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吐露心意
暮色漸沉,華燈初歇,喧鬧的街市慢慢歸於寧靜,寒意也跟著越發濃厚起來。
宇文成肅獨自在前,步伐沉穩,在青石板磚上發出沉悶聲響。
兩個小人緊隨其後,靴底發出沙沙聲響。
宇文成肅抬頭望去,見天上圓月虛懸當空,他停下腳步,身姿挺拔,在青石板磚上投下一道高大威武的身影。
「我雖是父親的嫡女,但如今是如雪夫人把持家政,她斷斷不肯送我入宮候選。」水柔儀見宇文成肅負手而立,她攢著衣角說道。
宇文成肅依舊未發一語,只是斂容直立。
「他日,你若出征,我便替你操持府中一應大小事物,定讓你全無後顧之憂。」水柔儀沉默良久,終於鼓足勇氣,兩頰滾燙似火燒。
「你家父母若是瞧不上我家門第,我------我------我願意以妾室的身份入府侍候。」水柔儀見宇文成肅依然未出一語,心中惱怒起來,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宇文成肅身形微動,遲疑片刻后,大步向前走去。
「宇文成肅!宇文成肅,你給我站住!這輩子,我非君不嫁!」水柔儀怒火中燒,氣勢洶洶地快步追了上去。
「我送你的生辰之禮,你可看呢?」宇文成肅停下腳步,回過頭,打量著水柔儀。
「我------我------」水柔儀沒料到宇文成肅會有此問,一時語塞。
「看你這樣子,定是沒打開細看。你既不喜歡我送你的並蒂蓮花簪,還我便是了。」宇文成肅眸中含笑,臉上卻依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小姐!小姐!是並蒂蓮花簪哎!------宇文將軍家的族徽便是蓮花!」阿顏喜上眉梢。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水柔儀喜不自勝,手舞足蹈起來,「你宇文成肅送出去的東西豈能收回?再說,你就是要收回,我也不給!」
「宵禁了,該回去了。」宇文成肅淡淡地說道。
「我要你送我回去!」水柔儀一咬牙,探手環住了宇文成肅的腰身,伏在他的胸前,吃吃地笑著。
「阿顏------阿顏------什麼都沒看到。」阿顏背轉過身子,抬手捂住眼睛,笑的直不起腰來。
宇文成肅趁水柔儀不備,一個側身便將她背了起來,口中依舊冷冷地吩咐了一句:「阿顏,快跟上!」
「成肅哥哥,你往年送的生辰禮物,我都仔細收了起來,誰讓你那次在郊外對我------那般冷漠?我一惱之下,才將你送的生辰賀禮隨手棄在那裡,自然也就未曾打開細看。
每年只有你一個人記者我的生辰,也只有你年年贈我賀禮。嗨,說這些作甚!只要有你記著就夠了。
大姐姐他們雖是我同胞姊妹,但他們從不曾正眼看過我,更不會想著慶賀我的生辰------」水柔儀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一會兒嘆氣,一會兒又傻樂起來。
「水承繼可有再欺負你?」突然,宇文成肅開口,生生打斷了水柔儀的嘮叨。
「自從五歲那年,你狠狠教訓了他一次,平日里,他雖是言語相欺,但再也未敢動手。」水柔儀略微遲疑,失落之意難掩於口。
「他若是再敢欺你,我便打瘸他另外一條腿。」宇文成肅雙唇微抿,恨恨地說道。
「當年,不知何故,我喝下阿嬤親手烹煮的湯藥后竟噁心嘔吐了兩日,若不是病體綿軟,以本小姐的聰明才智怎能容承繼那個小崽子欺負到我頭上!」水柔儀強顏歡笑,深藏心底的畏懼漸次擴展全身。
當年,她喝了阿嬤秘制的補藥后,忽然沒日沒夜地噁心嘔吐起來,父親一連請了五位醫師看診都未奏效。
父親盛怒之下,便將阿嬤關在了黑屋裡。那時阿顏還未進府,隨侍在側的只有兩名粗使丫頭。
她雖是水府的嫡出小姐,自幼失母,父親也不待見,府中一眾下人,除了阿嬤,無人將她放在心上,伺候起來自是馬虎隨意。
水承繼也就是在那種情境下,輕而易舉地將病榻上的她拖拽到花園裡欺負。
她還記得,當時水承繼甚是頑劣不堪,一手揪起她的頭髮,一手猛扇她的臉頰,惡狠狠地威逼道:「今日,你若是不向小爺磕頭求饒,小爺就毀了你這張人人艷羨的臉蛋!
三姐姐每每說起,同出一父,偏偏你生的姿色出眾,壓過了眾人。如果,這張臉花了,爛了,看你還有什麼資格與我們相爭!」
水柔儀雖是自幼孤苦,偏就天生一副執拗脾性,面對水承繼發了瘋似的折磨,她硬是牙關緊咬,一句求饒的話都不肯說出口。
直至最後,水承繼端起一盆滾燙的水作勢就要傾倒在她的臉上。
那時,宇文成肅正巧在府上做客,聞聲趕來,救下了她。
「有我在,你不必再害怕。」大約是察覺到了水柔儀的驚恐,宇文成肅溫和地勸慰道。
「當年,我隨父親在水府做客,深感無聊,信步走到了後花園。
遠遠便看到一個小男孩正在欺侮一個血肉模糊的小女孩,我走過去,藏在梨樹下,聽著水承繼的言語,才知,你們本是姐弟。
我心中著實惱怒,這世上哪有弟弟會如此狠毒?我本要立即出手相助,卻見你眼神堅毅。
我一時興起,意欲看你到底能忍到幾時,誰知,你這妮子竟然寧肯痛死,也不肯開口求饒。」會想到當時的情景,連一向寡言少語的宇文成肅也不免多說了幾句。
「成肅哥哥,這輩子能遇上了你,當年也算因禍得福了。」水柔儀環抱著宇文成肅的脖頸,甜甜地笑道。
「你早點休息。」不知何時,三人已走到了水府門前,宇文成肅放下水柔儀,囑咐了幾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水柔儀挽著阿顏的手,邁著輕快的步伐,跨進了那道硃紅色的門檻。
突然,水柔儀察覺到一道凜冽的寒光直直地射向自己,她四下里張望了一番,除了門房上的僕人,並無他人,她這才回房去了。
月色朦朧,水冰卿坐在閣樓上賞月,遠遠就看見宇文成肅背著水柔儀走在大街上,她心頭醋意濃烈,染著胭脂花的指甲深深地嵌在了手心裡。
崇德殿內。
「陛下料事如神,月前,都城肅清了一批暗探,城內布放愈加嚴密,那些漏網之魚被困城中,竊取的情報也無法送出。
今日,都城延遲了宵禁時辰,各方探子便按捺不住性子,齊齊地去找老東家傳送情報了,誰料,卻被我們一網打盡。
今夜,大盛國的兩處情報聯絡點及大興國的一處情報聯絡點已被一鍋端掉,內中探子悉數被捕。
四世家中,除了陶朱世家的門徒在城內打理各項營生,暫無異動。」宇文成肅躬身回稟。
「知道了,下去吧!」南宮皓月立在窗下,望著天際的那輪新月,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