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第三十九回
兩日後,內殿,大王子、納昆王子以及蜀南王子坐在我的對面,靜等著北陸和商地傳回的消息。
蜀南王子喝著自己杯中的茶,手捧一本詩書,口中念念有詞,納昆王子依然手握著刀柄,而大王子則不時側過頭看著外面。
皇上坐在內殿之上,單手撐著頭,閉著眼睛。
腳步聲傳來,所有人都抬頭將目光投向mén外,除了蜀南王子。
斥候到,進殿時又摔了一跤,爬了幾步后,說:皇上廖荒將軍首戰已敗全軍後撤百里
皇上從龍椅上站起,指著斥候問:你說什麼?
斥候又重複道:廖荒將軍首戰已敗
皇上驚訝無比:為何?
斥候搖頭。
皇上見狀大怒:你搖頭是什麼意思?就算敗,也應該有敗的原因
斥候繼續說:軍師賈掬首戰也敗,但全軍依然在商地牛角谷苦戰……
皇上臉sè突變,指著斥候的那隻手久久沒有放下。
大王子一臉的驚恐,看著斥候,又轉頭看著皇上,最後又看著我,我不動聲sè,只是偷偷地看著依然在看詩書的蜀南王子。
蜀南王子讀著詩書,並未說一句話,也沒有看著任何人。
大王子突然起身,走到斥候前,問:中……中了埋伏?
斥候點頭:廖荒將軍和軍師賈掬都應該中了叛軍的埋伏,軍中傳出有jiān細的謠言,但還沒有查明。
蜀南王子抬頭,與我四目相對,只是微微一笑。
那一刻,我渾身猶如被澆了一瓢冰水。
皇上此時反應過來,立刻對納昆王子說:老三,即刻回納昆,調遣虎賁騎,趕援廖荒,先平北陸
納昆王子起身就大步向殿外走去,蜀南王子望著他的身影,面帶笑容。
皇上又指著蜀南王子說:老五,蜀南還有多少兵馬?
蜀南王子臉sè一變,苦著臉說:父皇,蜀南治下多年太平,兒臣一直放兵屯田,能上陣打仗的不足萬人……
皇上眉頭凸起,怒喝:邊疆重地,你竟然放兵屯田
蜀南王子不慌不忙地跪下說:父皇,蜀南邊疆部落多年前便已歸順兒臣,故兒臣……
皇上泄了氣,擺手道:萬人也罷,調齊萬人,即刻起趕援賈掬,朕會下旨,沿途各州城兵馬都聽你調遣,與賈掬會和之後,由你統一調動兵馬,去吧……
蜀南王子起身,竟然繞了一圈,從我身後走過,毫不掩飾地張口輕輕說:謀臣大人,不日我們皇城相聚……
我看著蜀南王子離開內殿,消失在大mén口。
要戰,而怯戰;能戰,而不戰。
能勝,則絕不勝。
這種人最可怕……
不,這些人最可怕……
不,這些人背後的那個人最可怕……
皇上坐在龍椅之上,短短一刻,整個人蒼老了不少,他微微抬起手,指著殿外,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麼,但他到底說些什麼只有自己能聽見。
皇上身邊的太監試圖去tǐng清楚他的話語,靠近之時,卻被皇上一掌推倒,艱難地起身後半天才從旁邊的shì衛身上拔出那把鑲龍劍,劍鋒直指那名太監。太監想叫,又不敢叫,只能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憐巴巴地看著皇上,又看著我。
我沒有起身,而是坐在那靜靜地等著,等著皇上將全身的那股憤怒之氣發泄出來,而發泄憤怒之氣的最好、最快的辦法便是殺人。
如果我現在起身去阻止皇上,那麼死的便是我。
我很理解皇上,這場景就如在「擇秀」時看到青葉時,我的那種感覺,憋著,拚命的憋著,一直到毫無聲息地倒下。
太監被皇上用劍刺了三十五次,前面三十劍刺在了xiōng口,最後五劍刺在了臉部。
那名替皇上背劍的shì衛面無表情,無論那太監發出什麼樣的慘叫,他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就如一個耳聾眼瞎的人一般,或者說,和我一般。
皇上發泄完之後,將劍遞給shì衛,shì衛將劍鋒上的血跡擦掉之後,招呼其他幾名在殿外候著的shì衛一起將太監的屍體處理掉,又叫出其他幾名太監打掃了內殿地板上的血跡。
此時,皇上向我招手,我起身上前。
皇上又招手示意我x近他,我俯身,皇上湊在我耳邊說:反了,都反了……
我點頭。
我側開臉,看見皇上用一種奇怪地眼神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
皇上問:是你主使的嗎?
我搖頭。
皇上不信,輕輕地拉過我,聲音低沉得嚇人:每逢天下大luàn,是反是平,都有謀臣的一份,罪也一份,功也一份,你是罪還是功?
我說了一個字:功
皇上點頭,又搖頭,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有些瘋癲的狀態,他看著我呵呵笑著,笑了許久后,又一把將我拉過說:如果有一份功?你告訴朕,朕想聽聽。
我平靜地回答皇上:還未到時候。
皇上使勁搖頭:對,到時候了,朕就成了你的刀下冤魂,你想朕死,所有人都想朕死,因為你們都認為伴君如伴虎。
我點頭,我不得不承認「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所以想要自己不要隨時隨地都處於危險之中,某些人窮盡一生都想當上那隻危險的老虎,但其實當上那隻老虎之後,才真正地隨時隨地處於危險之中。
道理誰都明白,但明白歸明白,老虎還是要當的。
皇上放開我,低著頭說:伴君如伴虎,君如虎,但實際上是君騎虎背,騎虎難下……
地板上的血跡已經完全打掃乾淨了,但留下的還有那些xiǎo太監們的淚跡,我看得很清楚,他們一邊打掃,一邊偷偷地流淚,眼淚大滴大滴地滴在地板上,每滴落一滴眼淚就會出現一隻手將那滴地上的眼淚給擦掉,隨後又會出現另外一隻手擦去眼角的眼淚。
伴君如伴虎,此話說得沒錯,但這後面還有五個字……
伴君如伴虎,持國如騎虎。
我離開內殿之時,偷偷往後看了一眼,皇上已經沒了往日的威嚴,而是如一隻快死的老虎,趴在龍椅之上,這是一個很可笑的場景。
如果說皇帝是一隻兇猛無比的萬獸之王老虎,但卻忘記了自己終日坐在一隻可以隨時騰空飛翔,在雲端任意遨遊的金龍背上。
金龍一個翻身,就會讓老虎從空中跌落到地上,摔成重傷,成為一隻可以讓人任意踐踏的殘虎。
皇上,現在已經是一隻殘虎,沒了獠牙,沒了利爪,連那一身虎皮都開始黯然失sè。
我搖搖頭離開,轉身卻看到了不遠處的大王子的貼身shì衛卦衣。
卦衣沖我微微點頭,示意我隨他而去。
我跟在卦衣身後,與他相隔十米,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輾轉皇宮幾大院,終於繞到了那顆大榕樹下。
榕樹下,擺著一張木桌,木桌旁坐著一個穿著民間服shì的nv人,毫無疑問,是王菲。
卦衣停住腳步,我從他身邊走過之時,聽到他說:大王子已出宮,三日後歸,請大人心安。
我微微點頭,隨著面前那條碎石xiǎo路慢慢向王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