓緊了方向盤。
「質本潔來還潔去……」
她閉上眼睛,把頭伏在方向盤上。
好半晌兒,她抬起頭來,無聲的低語:
「等到了零點,就是我該去天國的時候了……」
她微笑著,有一種奇特的輕鬆愉快。一伸手,她按動遙控器,打開了房車的天窗和所有的車窗,然後,她又按動了電腦程序,點開了房車的音樂。
儘管,她現在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但她完全能感受得到那音樂的美妙和動人心弦。
「現在,該去找自己離開時,該穿的衣服了……」
她起身離開駕駛座,打開皮箱后,找出一件古色古香的白色袍子。
她換好了衣裙后,在鏡子前打了個旋轉。
鏡子里的人,有張蒼白的面孔和燃燒的眼睛。
她坐下來,坐在梳妝台前。她打開化妝盒,然後開始化妝……再然後,她坐在了駕駛座上。她開始看星星,看月亮,等待著零點的鐘聲。
等待著那個無情的、永在的、不可知的、卻一直存在的、這時與她無限接近的——那個時間!
「現在,零點越來越近了……」她微笑起來:「其實,沒什麼的,正如,死亡之類似睡眠……」
她閉上眼睛,再張開時,她不再微笑了。
「我不想和我心愛的人說再見了……因為,再見無期……」她覺得內心隱隱作痛,難言的凄苦把她捉的緊緊的。「我的愛情沒有為我所愛的人帶來幸福,我註定長眠於此,來吧——帶我走吧!我沒有資格享受愛情!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她突然撕裂般的哭泣著,車子,也「呼」的一聲向前衝去。
當零點的鐘聲敲響的時候,她把油門踏板踩到底,房車——以每小時一百多公里的速度沖向護欄,接著,就向山下的溝壑里衝去!!!
她的長發飛舞!她的衣袂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