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落花有意

第77章 落花有意

在浦水的東南面,依山傍水之地,有一片貴人坊。坊間所建,皆是高門大院,洞戶相連。大寧的多數世族宅邸,就坐落在這裡。

其中,以謝府的門面最是顯耀風光。三扇鎏金大門厚實而立,上面嵌著獅頭門環,匾額上所刻「書香謝府」乃是先帝親筆御賜,門前左右各守著一尊猛獅石像,在歲月的侵蝕下雖已有些斑駁,但卻更顯威武庄正。

謝府大郎主謝輝帶著眾仆站在門前,正向北翹首而望,似在等著什麼貴客來訪。謝大郎主四十多歲,身材瞿瘦,黑髮束得一絲不苟,一身灰色長袍顯得十分儒雅,頗像一位教書先生。

「嗒嗒」聲傳來,一輛馬車由北而來,緩緩地停在了謝府門前。

謝輝眼睛一亮,趕緊迎了上去。

「伯父,這位就是秦太醫,這位是秦太醫的女兒伊妹。」站在最前面的子鈺向謝輝介紹著身後兩人。

謝輝抱拳拜道:「久仰秦太醫的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秦越回拜:「謝大人客氣了。」

「小女之病,太醫和醫女們都來看過,我們已經……哎,懇請秦太醫救小女一命!」謝輝說著,眼眶濕潤,就要跪了下來。

秦越趕緊將他扶住道:「謝大人快請起,治病救人乃醫者本分,秦某必當儘力,還請謝大人帶路,先去看看令愛。」

謝輝不敢耽擱,當即在前引路。一行人穿過前庭花園,來到後面一處院子。院子的景緻雅緻清幽,花香四溢,一看便是女子的閨閣。

幾人隨謝輝進了屋,屋子裡滿是濃郁的藥味。在那苦澀的氣味中,秦伊嗅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不禁打了個哆嗦,一顆心猛地擰了起來。

只見裡間的榻上,一個瘦削如紙片的身子平躺在那裡,皮膚依然雪白,卻白得毫無血色,灰白的臉頰消瘦憔悴,而往常如玉的纖指,如今也只剩下皮包著骨頭。

「瑤姐姐!」秦伊飛奔到榻邊,緊握著那女子冰冷的手道:「瑤姐姐,你,你這是怎麼了?」

謝瑤聽見動靜,緩緩睜開眼來,眼睛微微轉動,看了秦伊好一會兒,眼中忽然有了一絲光芒,臉上也浮出虛弱的笑意來。

「伊妹,是你啊,好久不見。」短短一句話,謝瑤說得很是緩慢,明顯有些氣力不接。

「是,是我。我們不是約好了嗎?等我入城了,就來找你。」

「是了,我們,約好的。」

「瑤姐姐,我該早點兒來看你的……」

聽他二人這番話語,聞者莫不感傷。子鈺走上前來,輕聲說道:「伊妹,先讓秦太醫診脈吧。」

秦伊點了點頭,輕輕鬆開謝瑤的手,轉頭看向秦越。秦越則在榻邊坐了下來,伸出三指搭在謝瑤瘦骨嶙峋的手腕上。半晌,收回手來,面色凝重地退了出去。

幾人隨他來到外間,謝輝連忙問道:「秦太醫,如何?」

秦越抿著嘴,搖了搖頭。

「秦太醫,子鈺的心疾您都能治好,那瑤兒她……」

秦越看了子鈺一眼,又對謝輝道:「當時,子鈺是陽虛所致水飲凌心,但臟腑尚未衰竭,可是令愛……」

子鈺聽到秦越提到自己,且言辭中有所保留,雖然臉上神色並無波動,可心裡卻十分明白。

秦越嘆了一聲,繼續道:「謝大人,恕我直言,令愛因憂思日久,損耗過度,臟腑已現衰竭之兆。」

謝輝聞言,剎那間,臉上血色全無,喃喃道:「連秦太醫都無能為力了……」

「爹,瑤姐姐還這樣年輕,求您想辦法救救她吧。」

秦越望著哽咽的秦伊,無奈地又嘆了一聲,對謝輝道:「這世上有一種病,無醫可治。謝大人,心病還需心藥醫,我會儘力延續令愛的生命,只是,恐難度過今冬。」

回程的馬車上,秦越秦伊與子鈺三人不發一言,每個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花一樣的年紀,海一樣深的痴情,這樣柔情的女子不該這樣短命!自古紅顏多薄命,難道,這就是宿命嗎?

馬車到了學館門前,秦越下了車,秦伊卻道:「爹,您先回去,我要去一趟何府。」

秦越點了點頭,獨自回了學館。

秦伊則望著子鈺,氣憤道:「鈺兄,我要見二公子!」

「伊妹……」子鈺欲言又止,眼中帶著為難與痛色。

「我要去為瑤姐姐求葯,二公子就是醫治瑤姐姐的心藥!」

子鈺低嘆一聲,只好吩咐尹風駕車回府。待到了何府,子鈺帶著秦伊來到一處門窗緊閉的屋前,打開門上的一處小口,朝秦伊點了點頭。

秦伊好奇地透過小口朝裡面張望,只見略暗的光線下,屋子中間放著一張椅子,上面綁坐著一個人。那人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目光獃滯,嘴角正一抽一抽地笑著,可臉上卻又掛著淚水,以至於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哭還是笑。

「啊!」秦伊嚇得渾身一顫,猛地往後退了一步,恐懼地望著子鈺道:「二,二公子,他怎麼,怎麼會這樣?」

子鈺的眼中滿是壓抑的痛苦,顫抖著嘴唇道:「伊妹,二弟身患癲狂之症,時好時壞,日前發病,險些傷了子灝,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將他綁了起來。二弟與瑤妹自幼青梅竹馬,何謝兩家本有意聯姻,但自從二弟得了癲狂症,謝府便斷絕了二人的來往。去年,瑤妹私自去了一趟波若禪寺,回來后被父母得知,囚禁府中禁足出戶,瑤妹自此一病不起,日前得知二弟發病,一時憂急難當,這才致使病情加重。」

秦伊震驚於眼前所見的一切,回想去年見到子桓的場景,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子桓要遠離何府避於寺中,難怪他的性情會如此孤僻怪異,也難怪他要拒絕謝瑤的真情。他不是無情,而是無奈,越是有情,卻只能越是無情。

「鈺兄,二公子為何會得這癲狂之症?」

子鈺痛苦地搖了搖頭,似乎不願回憶過往,轉過身,迴避著秦伊的注視,帶著懇求的語氣道:「伊妹,其他事只要你問,我都不會瞞你,但是這件事,請容我有些保留。我只能告訴你,二弟這是心病所致,他這心病怕是無解了。瑤妹的病,還要拜託秦太醫多費心。不早了,我讓尹風送你回去。」

秦伊望著子鈺緩緩離去的背影,那背影中帶著太多的苦楚與滄桑,那腳步是那樣的沉重與蹣跚。又回過頭看向關著子桓的那扇門,心中不禁一片寒涼與酸澀。

子鈺究竟經歷過怎樣的磨難?何府又究竟經歷過怎樣的動蕩?為何偌大一個何府,竟沒有一個女眷?秦伊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可是子鈺不會告訴她,子鈺似乎也不想讓她知道,她幾次想問之煥等人,但一想到子鈺躲避的眼神,最終還是忍住了。這些疑問就這麼困在心間,一日深過一日。

半個月後,不知究竟是因為秦越聖手回春,還是因為子桓的情況得到緩解,謝瑤的病情漸漸有了起色,眾人無不感到欣慰。

這時的雍州蠻境內,寧昭正在組建寧蠻軍,完善軍制,選拔將領,訓練士兵。同時,還在協助翼王其也那擴荒開耕,建倉運糧。秦伊收到寧昭的密信,得知義兄與晨陽平安無事,心中安定不少。

因寧昭平蠻有功,贏得無數民心軍心,太子不甘被搶了風頭,便主動私訪民間疾苦,並親自到各個學館禮賢下士招攬人才。

這一日,太子來到醫學館,眾學徒都被召到院子里迎接。太子正氣宇軒昂地在眾人面前走著,忽然卻停了下來,眼神定在人群之中的某一點。他向那一點走去,面露驚喜道:「姑娘怎麼在這裡,我們又見面了。」

霏茉震驚之餘,忙行禮道:「民女拜見太子。」

「不必拘禮,那日姑娘幫了我大忙,還不知要如何感謝呢。」

「太子殿下客氣了,我不過是說了幾句親眼所見的事實罷了。」

「哎,姑娘不必謙虛,路見不平沉默繞道的大有人在,姑娘心地善良,敢於直言,怎麼都要重賞才是。」

太子想了想,對身旁的張放道:「回頭將越州新貢的那對玉如意送給這位姑娘。」

張放連忙點頭應和。霏茉正要拒絕,卻被林謙和搶道:「太子殿下賞賜過重了,小女怕是承受不起。」

太子驚訝地望著林謙和道:「原來是林太醫的愛女!」一雙眼睛不住地打量著霏茉,「原來姑娘就是那位救治子鈺性命的奇女子啊!姑娘不僅心善,而且醫術了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霏茉盈盈行禮道:「太子殿下謬讚了。」

幾人正說著,這時秦越帶著出診的學徒歸來,看見太子到來,忙上前行了禮,而後沉著臉對眾徒道:「正是授業時刻,還不回去好好看書。」

眾徒行了禮,紛紛退下。秦伊與霏茉轉身,並肩往學堂走去。

秦伊小聲問道:「師姐,你什麼時候幫過太子?」

霏茉道:「七夕那晚,我幫忙解圍的那位車主就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對那婦人倒是宅心仁厚。」秦伊嘴上說著,心裡卻想起太子之前對寧昭的冷情與袖手旁觀。

這邊,秦越看了一眼林謙和道:「既然林太醫在此,那就有勞林太醫陪同太子殿下四處巡視一番吧。」

林謙和也不推讓,當即在旁引路。太子卻一邊前行,一邊回頭在人群中尋找著。只見紫薇花叢旁,伊人飄遠而去,那畫面是那樣美好,引人遐思,自此便深埋於每晚的夜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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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女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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