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第八章 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陳掌柜低頭跪著,凝眉沉眸,不見了之前的圓滑,反倒生出一絲忍辱負重的味道來。

不知道為什麼,白墮竟然覺得有幾分愧疚,他和付紹桐商量:「不然算了吧?」

「那就算了。」付紹桐點頭,又說:「事我算替你了了,下次見面,別這麼心軟。」

說完,他起身,身後有人鳴鑼,付紹桐帶著他的人,頭也不回地邁出了盛泰酒樓。

白墮本想追上去說說泰永德的事,但是對方走得乾脆,加上還有陸先生那邊兜底,想想也就算了。

付紹桐一行人剛消失,有好些人便立馬圍上前來,與白墮攀談。

這個打探:「我看小酒神一身好本事,咋個落到這地步田地啊?」

那個拉攏:「我叔父在南城開了兩家酒樓,小酒神要是不嫌棄,不如跟我回去尋個事做?」

後面還跟著一個搶人的,「媽喲,凈胡說!小兄弟這身本事應該去酒坊啊,我婆娘的叔叔正好有一家,小兄弟來我這才能有個好前程哇。」

這些好去處,多半是看在付紹桐方才的面子才得來的。

白墮半點都沒動心,他一一謝絕,撥開人群,走到溫慎面前,認真拱了拱手:「這次的事情要不是有溫少爺在後面托著,我連和人賭酒的資格都沒有,這份人情我記下了,日後必還。」

「不必記在心上。」溫慎斟酌了一下,試探著問:「你要是沒地方可去,要不要跟我回泰永德?」

「不了、不了,」白墮忙不迭地乾笑兩聲:「我這個人懶散慣了,做不了工。」

溫慎還要再說,白墮立馬拿出緞帶,往他身旁的洋裝少女面前一遞:「多謝小姐。」

少女伸出手,柔軟的指尖擦著白墮的掌心,輕輕將綢帶拿了回去,說:「若是真心謝我,不如考慮一下我四哥剛剛說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

「真心倒是不假,」白墮搓搓手,「但我還是更願意干訛人的勾當。」

他拒絕之後,便準備告辭,少女卻盈盈一笑,「你剛剛對我四哥說日後必還,也會還我嗎?」

白墮頓住,刻意抬眼上下把她掃了一圈,才回:「小姐這樣的人,應該沒有什麼地方用得著我還吧。」

他敷衍完,又想離開,少女突然抬手,那隻光潔纖白的手臂就橫在了白墮眼前,她問:「你為什麼總想著走?」

白墮微愣,連帶著邁出去的腳也收了回來。

少女指了指自己被扯掉的衣袖,又問:「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白墮搖頭。

他這個態度,少女非但不氣,反而把自己那張精緻的臉湊近了,彎眼一笑:「這事,你得對我負責啊。」

白墮略帶無奈地看了一眼溫慎,見他嘴角帶著淺笑,沒有丁點要出面解圍的意思,索性破罐破摔起來:「我看小姐這身打扮,怕是剛回國不久吧?我小妹從前也留過洋,法蘭西那地界,男女都穿短袖,這有什麼好負責的?就算小姐守舊,也該找剛剛的夥計負責,他比我這個要飯的,多少還強些。」

少女理直氣壯:「可他沒你長得好啊。」

白墮懶得搭理她,甩手就走,邊走邊四處踅摸,但就是沒找到鈴鐺。

少女不依不饒地跟著他:「不想負責也可以,但總得為我做點什麼吧?」

白墮全當沒聽見,把手攏在嘴邊,喊:「鈴鐺!鈴鐺——」

少女:「你要是猜對了我的名字,這事就一筆勾銷,另外……」她說著,拿出一個錢袋,「這些你都拿去。」

白墮還沒答話,她手裡的錢袋刷地一聲,就被什麼人拽了下去。

鈴鐺兩步移到白墮身邊,把錢袋揣進自己懷裡,「白給的錢,誰不要誰是傻子。」

說完,他沖白墮一挑眉:「您去猜。」

兩邊都志在必得地等著,白墮無法,他瞥了一眼自己右手邊的桌子,那上面放著一杯已經冷了的茶。

他傾身,食指劃過茶湯,接著托起少女的手,在她的掌心工整地寫下了一個「紓」字。

行雲流水、不見半分猶豫。

少女滿目訝異:「你怎麼……」

既然是溫慎的妹妹,那必然就是泰永德唯一的小姐——溫紓。

白墮沒給她問話的機會,而是拽出方才的錢袋,從裡面拿出一塊鷹洋來,再把剩下的還給少女。

「多謝您的賞。」說完,他拉著鈴鐺,逃似的溜了。

鈴鐺極為不滿,跟在他身後嘟嘟囔囔:「您為什麼要還回去啊?那些都拿著,夠咱們吃上兩個月的了!」

「人家那是好心,找了個借口接濟咱們,咱們不能拿人當冤大頭使。」白墮回身,見鈴鐺還光著腳,就說:「走,哥哥帶你買鞋去。」

鈴鐺立馬不氣了,一蹦三尺高,「買鞋!買鞋去!」

白墮豪氣地應下后,才知道買鞋是個功夫活。

不能買新的,那樣不好討飯,太破的也不成,凍腳。一條街逛了兩遍,依然沒找到合適的。

白墮看著手裡的錢,大有守著金山被餓死的感覺。

鈴鐺還在四處踅摸,他索性往街邊一坐,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一塊鷹洋沒花出去,他又討了兩個大子回來。

可恨不可恨?

突然間有錢了的白乞丐無所事事,晃到一個小攤子前,上面擺了一水兒的小玩意,其中有一個作舊的了小銅鈴,一搖叮叮噹噹的響,煞是好聽。

白墮掏錢買了,塞進腰裡,鈴鐺那邊也正好喊他去付錢。

小孩子心性大都如此,鈴鐺有了新鞋,立馬走得虎虎生風。

白墮卻總覺得哪不太對勁兒,兩條街之後,依然覺得背後有個黑影似的。

他急走一陣,接著頓住腳,猛然回身,正正對上溫慎那雙琉璃般清透的眼睛。

「媽呀!」白墮緊退兩步,「溫少爺,您幹嘛呢這是!人嚇人,嚇死人,不知道嗎?」

溫慎波瀾不驚地回:「你走得太急了,我找了好半天,才追上你。」

白墮:「您鼻子底下的那個是擺設嗎?喊一聲就完了唄。」

溫慎:「那樣不雅。」

……

白墮被氣得差點跳腳,「我是不會去泰永德的,您回吧。」

溫慎卻搖頭,話鋒一轉,突然問:「你到底是誰?」

白墮一怔,溫慎接著問:「你認識林止遙?」

他問這話的時候,盯著白墮的眼神驀地緊了緊,像是定要逼出什麼一樣,「你剛剛在酒樓里,和陳掌柜提到了他。」他不給白墮半點推脫的機會,又補了一句。

白墮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起來,他不自然地把臉轉向了別處,「我那是吹牛的。」旋即,他又刻意說:「聽倒是聽說過,可沒見過。」

溫慎低頭「嗯」了一聲,說:「他有眼疾,應該是不常出來走動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整個看起來非常的失落。

一直站在旁邊的鈴鐺則完全沒注意到這些,他終於找到自己能插話的地方,立馬拉開了架勢,滔滔不絕:「您別瞧那位三少爺眼睛不好,但架不住他舌頭好啊。多少人拼了命想把自家的酒送進林宅讓他嘗上一口,就一口,您猜怎麼著?但凡他說一句好,妥了,那四九城裡的老少爺們就算砸鍋賣鐵也得買上一錢來嘗嘗。如果他說一句不好,那算是遭了,那家酒坊不出三天,指定關張。」

鈴鐺打小學唱數來寶,說話習慣帶著頓挫,這一段講得更是跟說書似的,極為好聽。

溫慎的眼神里露出幾分驕傲來,他問白墮:「一呼百應,這種事情你能做到嗎?」

白墮:「不能。」

溫慎:「那你賭酒贏下來的那些名頭,說什麼這一代無人能出其右,怕是有些過了。」

這些話又不是我自己安到身上的!

你特意過來,難道就是為了擠兌我嗎?

白墮不耐煩起來:「林三少爺確實是有些名頭,但他仰仗的是家世顯赫,攀附的是達官顯貴。我今兒還就把話撂這,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釀酒,去他娘的王子皇孫,就單釀平頭老百姓愛喝的、喝得起的好酒!」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格外重。

溫慎像是聽到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釀酒是有成本的,人人都喝得起的,必然不是會好酒。」

「話不投機半句多。」白墮負氣轉身。

溫慎在後面叫他:「你跟我走吧,我可以給你一個釀酒的機會。」

白墮腳下不停,故意反問:「人人都喝得起的機會嗎?」

他問這話原也沒想得到什麼回答,問完了便背對著溫慎揮揮手,「劍沽可不是人人都喝得起的。」

這算是拒絕了。

「慢著,」溫慎緊趕幾步追上他,卻沒再勸,而是說:「我還有些關於林止遙的事情要問你。」

白墮聽到這話,走得更快了。

溫慎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他,「你欠了我的人情,不是說日後必還嗎?」

白墮:「你不是說不用記在心上嗎?」

「他到底是怎麼死的?」溫慎像是沒聽到一樣,一把拽住白墮的胳膊,「京里謠言紛紛,我需要一個確實的原因。」

「那你可找錯人了,」白墮的手臂之前受過傷,現在被捏得疼了,直接沒好氣地回:「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他……」

話說到一半,他注意到溫慎的眼神,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脫身的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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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壺間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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