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的棋局
「莫瀾,你說,阿離去南宿,什麼時候回來啊?」
「王上,這南宿路遠啊。慕容公子行路還得走不久呢。王上莫要心急。」莫瀾跪坐在執明面前,已經快支撐不住沉睡的眼皮。這深更半夜的,執明火急火燎的派人把他從被窩裡扽出來,就是為了陪執明失眠。其實如果只陪一天還好,這已經是第三天了。現在他堂堂的莫瀾縣主去廣元樓喝酒,總被那幫二世主們嘲笑。不是偷用了哪家妙人的胭脂,就是一親芳澤的時候被妙人給打了。兩個眼圈青黑青黑的,他莫瀾不要面子的啊。但是沒辦法啊,對方那是誰啊,那是執明。放眼天下誰惹得起啊。就連那個比茅坑石頭都硬的太傅,不也拿他沒治嗎。現在他只能期望慕容離那個小仙女來拯救他,快回來把他家小祖宗帶走吧,他快受不了了。
「可是本王一天見不到他,本王就睡不著覺。」執明看莫瀾又要睡去,索性站起來,一手捏住莫瀾的鼻子,一手拽著莫瀾深藍色的衣服扯呀扯。莫瀾這個人啊,最看重的就是衣服……
「你去南宿把本王的阿離找回來。什麼邦交啊,本王不要了。本王要阿離快點回來。」
莫瀾內心湧起一陣陣絕望。他是造了哪門子孽現在連個覺都睡不好。慕容離,那是哪路神仙啊,是他說找回來就找回來的嗎。
「你說,阿離是不是生我氣了才不回來的。」執明見把莫瀾拽醒了,又兀自坐下盤起腿,雙手撐著自己的臉發獃。不知道為什麼,他從前玩世不恭的性子從來沒有如此牽挂過誰。但是自從那個叫慕容離的人闖入了他的生活,他的一切行動就有了牽制。他斗羊,送珍寶,勉強自己去看朝臣們冗長的奏章,就是希望博得佳人的一個笑臉。他隨性自在慣了,不知道怎麼樣去搏一個人的歡心。他把他認為最好的一切都雙手奉給他,可是他還是走了。連他派去保護他的暗衛都被甩掉了。南宿山高路遠,不知道他的阿離是否吃飽穿暖,那南宿王毓靖待他好不好,如果太好了,阿離不想回來了怎麼辦.......
「王上,臣明日就著人去查找慕容公子的下落。」莫瀾看見執明安靜的坐著,痴痴的望著幽幽的燭光,心裡陡然一陣酸楚。「臣看王上這些日子有些煩悶,不如出宮轉轉,也好躲躲太傅那幫老臣。」
「如此也好,等阿離回來,本王,就又得被逼著上朝去了。」
鈞天立國三百餘年,要說最為繚繞富庶的,就是天權國。天權數十代君王勵精圖治,才由原來的北疆小國追亡逐北,擴張成現在的九曲三十二郡。百姓安居樂業,尤其是王城殷州,大道上行人摩肩接踵,一派繁榮昌盛。
執明換了朝服,拉著莫瀾偷偷從王宮裡溜了出來。
雖說執明乃一國之主,還有些混不吝的脾氣,但是宮規家法不許私自微服出宮的條例,執明還是不敢不尊的。所以自打他繼任以來,也就偷偷出過兩次宮。這是一次,上一次被太傅在宮門口堵了個正著,不僅被罰抄了三十遍祖訓,還被罰跪了兩個時辰的祖廟。不過這一次還好,太傅去懷水視察稅收了,沒有十天半個月回不來,也是一個出去玩的好機會。
「莫瀾,你一直和本王說的廣元樓在哪啊,還有那個柳台,看戲的地方,本王都要去轉轉。」執明雖然換下了朝服,但是穿的依然是上好的雨過天青凌煙羅的衣服,再加上走路視物挑挑揀揀的派頭,不由得分外吸引人的目光。
「王上,廣元樓離這裡不遠,拐過這個路口就到了。」
二人一路溜溜噠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來穿去。好容易來到了一座富麗高聳酒樓前。牌匾上篆書「廣元樓」三字。右手綠底金字「廣開四方來客儘是朋友」,左手寫的是「元啟八州有緣皆為兄弟」酒樓門前來往賓客繁繁,有說有笑,十分熱鬧。
「你小子還挺會挑地方」執明一邊笑,一邊拍了拍莫瀾的肩膀「這裡人多,本王就喜歡熱鬧。」
莫瀾默默的長舒一口氣,跟著大步流星的執明走進了酒樓。
這家酒樓很大,歷史也不短了。在執明尚未繼位之時其實他就聽說過這裡。只是礙於他是世子,一眾宮人師父盯著,不敢去市井之地。還有他那個過世的父王,要是老爺子泉下有知他跑到三教九流之所,那不得氣活過來拿棺材板捶死他。
「掌柜的」
「哎呦,這不是莫縣主嗎,今兒個有空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掌柜的一見著莫瀾,趕緊跑過來作揖。
「去去去,平時也沒見著你這麼多事」莫瀾不耐煩的揮了揮衣袖。
掌柜的趕忙直起身子來。確實,平常莫瀾他們這幫二世主來,次數多了,早就混的臉熟了。也沒有這麼多禮兒。可是今天不一樣,往常都是莫瀾有說有笑的走在眾人之前。天權誰不知道他是現任天權王身邊最紅的人。今天確實莫瀾恭恭敬敬,一副侍奉的諂媚樣的走在一個青黑色衣服的青年身後。那年輕人也是個翩翩少年郎,一身的貴氣收斂不住,模樣也是十分的俊朗,稜角分明。背著手,踱著步子,東瞅瞅,西看看,神行慵懶散漫,一股紈絝的少爺脾性。
啥人能讓莫瀾稀罕成這樣,那必定不是啥等閑之輩啊。是以方才才行了個把莫瀾膈應到了的禮節。
「雅座,二樓,您二位請了。」
「他家的廣緣春味道極佳,王上嘗嘗?」莫瀾將小二拿來的溫好的酒盅取出,雙手遞給執明。
執明看著滿桌子的佳肴,直愣愣的發獃。
「王上」莫瀾又喚一聲。
「啊?!」執明緩過神來,接過酒盅一飲而盡。「嗯......好喝。味兒不一樣。」執明咋嘛咋嘛嘴唇,才反應過來這酒的醇香。
「王上,這酒,須得用'月犀玲瓏盅',方才好喝。將的兕角放在月光下照射四十九個時辰,不能見一丁點日光。之後用三年的梨蕊心雪水浸泡滌盪九個時辰,依舊不能見日光。雕刻製作好之後,要拿三錢梅花,兩錢雪松,一錢丁香和心香來熏。要足足熏七日,置於高亭處,要山谷之鳳吹拂一夜。以雪絨緞的錦盒置以金蟬所繅之絲貯存一年,月光下晾置三夜,方可使用。如此而來,再溫熱的酒,也不會使杯壁燙手,而且酒入口后先醇后冽,味道極……唔」
執明一伸手拍了一下了莫瀾的頭「喝酒就喝酒,哪那麼多講,你怎麼現在這麼嘮叨,跟太傅那個老頑固一樣,本王聽的頭疼。」
莫瀾一瞬間眼眶盈滿了淚光,委屈巴巴的。瀾瀾沒有嘛。
這廂正飲酒打鬧間,忽然聽得一陣吵鬧的聲音從隔壁穿來「凌公子,你上個月的酒錢就沒結,這個月說什麼也不能再賒了。」
「笑話」一個清脆明朗的聲音傳來「我的那套月犀玲瓏杯,足夠買你這整棟酒樓,難道還不夠這區區幾頓酒錢。」
「公子,今天說什麼也得把這酒錢結了,不然就別怪小人無理了。」
「嘖嘖嘖,莫瀾,有好戲看了。」執明靠著著耳朵趴在門框上向莫瀾招手。
莫瀾剛想湊過去,只聽見「哐」地一聲巨響,原本隔開兩間屋子的木門不知被什麼東西生生的撞開了。二人閃避不急,重重摔倒在地。
「放肆,大膽」執明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一股滾熱的液體順著臉頰一點點淌下,怒火猛地竄了上來。
「放……嘶」莫瀾也摔的不輕。他正好走到執明身後,雖然沒有被異物撞個正著,但是執明一倒,卻不偏不倚地壓在了他身上。只聽著那一瞬間,大腿骨發出清脆的「咯吱」聲,一陣麻木夾雜著疼痛排山倒海般地襲來。莫瀾剛想發作,又想到身上的執明,到口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
「偷聽人言,也未為君子。」
「哎喲,莫縣主,二位客官,實在對不住。」掌柜聽見聲音匆匆忙忙的跑上二樓,小心翼翼的把執明攙起來。
執明覺得腦袋嗡嗡的,站起來搖晃了幾下身子才穩當,這才看清一把圓凳橫砸在八仙桌上。滿桌的菜肴被砸個稀碎,一股冷汗瞬間透了衣物。
「你們知道這是誰么?!這是當今天權的王」莫瀾扶著桌子拖著腿站起來,氣得渾身顫抖,點著手怒罵跪在地上的一眾人。
「你們這是弒君。弒君之罪。王上,臣速速回宮著人逮捕……」
莫瀾自顧自的說了一段,突然發現執明沒了聲音。
「王上?」
執明彷彿沒有聽見,歪頭看著一眾跪在地上的酒樓打手傻笑。
完了,不會打傻了吧。莫瀾有種天要亡我的感覺。要是執明真的出了事,太傅那老傢伙真能把他五馬分屍嘍。
「莫瀾,你去給本王查查,這位凌公子是何許人。」
「嗯?」莫瀾抬頭。只見在一眾粗布麻衣的打手間跪著一位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莫瀾不知道,但是他這衣服料子莫瀾可明白的透透的。像這種紫水料的衣服可不是誰都能穿的起的,只有天璇的皇室貴胄才能著身。而且此人又姓陵,那必是三年前來天權為質的天璇王陵光的弟弟陵安。
「凌先生,快快起身。」執明快走兩步,顧不得滿臉血跡,將仍在地上跪著的陵安扶起。
「臣不敏,誤傷了王上,還請王上降罪。」
待陵安起身,莫瀾才看清陵安的相貌,不禁暗吃一驚。曾經聽過有人形容美人「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莫瀾一向是不相信的。即便有慕容離美玉在前,那也是俊秀如畫,恍若謫仙。與這位質子陵安全然不是一個美法。如果說慕容離是水仙,是幽蘭,那陵安就是芍藥,是牡丹。幽蘭吐清芬,牡丹真國色,都是美到動人心弦啊。
「不怪你,本王都聽到了」執明剛說完,突然想起偷聽好像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扁了扁嘴唇。
「你們膽子很大啊,敢隨便打人,藐視我天權王法嗎?!」莫瀾趕緊接過話茬,指著跪在地上的打手和掌柜怒聲罵到。
你也好不到哪去。掌柜默默腹誹,可是也不敢有所頂撞,趕緊磕頭如搗蒜地向執明莫瀾賠罪。
「王上,是臣的錯,不該賒他家酒錢,也不會引起這番私鬥使王上聖體有損。外臣恐慌備至,罪該萬死,還請王上降罪。」
陵安恭恭敬敬一稽首,就要下跪,但語氣卻全然沒有恐懼之意。
「先生莫要這樣。先生自稱臣,本王卻沒有見過先生。本王還不知先生姓什麼叫什麼。」執明雙手一攙,側著頭打量陵安。
「王上折煞臣了,臣乃天璇質子,陵安。」陵安笑著抬起頭,明眸皓齒,聲音清脆明朗,一下撞進執明的心。
「陵安」執明默默的咀嚼著這兩個字「本王記得,天璇的新君名叫陵光?」
「正是王兄」
「天璇質子」執明背著手,天璇質子來的時候自己好像正在舉辦斗羊大賽逗阿離開心而沒有接見,為此還被朝臣上疏責備了一番,然後他在奏章上畫了好多王八……哎呀,阿離,阿離,又是阿離。執明想到慕容離,突然心揪的疼了一下,一股悶氣油然而生,也罷,不想他了。
「王上受傷不輕,如不嫌棄外臣鄙臟」陵安見執明的血從額角流到下頜,輕輕皺了皺眉頭,從袖口掏出一塊方巾,雙手呈給莫瀾,「可用外臣粗帕一拭。」
莫瀾趕緊將方巾雙手呈給執明。
「你想必也嚇壞了」執明拿帕子輕擦著血跡,「莫瀾,把先生的賬清了。」
「臣……」莫瀾剛想說些什麼,一個扭身,大腿處鑽心的疼痛襲來,疼得直吸氣。
「臣謝王上開恩」陵安再度恭恭敬敬稽首下跪。
「先生不要老是跪呀謝恩謝罪的,本王不喜歡那一套。」
「這帕子,沾上本王的血了,本王回宮再送條新的給你。」
陵安看著面前的正在擦拭著血跡的執明,有一點點的失神。原來天權的王,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這酒杯是先生的吧。」
執明看見愣神的陵安,不禁失笑。那套什麼盅果真是好東西,方才一口酒下去,頓覺與往常喝酒不同。只可惜……執明一回頭,那套杯子被砸的稀碎,好像就剩下一隻還算完好。
「王上,那杯子」莫瀾一瘸一拐的取來杯子,兩手緊緊地握著,生怕這隻也掉在地上。
「既然莫大人不嫌棄此物粗鄙,那便贈與大人吧」
莫瀾聞言撅了撅嘴,偷偷撇了一眼執明,將月犀玲瓏盅以最快的速度塞進了袖口,然後垂首而立,偷偷咳嗽了一聲。
「這點出息」執明側著頭眯著眼睛,看完莫瀾一系列的小動作,輕輕的哼了一下。
「這菜砸成這樣,本王也沒法吃了。先生,本王先走,改天叫你來王宮,嘗嘗我天權的佳肴。」執明露出小虎牙,笑得很好看。
「外臣恭送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