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十一

葉林到家這天已是正月二十了，時間迫在眉睫，一踏進朱麗雲的家門便讓人分頭通知助手們過來開會。讓小龍第二天去A市，韓青等在那裡，將他引薦給銀行，交通局，市立醫院的領導人，工作必須立即布置，迅速展開。讓小豹第二天去「飛熊地產」與程權見面，代表公司主持那裡的工作。讓長海帶上小牛兩天後去T市，韓青等在那裡。長海一邊按排工作一邊為韓青租套房子，進行簡單裝飾。小虎夫妻暫時留下，與他一道去A市。剛剛安排完畢，三毛風風火火地撞進門來。「表哥，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呀！把我都等急死了。」

「等我作什麼？又要請客了是不是？「葉林的話讓大家想起三毛房子上樑那天哭笑不得的大宴賓客，一個個捧腹大笑，三毛自己也笑了。」我就是還要請客！來接你和各位到家裡喝杯酒。「

葉林也有心去看看三毛的新房，笑過一陣道：」真是服了你，回去把該請的人打總請了。我們幾個人坐一桌就行，不要搞特殊，你那幾個錢我都數得清。」

「該請的人進新房那天早已請過了，我也急著去上班，該做的事都做清了。」三毛道。

「把幾位表姐妹接過來，十幾年未見面，很想見見她們。」三毛走後葉林讓小牛騎車去縣城買幾塊風景匾。公司領導人包括韓青，桂琴在內每人一塊，幫三毛抬點人氣。讓桂琴去村口小店買張紅紙過來做個紙袋，內裝兩千八百元賀三毛新房落成之喜，這實際上是幫她的孩子們繳學費。讓朱麗雲裁些紅紙條，每張紙條卷一百塊錢。預備送給表姐妹的孩子們。「這些年都不在家，不知她們共有多少孩子？」

「共計是七個孩子，也不可能都帶來，預備五份應該夠了，」朱麗雲道。

「多預備兩份，要是她們一時高興把孩子們都帶過來，到時伸手不好縮手不好。三毛的孩子也要給，你幫大人再多的忙小孩子也不知道，別的孩子有紅包他沒有就很失望，後生可畏，別為這點錢掃他們的興。」準備工作結束后，葉林抱孩子，桂琴提公文包，一群人圍著葉林嬉嬉哈哈地來到三毛家。一排五間紅磚青瓦房，大大的窗戶上裝有玻璃，屋檐是磚角拼花。外牆是綠漆構逢，硃紅色的大門彰顯著主人的風光，在葉嶺村除掉小龍的房子就數三毛的房子最氣派。葉林很高興，進門后將各個房間逛了逛，傢俱添制了不少，兩張雕花板床，兩個大衣櫥，三個大柜子。八歲的女兒已擁有自己的閨房，閨閣中的傢俱是完整配套的，並配有寬大的書桌和坐椅，裝有一台葉嶺村還沒有的小吊扇，書桌上還有個葉林從未見過的小銅鼓筆插，裡面塞滿了文具。只是三毛自己的卧室仍然清寒，黑乎乎的大鋪櫃做床，土坯砌就的小糧倉做裝飾品。葉林看后深嘆口氣，賢惠的確是賢慧，兒女心太重了，剛滿三十歲的人，搞得這麼寒酸！大家坐定后三毛為大家捧上茶點，葉林用牙籤戳了塊糖腌葧薺片邊吃邊問道：「工匝的工資付了沒有？」

「沒有。」一毛搖頭笑道：「請你來正為這事。大家都客氣，不收錢，我當時很忙，沒有記帳，你看怎麼辦？」

「這都是那些施工隊長帶人來做的，反正新年裡閑著也是玩，工資就算了。」小龍道。

「工資要付，新年裡人家肯來幫忙就算不錯了。」葉林道：「不過三毛在熊老總家幫忙，工資可以由公司支付。小虎把這事辦一下，把工日統計上來，把錢發給他們。」大家正在講話，三毛的姐妹們陸續進門。比葉林預想的要熱鬧得多，寬寬敞敞地堂屋中擠滿了人，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的孩子整十個。葉林把孩子交給朱麗去，同男人們親切握手，同女人們熱情問候。在歡聲笑語中葉林發覺大家雖經過精心修飾仍無法掩蓋生活的艱難。幾姐妹衣服是新潮，但腳上穿的都是手工做的布鞋。男士和孩子身上穿的都是路邊的便宜貨。桂琴非常精明，掃了一眼進門的孩子，便提上公文包溜進裡屋，從門聯上撕下一點紅紙另卷了三份。葉林接過公文包便給孩子們發錢，二毛與葉林同齡，大三個月，在眾姐妹中他們兩人關係最近。現在別人都是三個孩子，她只帶來一個，葉林頓了一下，先將這個孩子放到一邊，發完別的孩子后從包里隨意卷了幾百塊錢扣在掌中，直接拍到二毛手上。

小牛到家后，掛起了風景匾，男人坐下玩牌，女人進入廚房。葉林懶怠玩牌，他的工作有一部份就是玩牌輸錢。所以抱起孩子，撇下眾人晃到門前的草地上曬太陽。舉目張望家鄉的山水，口中長長短短地同孩子瞎說話，腦海中翻騰著工作。二毛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里，她是從後門溜過來的，懷裡抱著一隻母雞，紅布條系著翅膀，慢慢踱到葉林身邊，滿面慚色的道：「我不知道你會帶孩子來——」

葉林接過雞鬆開了它的翅膀。「不是我不收，麗雲過兩天就要走，家裡雞多得要命。」葉林望著二毛微笑道：「心裡一直記掛著你，前些年運氣不好，飯都沒得吃。這兩年雖賺了兩個又忙得要命，所以讓三毛把你們接過來大家見見面。生活怎麼樣，過得去嗎？」

「家中祖業還好，飯還是有得吃——」二毛語氣頗為遲疑。

「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姐弟嘛，叫叫嚷嚷的才好。不要有那麼多拘束，我也是從患難中滾過來的，什麼沒經過！」

「這些年開支越來越大，收入越來越少，生活越來越難！目前雖然還有口飯吃，三個孩子都不小了，沒有錢——」二毛低聲嘆息道：「要是能供他們混個小學畢業，認識姓名就好了——」

「你怎麼這樣老實！這事早該來找我嘛。下半年趕緊送孩子進學校，孩子不讀點書今後怎麼混啊？——依靠做工供三個孩子讀書肯定不行，我目前非常忙，讓二姐夫先做著，等我閑下來為你想想辦法。」

「可是——他們說——沒有手藝的不要。」

「那都是些屁話！想去做工的人太多了，要點好處。不要理他們——讓二姐夫明天跟小龍一道過去，幫小龍打雜。活兒輕鬆一些，收入也好一些，供三個孩子讀書不差什麼。跟二姐夫講一聲，做事一定要細心，勤快一點。」

晚飯結束后，葉林邀小虎夫妻到朱麗雲處談工作，入門後葉林笑責朱麗雲道：「你說得那麼肯定！只有七個孩子，最多只會來五個，把人家新門聯撕爛了！」

朱麗雲，桂琴聽后同時大笑：「你自己傻還怪別人，有半數孩子都是別人家的。三毛兩個妹妹都只有一個孩子，他們料定你要給見面錢，把別人的孩子帶來了。」

「你當時怎麼不說啊？」

「當場拆穿了人家怎麼下台呀？錢又不多，混你一下子大家取樂。你沒見當時大家都在笑嘛，那就是笑你傻。」

「可憐表叔表嬸那麼一對忠厚老人！門風謹肅，從不願沾別人一絲一毫的好外——也難怪他們，人窮志短，人窮極了難顧體面。你跟三毛講一聲，讓她的姨夫們全部去做工。」葉林嘆口氣道：「不談她們了，我們還是來談自己的事吧。小虎！桂琴進入公司你做工區經理就不合適了，這不是懷疑你們，是手續問題。準備投資為麗雲做個項目，你到她身邊工作。她從未走出過大山，依靠的是你，扶持她走出一條新路，自有你一番天地。正在同許麗麗商談準備辦家酒店，城市在快速發展，飲食業很有前途。由你協助小許工作，要扎紮實實的去學，扎紮實實的去做。工作方面你沒有她內行，遇事要尊重她的意見。帳目方面心裡要有個數，大項開支必須取得麗雲的同意。目前工區經理的待遇仍然給你，只要項目做起來，前途肯定比在公司好。」

「四哥請放心，我一定認真去學，認真去做，爭取闖出一條新路。」

「我相信你，多年兄弟嘛！——進入一個新行業，從頭學起，一切都要細心。只要能穩住，憑你夫妻倆的收入年底就可以在城裡買套房子，把戶口遷過去。」葉林講到這裡轉向朱麗雲道：「麗雲，生意場上的學問與書本上的東西不是一樣的，書是一條直線，商道彎彎曲曲。放下你的書生之見，從頭學起，學點有用的，能賺錢的東西。要尊重許麗麗，要處理好與她的關係，不能心裡有什麼嘴上說什麼，那是不行的。但諸事要留心，心裡有本帳，初期肯定是虧損的，入行三年窮么。只要虧損逐月減少，就說明許麗麗的工作是認真的，酒店就有希望。切切記住，不可隨意干擾她的工作。」

因有約在先，葉林帶著朱麗雲母子，小虎夫妻到達許家時許麗麗已等在那裡，正在為他們預備接風宴。朱麗雲將要入住的房間已布置妥當，一切都是全新的。童床上鋪有閃光的綢緞做裝飾，兩床小童被整整齊齊的放在上面，旁邊擺有滿滿一紙箱玩具。真是賓至如歸啊！朱麗云為她的細心所感動，許麗麗接待朱麗雲異常執情，言必稱「姐姐！」，兩人一下子就拉近了距離。葉林為增進她們的感情，把許麗麗的女兒抱進童車裡，讓兒子靠邊站著，手搭著妹妹的肩頭，為兩個孩子攝影留念。一切是那樣的甜蜜，那樣的美好！大人們看著這對小兄妹笑得特別開心。二十一年後葉林再次見到許麗麗的女兒許崢時仍然想起了今天這一幕，心中尤為傷感。

飯後品茶，許麗麗告訴葉林，年租金十四萬，已下了兩萬元定金。這是賓客聚會，實際上也是創業小會。葉林作了明確分工，朱麗雲任董事長，許麗麗任總經理，小虎任副總經理。葉林要小虎全力協助好許經理，快速拿出酒店的改造方案，早日動工。早日營業。接著告訴朱麗云：「船是你的，你請許經理掌舵，船怎麼划，路怎麼走必須聽許經理的。」當天晚上葉林留宿在許麗麗家，第二天上午他從銀行取出二十萬元現金放進公文包，將剩下的四百多萬元存摺全部留給了朱麗雲，再三叮囑：「牢牢記住，尊重許麗麗，依靠小虎，自己心裡要有本帳。」一番反覆叮嚀後葉林心懷忐忑的離開了朱麗雲，投入了緊張繁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