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營救

章玉回頭朝著崖底探了探，頓時有些腿軟，黑漆漆的就如同一張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血盆大口。

他閉起眼睛，空氣中除了沙沙的細雨聲，還有澎湃的水聲。這斷崖下不是萬丈深淵，而是洶湧澎湃的河流。

「小先生，別心存僥倖，這崖高百丈，就算底下是河流，跳下去也只是個死。」陳柳看穿了章玉的心思道：「還是乖乖回去幫我們把法事做完，我們大哥心情好，搞不定還給你排個名分。」

左右都是死，老子窩囊了一輩子，要死就死得痛快些！章玉腦海里浮現出身著新娘裝，那張絕艷的面容，他在心裡頭一番抉擇之後，眼神越發倔強。

「誒！！」

陳柳來不及上前拉住他，章玉已決然跳了下去。

最後一絲月光被烏雲掩蓋，土地濕滑，陳柳不敢冒險上前查探，想來章玉也是百死不得一生，便搖搖頭離開了。回去后清理一下現場，就告訴老大事情擺平了。

章玉身子凌空下墜，耳邊風聲呼呼，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心中懊悔得恨不得去撞牆。

死了死了，早讓師傅別干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凡事都有因果報應，張天師的因，就報在他章玉身上了嗎？

章玉閉上眼睛，突然一張面若桃花的美人臉映入他腦海，蓋上棺蓋那瞬間，她眼角的淚似乎燙傷了他的心。章玉驟然睜開眼睛，債啊債，他死了便死了，可那位姑娘……

不成，是個男人就要博一博！就算是死，也要給人留下一絲信息，不能讓那姑娘這樣死掉！

章玉恢復了神志，這才發現手裡還抓著那把招魂劍，這劍是師傅特地找人打造的，十分輕便，卻是海外運來的精鋼打造，價格不斐，師傅在世時成天抱著睡覺，如同戀人一般，道是削鐵如泥，在他看來就是一把破劍，真正的好劍哪能這麼輕。

不管了不管了，只望師傅在天之靈，別再坑他了，搏一搏吧！

章玉雙手握緊劍，將它一把插在石壁上，驀然手中的劍猛地頓了一頓，連帶著他的身子也頓了一頓。

居然成了？！！

章玉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劍不知什麼時候插進了一大半，雖然沒有穩住身形，但下落的速度卻減弱了不少。

章玉欣喜若狂，有救有救了！

可是開心也只是一瞬間，他手抓著劍，底下沒有支撐，也是撐不了多久。

聽著底下澎湃的水聲，雖然離他很近，但若下落的地方有石頭之類的，他摔下去也只是死。

老天啊，他這輩子的情緒就在這一個晚上全部耗光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章玉的臉開始憋得通紅，手酸得像快斷掉似的，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根香腸掛在風中飄蕩。

不行了不行了，一切看命吧。

章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雙腿抬起撐在石壁上，將劍拔出，紛亂的碎石跟著他一起落下。

章玉雖然自認沒有活路，但求生是人的本能，手中不停擊打石壁，借著那一點點的反作用力，減緩他的下落速度……

「噗通！」一聲大響，濺起了老高的水花！

章玉一猛子扎進十數米深的水底，差點撞到礁石上，巨大的衝擊力弄得他頭暈眼花，腦袋裡一陣一陣的眩暈。

冰冷的湖水灌進了口鼻，嗆的他幾乎透不過氣來，憑著一股生存的本能，他憋著一口氣，急速向上游去。

「嘩啦！」章玉的頭終於鑽出了水面，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昏沉沉的頭腦終於有些清醒。

他抬起頭來，細碎的雨滴灑落在他臉上，頗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沒死！他沒死！

章玉環顧四周，可是周圍黑漆漆的，就如同一個黑洞深不可測。身側不遠處水聲轟鳴，響聲震天，他眯起眼睛，適應了一下黑暗后發現，原來是有條瀑布急衝而下。

章玉幾乎想要仰天大笑。可一瞬間，他的嘴裡邊溢出血沫，再也笑不出來。果然，雖然有水的緩衝，但那麼高摔下來，他還是骨折筋斷了，他的肋骨一定是斷了，腿也在抽筋，啊，摔不死他，打算淹死他嗎？

好吧，你贏了…章玉只覺得眼前一片眩暈，意識離他越來越遙遠…

次日清晨，天才灰灰亮，一道瘦小的人影從半山腰上謹慎的爬了下來。

「路達，小心點。」一道年邁的聲音不住在山腰上叮囑著。

「沒事，師傅。」懸崖陡峭，陳路達拉緊了綁在腰間的繩索，踩著石塊一步一步往下落。

這個山谷是白大夫以前發現的，山谷里長著一種五葉迎陽草，這種草藥每五年長成，只有在旭日初升之際，才可以清楚地看到葉子反射出來的金光。它們旁邊伴生一種有劇毒的草，兩種草藥的樣子長得一模一樣，若沒有清晨的陽光，根本無法分別它們間的不同。

這幾天正是五葉迎陽草採摘之日，白大夫怕錯過時機，天還未亮就上了山。如今白大夫年紀大了，作為關門的弟子的陳路達自然不會讓他再做這樣危險的事，便自告奮勇的下谷採藥。

「果然和師傅說的一樣，有個瀑布，五葉迎陽草應該就在這附近了。」陳路達安全抵達地面，按著白大夫的描述，借著微微的晨光朝著瀑布邊上走去。

旭日東升，陳路達眼見著前方水潭邊上金光閃爍，大喜過望，也沒顧著腳下的路便跑過去，一不小心腳底被絆了一下，他堪堪穩住身子，低頭一下，吃了一驚：「咦，有個死人？！」

陳路達雖然年紀不大，但死人的事他一路上見多了，倒十分冷靜，他帶上採藥的手套，蹲下身子，這時那具泡得有些浮腫的屍體突然動了一下：「救……」只發了一個音，又嗆出一口血沫。

還活著！！陳路達看著他這幅落魄的樣子，腦海里卻浮現出爹爹臨死前的模樣，心生不忍。採藥重要，但人命更高，陳路達沒有猶豫，把那人從水塘里拖了出來。

「你是從上面摔下來的嗎，傷得這麼厲害。」陳路達這些天跟著白大夫學過一些應急的手段，他檢查了一下那人的身體，主要的傷是肋骨骨折，也算他命大，沒有倒插進腹部，否則早就死了。

為了以防萬一，白大夫給陳路達準備好了不少傷葯和一瓶烈酒，這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陳路達才把酒瓶子放到那人唇邊，那人便自動張開嘴巴吮吸起來，好強的求生欲！

「咳咳。」

「慢點。」陳路達見他意識轉醒，忙道：「你受傷了，不能移動，我是採藥的葯童，路過此次。你叫什麼，可有親人，我先幫你簡單處理一下傷口，然後找人救你出去。」

「章…玉…」那人氣若遊絲道。「救…」

「你先歇一下，我上去和我師傅交代一聲。」

「救…」陳路達正想走開，那人卻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會救你的，放心。」陳路達解釋道。

「山上…土匪…」章玉急性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沫。

陳路達瞪大眼睛，道：「你是說山上有土匪，要上去救人？」

章玉嗯了一聲。

陳路達蹙緊眉頭，他們不過是普通人，怎麼能和土匪抵抗，看來只能去報官了。

「小姐…冥婚…」章玉用盡最後一絲神志，力竭暈倒了。

「不好。」陳路達忙用手指在章玉鼻前探了探，幸好還有氣。聽他剛才那樣說，山上還有一名姑娘，被土匪抓去配冥婚了？

陳路達疾速幫章玉包紮了一下，便走到繩子旁搖了幾下，鈴鐺的聲傳來，白大夫雇的兩名村民連忙把繩子往上拉。

「路達，這是怎麼了？」白大夫見陳路達眉頭緊蹙，兩手空空，忙看了一下，沒受傷呀。

陳路達把遇到章玉的事同白大夫說了。

白大夫也是一臉的詫異，他在這裡居住數十年，還沒聽說過這山上有土匪，但如今世道這般亂，有可能是流民之類的佔山為王也說不定，長此以往，定會成一禍害。

「我們還是報官吧。」白大夫幾人合議了一下，還是覺得去報官。

他們下了山，便有人上前來排查。

「你們可曾見過這個人？」一名官差手拿著一張畫卷，上面畫著栩栩如生的一名絕色少年。

「啊，是他！」陳路達一眼就認出畫像中人，正是不久前救了他和妹妹的恩人之一。

那官差目光一凜，二話不說就把陳路達帶走了。

「誒誒，這是幹什麼？！」白大夫急了，也不知是凶是吉。

「師傅，沒事，我正好去報官。」陳路達心思靈敏，這些人找恩人也不知是好是壞，若是他們要對恩人不利，他就想辦法周旋一二。

白大夫知道自家小徒兒聰慧過人，但還是不放心，緊跟在後頭。

那官差帶著陳路達進了縣衙，正好看見一名年約二十上下的男子神色冷凌的走出門來，連忙行禮道：「屬下參加魯將軍。」

好年輕的將軍啊！陳路達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壓力逼人，忙低下頭。

「可有消息？」

「這個小子好像對沐公子有印象，屬下正想領他下去細查。」那官差恭敬道。

魯三金看了一眼陳路達，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壓低聲音和善道：「沐公子是我的…弟弟，他昨日被歹人擄走，我們十分擔心，這位小兄弟若有他的消息，還請告知。」

「我要見…那位，和他之前在一起的那位大哥。」陳路達卻不肯透露，只是堅持道。

魯三金遲疑了一下，道：「好吧，隨我來。」

穿過極盡研態的花園，來到一個僻靜的小院里，魯三金避退眾人，敲了敲門。

「魯三金有事請見。」

門很快的打開，只見一名男子風似的卷了出來，雙手抓住魯三金的肩膀，啞聲道：「是不是找到了？是不是？！」

陳路達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眼前這名神若癲狂的男子，就是前幾日救了他們，宛如天神的那位大哥，現在的他失魂落魄，長著鬍渣，就像一隻失偶的鴛鴦。

「冷靜下來。」魯三金的肩膀被抓得生疼，但他還是耐心的按住永徽帝的手臂道。

「怎麼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是我！都怪我！」永徽帝閉上眼睛，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像沐卉的生命一般，拖得越久，他就越難以想象她會受到怎樣的折磨。「我要去找她，我命令你，放我出去找她！」

如今京城那邊已經有勢力察覺到避暑山莊里的永徽帝可能不在，要是把他放出去，就他如今這個狀態是十分危險的，所以魯三金冒著大不諱將他軟禁保護起來。

「這位小兄弟有她的消息，你不想聽一聽嗎？」魯三金的話就像一味鎮定劑，安撫了永徽帝的心。

「是你。」永徽帝這才發現陳路達的存在。

「見過恩人。」陳路達行禮道。

「你見過卉兒，她在哪裡？」永徽帝急切道。

「對不起，自從那天分開后，我就沒見過他。」陳路達低頭道。

永徽帝身子顫抖了一下，本來以為是一條線索，結果卻還是…

「不過我今早進山谷採藥時，救了一個人，他從山上摔下來，奄奄一息，昏迷前還讓我去救人，說山上有土匪搶了姑娘配冥婚，我師傅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說那山上以前從來沒有過土匪的…」陳路達道。

「在哪裡，快帶我去！」永徽帝宛如黑暗中探到一絲光明，不管是不是，只要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會放棄。「三金，聽到了嗎，快，快上山！」

「是，公子。」魯三金一聲令下。

此時的永徽帝宛如換了一個人般，不再那般頹廢，他對陳路達道：「小兄弟，你師傅對那山地形是否了解，我們最好悄悄上去，不要打草驚蛇。」那些都是亡命之徒，他不能也不敢有一絲的疏忽。

「我師傅就在外頭等著。」陳路達能幫上忙，十分高興。

「好，我們走。」永徽帝危險的眯起眼睛，龍有逆鱗，觸之即死，那群歹徒最好不要動到卉兒的半根毫毛，否則他會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