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話 錯意

第七十一話 錯意

季長風醒來,看見熊荊於伏在床前,登時兩腿一伸,就要坐起。

熊荊於給他這一番動靜鬧得醒轉,揉了睡眼,說道:「幹嘛呢你——起個身這麼大動靜。」

季長風問說:「我幾時回的?」

熊荊於回道:「約摸是巳時罷。」

季長風略一回想,驀的一個骨碌,從床上滾下來,不及披衣,就要奪門出去。

一恍神,熊荊於已搶在跟前,將他一把攔住。

「你要去哪?」熊荊於問。

他回道:「臨安府衙。我得去接回我師傅的遺體。」說著便要繞開。

熊荊於後退一步,復又擋道:「雲中君不可能把屍體給你的。」

季長風道:「那我就偷,就硬搶。不然,等到他們把屍體給太一道全派上下的人看過後,沒了利用價值,那華采衣不知會對遺體做什麼!」

熊荊於道:「你現今的心境我能體會,可是勞煩你想想,雲中君是琉璃輪階位的高手,起碼五階!你要從他手下拿人,該不該思量妥當些?」

季長風道:「我沒得思量了。就我一個人,橫豎都是如此。」

熊荊於喝道:「你個二傻子你想什麼呢!白潮聲那天在招員武會說了啥你不知道么?你是明堂的人!明堂的人!我們都在這兒呢——要做什麼,有我們替你商議,你不是一個人!」

季長風頓了一頓,咬唇,咽了兩口唾,似在定心,復又說道:「季某——謝謝你們。這點事,不敢再勞煩了。」

熊荊於聽了,登時也是發矇。本以為適才的說辭能作些寬慰,不成想起了反效,不但沒叫季長風打消執念,還引他話里生疏,用了「季某」的稱謂,拉遠了二人的干係。

交往多日,熊荊於只當季長風是個心腸耿直好猜之輩,今日對話卻沒了默契,始終拿不准他在想些什麼。

她素來有一副伶俐的口齒,這當時也沒了用處,接答不上,互相面對著,只是呆立。

畢竟是親友離間、恩師長逝,此時再多的言語,都顯得扭捏作態;反是無聲相陪,倒許還起些效用。

正相持間,房門忽然開了,進來了白潮聲。他見了屋裡對立的兩人,立時知道是怎麼回事,吭吭兩聲,說道:

「熊姑娘,三娘子那頭尋你有些事,你且去看看罷。」

熊荊於點點頭,回身在季長風肩上拍了兩下,便自去了,走前不忘將門給帶上。

一時屋裡又是兩人,不過錯開丈余,各不看對方表情。

久了,白潮聲說:「我不會安慰人。」

季長風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回道:「這幾日,承蒙白公子照顧了。待季某日後得了斤兩,再與白公子相還。」

白潮聲道:「日後相還?言下之意是」

季長風轉身,拱拳說道:「對不起,恐怕又要辜負您的美意了。」

白潮聲見他如此,倒是意料之外,一個錯愕,問道:「眼下境況,你不歸依明堂,要到何處去?」

季長風道:「我還沒想好。應該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罷。闖蕩玄門,又不非得要依仗人勢。」

白潮聲聽他這話,驀的一個開竅。熊荊於死想不通的理,他在霎時間裡竟猜了個七八。現今的季長風,定是敏感且多疑的。

這不奇怪。十餘年來至親至信的三個人,師傅,師叔,師弟,或欺瞞,或算計,或離間,或相殘——

至親至信尚且如此,試問再能有什麼人能令他信賴?

思及此,白潮聲只覺喉頭乾澀,哽噎難言。作了幾聲咳,這才通暢了,因說道:

「我這般對你,不是憐憫,不是算計,你——莫要錯會我的意思了。」

季長風聽了,一時也不知該答些什麼,恐開口要支吾,乾脆閉了口,不接話。

白潮聲見他如此,知是給自己說中了,便直入話鋒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同情你?我假仁義、濫充德,故意藉此來圈養聲名,好得個俠心義腸的稱譽?」

季長風見他語氣急切,忙回嘴道:「不是——季某絕無此意!」

「你就有——」白潮聲說著,一步步欺到近前來,「要不然,你就覺得我是在收攏你,好讓你感恩戴德,日後為我所用,報復太一道——」

眼見白潮聲步步逼近,季長風沒得招架,只得步步後退。

嘴上一時也沒了回應,兩眼惶惶,實在不知白潮聲此舉的底細。

這當時,白潮聲驀的一個跨步,整個的貼近了。登時兩人四目相對,鼻尖相去不足一粒米。

周遭的景緻一時都失了真。能看見聽見的,只有相互的一對眼,一口氣。

「或者說,你懷疑——我在利用你。我想拿你做籌碼,或者別的什麼,好去跟那雲中君一輩做周旋,將你做我擺布的棋子?」

一陣靜謐。

窗外有野貓在叫,很兇。咣當一下,屋頂的瓦片跌在了地上。緊隨著一個撲棱聲起,是只鳥雀,很急的拍著翅子去了。

拍翅聲遠去,季長風咽了口唾,錯開了眼,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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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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