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本將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溝渠（2）
木樨抬頭看著雲端，瞥見其臉色竟有些難堪。
正在狐疑之時，她頭頂的夜空中突然有煙花繽紛著炸開，在黑色天際綻放著剎那芳華，好似仙女下凡，翩翩起舞；臂挎花籃，採摘鮮花；懷抱琵琶，輕撥銀弦。
夜空頓時宛如奼紫嫣紅的百花園，五彩繽紛的煙花如同水晶石靚麗奪目，色彩斑斕的焰火好似綵綢絢麗多姿，時而像金菊怒放牡丹盛開；時而像彩蝶翩躚巨龍騰飛；時而像火樹爛漫虹彩狂舞。
多麼美麗的煙花，彷彿寄託著美麗的期望，彷彿寄託著愛的光芒。
木樨倏地一下從船邊站了起來，興奮地看著夜空，臉容如煙花般綻開。
「從未見過如此絢爛的煙花，真不知是誰有如此好心竟讓我們沾了光！」月凝手舞足蹈道。
暗香徑直流淌，箢桃的嘴角綻出一絲甜蜜的笑意，情不自禁地說道：「木樨，你給我們作首詩吧。」
其實木樨早就有感而發，脫口而出：「河燈煙花合，心花綿延開。夜寒雖料峭，春意逐人來。」
念完后，木樨見箢桃似乎意猶未盡，思慮片刻后又念道：「火樹銀花觸目紅，揭天鼓吹鬧春風。但願暫成人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
雲端沉思片刻后道：「花影醉流水，蜂蝶暗相隨。今宵月正圓，玉漏莫相催。」
木樨正想說「好詩，好詩」，餘光卻瞥見雲端滿臉笑意、柔情似水地看著她。
不知為何，木樨竟莫名地忐忑不安，急忙將目光移開，若有所思地望著燦爛夜空。
「雲端哥哥以前弄起翰墨來浮光掠影、不求甚解，這怎麼去了劍州后就突飛猛進，竟作出如此上好的詩作？」月凝打趣道。
「還不是為了能體現出跟某人志趣相同！」點墨冷不丁插話道。
「點墨，你信不信我這回去就即刻縫了你的嘴。」雲端面露慍色，嘴角卻隱隱牽起一絲笑意。
「那我待會還是自己縫吧，將軍的技術屬下實在是不放心。」點墨回道。
箢桃在翰墨上多少有些造詣，聽點墨如此一說不禁對號入座，低垂螓首，一對清麗秀逸的眼眸露出一絲羞澀。
月凝則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木樨瞧見箢桃的神態后頓時露出一絲欣慰，可就在她抬頭的一瞬，竟對上了雲端的含春眼波。
這眼神有些怪怪的，讓木樨突然想起自己才是梓州城裡的第一才女。
一種奇怪的念頭頓時冒了出來，難道這煙花是雲端哥哥特意命人放的？
她不禁想起了昨日在涼亭中與雲端的對話，再聯想到雲端剛才所作的詩「花影醉流水，蜂蝶暗相隨。今宵月正圓，玉漏莫相催。」
想著想著，木樨竟愁腸百結，整個臉彷彿蒙上了一層憂愁的面紗，於是急忙避開雲端的目光。
煙花碩然綻放卻頹然而殞，引起一片嘆息聲。
卻在此時，燦爛星空中劃過一片流星，畫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像一條長長的潔白的絲巾，又像嫦娥舞動的飄帶，直教月凝驚呼了起來。
雲端望著天空，幽幽道：「今夜竟同時出現煙花與流星，也是我們的榮幸。過會兒我請妹妹們吃宵夜以示慶賀。」
月凝自是滿口答應，箢桃亦是微微頷首。
雲端見木樨靜默不語，疑惑地看著她，心裡帶著一絲不安和焦慮。
「煙花易冷，朝華瞬凋，怎如百花香遠益馨？流星短暫，轉瞬即逝，怎如繁星恆久長存？」木樨沉聲道。
「煙花和流星的絢爛雖留不到未來，可未來的人也描繪不出它們曾有的精彩。」雲端回道。
「你們兩個怎麼打起嘴仗來了，我現在有些餓，雲端哥哥快點請我們吃宵夜吧。」月凝打斷道。
「那你們去吧，我現在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木樨歉然道。
聞言后雲端悵然若失，心中五味陳雜。
「二姐，你怎麼這麼掃興？你不是最喜歡吃東西了嗎？」月凝頗為失望道。
「妹妹可是哪裡不舒服？」箢桃關切道。
「不礙事，只是偶感風寒而已。」木樨回道。
雲端見木樨去意堅決，遂將目光轉向箢桃，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柔聲道：「你們也該累了吧，那早點送木樨回去休息。」
話已至此，箢桃扶著木樨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雲端。
月凝嘟囔著嘴，一臉的不痛快。
望著遠去的背影，雲端黯然神傷，喃喃自語著：「木樨，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邁出了今日這一步，你也永遠不知道我有多傷心失望。」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點墨將船停靠在岸邊，再次哼唱起來。
「你給我站住！」雲端向即將下船的點墨呵斥道。
點墨略一愣怔，感覺到雲端這次是真的有些動怒了。
「把頭抬起來。」雲端說道。
點墨依言而行。
「把下顎再抬高一點。」雲端繼續說道。
就在點墨意識到有些不妙之時，雲端已用右手捏住他的嘴並捏成了一個圓形。
「你若再如此，休想讓我教你讀書識字。」雲端威脅道。
點墨「嗚嗚嗚」起來，用手指著自己的左耳。
雲端意識到點墨想要說什麼，遂用右手去揪他的左耳，「叫你聽些不該聽的東西。」
點墨的嘴終於沒有了約束，他委屈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若不說，木樨小姐會明白將軍的心意嗎？」
是啊，我不就是想要試探木樨對我的態度嗎？
「何況，將軍訥於言鈍於行，我若是不幫你說出來，將軍有膽量表白嗎？」點墨辯解道。
雲端緩緩鬆開了自己的手。
「不過，好像木樨小姐對將軍並沒有那方面的意思。」點墨哪壺不開提哪壺。
「用不著你操心。」雲端淡淡道。
「是用不著我操心，因為我們將軍豈會是輕易放棄之人。」點墨言畢即如鬼影般跳下船，脫離了雲端的控制範圍。
雲端沒有再次去「報復」點墨之意，遂任其離開。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夜空，卻早已沒有了煙花和流星的一絲絲痕迹，只剩下一輪新月散發出淡薄的光芒，在不經意間觸動了雲端的心弦。
他忍不住重複起點墨剛才所說的話「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月染亮十里夜色，勾起雲端眼底的失落。
此時，不遠處卻傳來點墨異常難聽的哼唱「放棄該放棄的是無奈，放棄不該放棄的是無能；不放棄該放棄的是無知，不放棄不該放棄的是執著。」
雲端仔細咀嚼著這句話，神色露出一絲堅毅，眸光緩緩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