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佳期
「行了,他來了,你們聊吧,哥哥我也不該杵在你們中間自討沒趣!」
賀闌前腳剛走,洛梵便摟住眼前的人道:
「靈胥,從今往後,我便只是一個普通人了,我一直很想與你,過尋常人的生活,你也願意嗎?」
解靈胥抬了抬眉,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
「怎麼說,感覺這似乎是我的過錯,讓你沉溺於紅塵俗世,昏庸誤國。」
「是美色誤國!」洛梵唇角輕揚,旋即又深深看著她:
「我不逼你嫁,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尋個黃道吉日,給我一個名分呢?」
「苦熬了這樣久,別再拒絕我了!」
解靈胥笑了笑,深情而又認真道:「待到天下太平,八月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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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靈胥徑自走在街市,忽地覺得紛繁喧嚷似乎也是一種情調,充滿人情的氣息,有些浮華卻也充斥著暖意與溫馨。
行過店鋪,悠然的目光落在竹架上掛著的一對相思扣上,解靈胥不由停下了腳步……自己曾不甚上心的東西而今看來似乎有些了些意義,讓人憧憬,心頭揣著期翼。
「姑娘,買一對相思扣吧。」見眼前的女子打量著那相思繩扣,目色里滿是柔情,小販不由熱情招呼她道。
解靈胥一詫,暗說自己倒也沒那麼迷信,這小姑娘家家的東西帶在身上似乎有些可笑。
「這相思扣有菩薩保佑,寓意長相思。」
聞言解靈胥淺淺一笑:「相思不好,該是相守。」
小販眉開眼笑地迎合著:「姑娘說的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彼此相守此生!」
……可天下的有情之人那樣多,上蒼又會眷顧誰呢?
女子往宮裡走著,手裡便多了兩條相思扣,解靈胥攥緊手裡的繩扣,暗說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天真爛漫跟個小孩子一樣了,又覺讓他知道了,斷然也會笑話自己吧,
天光倏地一暗,彷彿幽深的暗夜降臨,解靈胥不由站住了腳步,眼前頃刻只剩一片漆黑。然而那黑暗轉瞬即逝,下一刻便又恢復如常,彷彿方才的一切只是一瞬的幻覺而已……
聽得周遭傳來百姓嘈雜的聲音,頃刻間議論紛起,眾人皆是對方才剎那的景象感到大為吃驚,這突如其來的風雲驟變似乎有些什麼不好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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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洛梵的身影,他離自己很近,解靈胥三兩步就能趕上他,屆時便能將手裡的相思扣塞在他掌心,解靈胥計劃著這蠢事自己只干一次,把這繩扣扔給他轉身就走,絕不給他片刻笑話自己的機會。
方要開口的一剎那,猝不及防的劇痛襲身而來,頃刻斷了解靈胥的腳步,後者心下一怔,只覺耳畔的風聲極其明烈,徐徐清風拂過臉頰,好似刀片一般劃在肌膚之上,她膽顫心驚地捲起衣袖,細薄的皮膚上出現一道極長的隙口,裡間滲出的,卻是藍色的血……
解靈胥猛地閉上眼,兩條纏綿著的相思扣終究還是被藏進了袖口中
「三日後七星連珠,極有利於催動妖邪的力量,驁也斷然會趁此機會吞併三界。」
聽賀清峫神色肅穆地講著這件事,解靈胥一臉雲淡風輕……留給我的時間,便只有三日了。
「挺好,這一刻快些來吧,等死也是太難受了。」
見她神色有些異樣,男人倏地有些憂心道:「怎麼了靈胥?可是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一切也該到盡頭了,我有些累了。」
「是不是泯魄玉珠的力量讓你有些難以承受?」
解靈胥搖了搖頭,心下暗說哪裡只是難以承受……
「如今驁也的力量想必已超越了三界,在人界未能尋到他的蹤跡,我想,他應該是去了魔界,魔界乃是修鍊的絕佳之地,能讓修習的功力加倍增長,所成功法也愈加陰暗,我們同他的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屆時恐怕就只有你一人可以與他相抗衡。」
因為身體里的泯魄玉珠,自己便要成了這三界的救世主嗎?
解靈胥不由苦笑了一陣,自己的生命就這樣被強加上了非凡的意義,卻也不再屬於自己。
「這一切都是因為泯魄玉珠而起,如今與我也脫不了干係,這一戰我無謂死生,斷然會竭盡全力!」
撕裂的傷口似乎越來越密集,解靈胥幾乎不敢將皮膚裸露在外,清風落在細薄的皮膚之上都如同刀削斧刻,然而疼痛感卻也漸漸變得微弱。
她靜謐地看著身前的那片荷塘,思緒飄得極遠,她看見了過去,卻看不到未來。
女子目色若霜,將手裡的相思扣狠狠擲了出去,這一舉,似乎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微風揚起她的衣角,似乎也帶走了她眼角的淚滴……
解靈胥沉沉閉上眼,催動身體里的力量,感到自己的靈魂似乎穿梭在蒼茫的地界,轉瞬便到了她想要前往的地方。
「你來了。」
仙帝淡淡道,似乎並未對解靈胥的踏訪感到絲毫的震驚。
「驁也就要攻佔三界了,你倒是過得挺清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見樹下的男人自己同自己下棋,解靈胥不由抱臂而立。
前者一笑,對她話里的諷刺不甚在意:「也不見你多麼驚慌失措,越到危機關頭越要雲淡風輕,你我都明白這道理。」
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在棋局的對面坐下,解靈胥擰了擰眉,抬步走了過去。
「我倒不是來同你下棋的,不過……你覺不覺得這場景同如今的你我倒是很像,我坐在這裡看你自顧自下這場毫無意義的棋局,就像你袖手旁觀看我隻身對付驁也一樣。」
「這棋局是我的,與驁也的戰事是你的,旁人都不能插手。」
解靈胥輕笑了一聲:「所以,就算三日之後,驁也在人界興風作浪禍害三界,你也不會出手是嗎?」
仙帝點了點頭,語氣尤是淡漠:「這是你的劫,不是我的,也不是神界的。倘若驁也當真危害三界,我斷然會出手制止,但如果是為了泯魄玉珠,我不會。」
聞言解靈胥揚了揚眉角,不冷不熱道:「公私分明,也算契合神界的做派。」
「若你今日前來是求我助你對付驁也的話,抱歉,恐怕你便要無功而返了。」
「放心,我不是來自討沒趣的。」解靈胥淡淡道:「不過,你這裡有……忘情水之類的東西嗎?」
前者凜冽的眉峰倏地挑了挑,尤是詫異道:「你要忘了所愛之人?」
「我不捨得,我只是,要讓他忘記我。」
仙帝皺了皺眉,旋即在手心化出一個拇指大的白玉瓶:「這是永樂酒,喝了它,便可忘記過往的感情之事。」
解靈胥作勢要取,前者的手卻頓了頓,神色尤是肅然道:
「你可想好了,忘了就徹徹底底忘了,這永樂酒可沒有醒酒藥。」
解靈胥一笑:「我自然想好了,我本就是為此來的。」
「你為何一定要他忘記你呢?真摯的感情最是難能可貴,你忍心嗎?」
女子仰起頭,舉目望著延展無盡的天穹,閃動的眼眸似乎隱藏著什麼,
「不忍心,卻也無路可走,因為……我大限已到。」
解靈胥脫力地靠倒在牆側,皮肉上的暴裂疼痛似乎順著血脈往深處蔓延,而後她便像失去意識一般什麼也感知不到了。
長久的折磨之後,總算迎來短暫的安穩,解靈胥安靜地喝著杯里的清茶,雖然此刻麻木的舌尖已嘗不出任何滋味,身體里暴戾的力量已摧毀了一切感知。
「靈胥!」
解靈胥轉過頭,視線有些模糊,只辨得來者似乎是賀闌。
「妹妹,母親托我帶給你她親手做的嫁衣,綉有母親最愛的曼珠沙華,她說一定很適合你。」
賀闌興沖沖地將手裡那件極其艷美的紅衣交給身前的女子,他笑容滿面,似乎比解靈胥還要興奮激動,後者不由調侃道:
「好像要嫁給洛梵的是你一樣。」
「挺好看。」解靈胥纖長的五指拂過身前順柔的華麗紅衣,而後淡淡一笑……雖然她尚未從方才的眩暈中抽離出來,此刻什麼也看不清。
「是吧,我就說一定很配你!」
「賀闌。」解靈胥笑著喚了他一聲:「用不上了。」
「什麼?」
「我說,用不上了,我不會嫁給他,這嫁衣,我用不上了。」
「靈胥,你……你在說什麼?」
賀闌猛地一怔,方見面前的女子緩緩捲起衣袖,露出裡間鮮血淋漓的手臂,而那縱橫流溢的血並非是濃艷的紅色,而是一片幽藍,女子細薄的皮膚幾近明透,其下交錯纏繞的藍色脈搏清晰可見,彷彿就要衝破皸裂的皮肉,噴涌而出一般……
「你!」
賀闌瞳孔驟縮,眼前的女子卻只若無其事地一笑:
「把這件事嚼碎了咽下去,什麼都不要說,要膽敢告訴洛梵,你就死定了!」
「你,你的身體已到了這步田地了嗎?」
「我早已無力支撐,勉強維持到現在,不過是在等待最後與驁也對決的那一刻,那一刻便是盡頭,是終點。」
「那麼洛梵呢?你離開的那一刻,他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