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何府聚宴
何府後院的石榴樹下,幾個人正仰頭望著樹上的果子。
「熟了嗎?」子灝一副天真的表情說道。
「我去找根竹竿,打下來一個嘗嘗。」之煥說著,尋了一根長竹竿來。奈何打了半天,也沒打下來一個果子,倒是累得滿頭汗水。
「我來!不就是上個樹嘛!」秦伊挽起袖子,向樹下走近。
「伊姐姐,你會爬樹?」子灝驚訝地問道。
秦伊抱著樹榦,回頭道:「這有什麼難的?今天就給你們露一手!」
霏茉擔憂道:「師妹,太危險了,要不就算了吧。」
「師姐不用擔心,沒事的。」
「師妹啊,要不我請你吃其它果子?」之煥也出聲阻攔。
「我就要這個,今天我非摘下來一個不可!」秦伊說罷,手腳並用利索地爬了上去。
「哇!伊姐姐真厲害!」子灝拍著手跳了起來。
秦伊爬到樹叉上,大喇喇地坐了下來,伸手摘了個石榴,向下丟去。
霏茉伸手接住,當即掰開嘗了一粒,連連點頭稱讚。秦伊聞言,興奮地又摘下幾個,專往樹下三人的身上砸去。之煥躲閃不及,被砸中了腦袋,急忙抱頭一陣呼疼亂竄,惹得幾人大笑不止。
笑聲中,子鈺與尹風走了過來。多虧了令狐岳陽贈的奇葯,這些日子子鈺的病情已然大好,氣色看來也頗為精神。
「兄長,快來!」子灝將子鈺拉到樹下,指著樹上道:「伊姐姐在給大家摘石榴呢。」
子鈺抬頭看向樹上,只見秦伊正笑眯眯地坐在那裡,悠閑地晃著兩腳,不禁好笑道:「伊妹,我何府就差屋頂你沒翻過了。」
子灝立刻接道:「可不是嘛,伊姐姐鑽過兔子洞,住過清涼院,如今又爬了石榴樹。」
「什麼兔子洞?」霏茉與之煥齊聲問道。
「就是……」子灝這才記起子鈺的叮囑,正不知要如何解釋,卻被尹風打岔道:「我說秦姑娘,天都快黑了,你是打算在樹上坐一宿?」
秦伊正擔心子灝說漏了嘴,趕緊順著尹風的話道:「哦,我這就下去。」說著,看了看樹下,愁眉苦臉道:「那個,我不會下樹。」
「那你是怎麼上去的?」
秦伊苦笑道:「我只會上樹,不會下樹。」
幾人一聽,想起她方才要露一手的豪言壯語,不禁撲哧笑了出來。
子鈺卻是笑不出來。我只會上樹,不會下樹——這句話忽然觸動了他腦海中最深處的記憶。他抬頭望著秦伊,心中滿是悲傷,那時的小伊也是這樣坐在樹上,對他說著同樣的話。
「尹風,有勞你在樹下接著我。」秦伊懇求道。
「好!」尹風當即向前走了兩步,張開雙臂。
「你最好是接住我,若是讓我摔著,我就罰你陪我練針!」
尹風一聽,身子猛地一震,趕緊道:「姑娘放心,我就是摔著自己,也絕不會摔著你!」
秦伊滿意地點了點頭,喊了一句「我來嘍」,猛地往下一跳。尹風躍起身來,將她臉朝下攔腰緊緊摟住,就像胳膊上掛著一件衣裳,穩穩地落了下來。秦伊因被人倒提著,姿勢不雅,頗有些掉面子,剛一落地,就忍不住抱怨起來。
尹風只好撓頭苦笑道:「我只想著接住姑娘,不讓你摔著,哪裡顧得上是什麼姿勢。要不,你再爬一次?」
聞言,秦伊一記白眼瞪了回去,霏茉之煥與子灝則捂著嘴笑個不停。子鈺若有所思地望著秦伊,方才發生的一切是那樣的熟悉,就像發生在昨日,隨著記憶的翻湧,深深的愧疚再次溢滿心頭。
夜幕降臨時,眾人圍坐在一起,笑語晏晏。難得的是,子桓居然也出席了,說是自從服了秦越的葯,胃口和睡眠好了不少,情緒也日漸開朗。
何老尚書當先端起酒杯,對秦越道:「得秦太醫及時贈葯醫治,如今子鈺和子桓都已大好。今日,老夫特設家宴略備薄酒,聊表謝意。」
秦越回敬道:「何老客氣了,都是醫者本分舉手之勞罷了。」
何二郎主笑著道:「對秦太醫是舉手之勞,對我們可是救命之恩啊!來,我也敬秦太醫一杯。」
而後,幾個小輩輪番向秦越灌酒,一圈下來,秦越已有幾分醉意。這時,之煥呈上從府中帶來的點心,說是那越州廚子近日琢磨出的新花樣,取材各種時令水果,清新爽口,最是解酒。幾人嘗過之後,讚不絕口。
何老尚書笑著道:「之煥啊,你大父特意挑選廚子送回寧都,專門為你做吃食,可見最是疼你啊。」
「是,是,大父最是疼我。」之煥笑著撓了撓頭。
何老尚書又道:「孔老刺史治理越州政績卓著,此番又滅寇有功,受封鎮南大將軍,總領南境軍事,可謂是勞苦功高!只可惜因路途遙遠,孔老難得回來與你們團聚,不知他一向身子可好?」
之煥道:「謝何老關心,大父他老人家挺好的,日前還來信報平安呢。」
何老尚書笑著點了點頭,卻與子鈺悄悄使了個眼色。
正當幾人在何府歡聚時,一騎快馬駛入寧都城的大門,飛快地駛過一條條街道,最後在禮部尚書孔府門前停了下來。
孔哲斌親手接過來自越州的急信,看完父親的親筆手書,不禁大為震驚,臉上俱是驚慌與茫然。他頹然地坐了下來,呆愣了半晌,無奈地嘆了一聲。這時,孔夫人走進書房來,問發生了什麼事。孔哲斌搖了搖頭,隨口問道:「之煥呢?怎麼還沒回來?」
孔夫人道:「去何府了。」
「又去何府?何府究竟有什麼好?」孔哲斌嘆了一聲,起身往外走去。
孔夫人望著孔哲斌惱怒離開的樣子,不解道:「這是怎麼了?以前也不曾反對他去何府啊,還說他應該多向子鈺學學。」
夜風漸起,浦水河畔的夜色依舊是那樣迷人。孔哲彬獨自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或者說,在家族存亡面前,根本就不容他選擇。從沉思中抬起頭來,只見旁邊一家醫館仍在營業,牌匾上刻著「杏林堂」三個大字。這就是那位秦太醫奏請寧帝開設的醫館,他還從未進去過,也不知今日會是哪位太醫坐診?
這時的杏林堂內,燈火通明,學徒們正在打掃收拾,因今日病患較多,所以晚了一些。林謙和也正忙著收拾藥箱,一邊想著他夫人怕是在府中等急了。
「這位郎君,我們已經閉館了。」
林謙和聽到學徒的話,抬頭一看,只見孔哲彬面色陰鬱地站在那裡,忙請進來坐下,打發了眾徒們,又親自倒了杯茶遞到孔哲彬面前,這才說道:「孔大人臉色不大好,要不要我替你把把脈?」
孔哲彬笑了笑,搖頭道:「不是什麼病林太醫都能治好。」
「哦?或許,我能猜到大人的病症。」林謙和打量了一會兒孔哲彬,低聲道:「大人的病灶在越州。」
孔哲彬神色一凜,震驚地望著林謙和,一臉的戒備與不安。半晌,他忽然明白過來,譏笑道:「我還真是小瞧了林太醫,你竟是慕王的人?」
林謙和道:「我想,大人應該和我一樣是迫於無奈。」
作為慕王在寧都的暗線,林謙和的任務是趁著行醫之便,打探一些朝臣的動向。近日,張放對他的指派忽然多了起來,似乎慕王那邊有了異動,可令人不解的是,負責監視慕王的越州官府卻沒有絲毫警覺,孔老刺史對朝廷的回奏依然是一切正常。一切正常?恰恰說明不正常!
方才,林謙和一看見孔哲彬的臉色,就隱約猜到了答案。但他實在想不明白,日前才受封大將軍的孔老刺史能有什麼把柄握在慕王手中?慕王馭人的手段實在可怕,專門利用人最致命的隱私,也不知還有多少人私下被慕王所掌控。
沉默半晌,孔哲彬悶頭喝完茶,起身告辭。
「大人會如何選擇?」林謙和望著孔哲彬的背影問道。
孔哲彬沒有轉身,只是仰起頭來,長嘆了一聲,反問道:「林太醫有選擇嗎?」說完,也不等林謙和回答,抬步走了出去。
林謙和感到全身力氣驟失,喃喃自語:「是啊,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