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各方風起
隆冬漸入,秦伊前往謝府探望,再次遇見了子桓。
見秦伊心事重重的樣子,子桓似乎有話要說,抿了抿嘴,將話咽了下去。
謝瑤見狀,便問子桓道:「鈺兄最近在忙什麼,今日怎麼沒一起來?」
子桓道:「因東北幾州雪災嚴重,主上令太子負責賑災事宜,這幾日兄長時常被召入東宮出謀劃策。今日我來時,他剛剛入宮。」說完,看了一眼秦伊。
秦伊低著頭,沒什麼反應,直到自己的手被謝瑤握住,才回過神來,卻發現子桓已經走了。
「伊妹,發生什麼事了嗎?」
秦伊露出笑容來,「沒事啊。瑤姐姐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謝瑤的眼中忽然迸出炫目的光彩,既興奮又羞澀道:「我爹同意與何府聯姻了。」
秦伊驚喜之下,連忙笑道:「這是好事呀!守得雲開見月明,姐姐的等待終於有了回報。」
謝瑤笑著點了點頭,轉而又問道:「那你呢?」
「我?我很好呀。」
謝瑤道:「旁觀者清,你和鈺兄心意相通,但彼此太過靦腆,誰也不願主動挑明,這要耗到幾時?你我姐妹一場,索性由我爹出面牽線做媒,你看如何?」
秦伊頓時紅了臉,急忙搖頭擺手道:「不行,不行……」
「為何不行?是因為鈺兄的心疾?」
「不是的,我……還沒想好。」
謝瑤看著秦伊為難的臉色,喃喃道:「一個是神采飛揚的天之驕子,一個是才華冠京的無雙公子,一個蓬勃如日,一個明潤如月。不管是對誰,恐怕都是兩難的選擇。只可惜鈺兄心疾纏身,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妒英才吧。」說完,面露同情之色。
秦伊望著誤會自己的謝瑤,想要將盤桓心中數日的苦悶一泄而出,但想了想,最終只是嘆了一聲。這些日子,她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反覆重複的夢境,不去想自己究竟是誰。她更不敢開口去問她爹,或是去問譚震,她怕聽到那個答案,更怕聽到那個答案后不知該怎樣面對。
腦子裡一團亂麻,秦伊已經無力再去解釋什麼。她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與抗拒,如果可以,她希望就這樣糊裡糊塗下去,就當自己什麼都沒察覺。
東宮書房內,太子與子鈺相對而坐,茶案上放著一隻茶壺和兩隻茶盞,熱氣裊裊上騰,茶香盈然滿室。
「好,就照子鈺的建議來辦,按各地受災程度劃分等級,減免賦稅,賑濟錢糧,賜棺斂喪,派遣醫援。」
「太子殿下最好親往災區安撫民心。另外,還要設一位監官,專司監督賑災錢糧。」
「這個,歸戶部負責吧。」
「戶部負責執行,太子殿下最好另派一位信得過的人監管,以防各地州縣層層盤剝,中飽私囊,錢糧無法實數到達災民手中,抑或出現救親避疏分配不均的局面。」
「不錯,不錯。」太子連連點了點頭,「那子鈺認為誰最合適?」
「張大人。」
「他?為何不是何大人?」
子鈺淡然笑道:「二叔雖然剛正不阿,奉公廉潔,但性子急躁,不夠細緻。張大人入侍東宮多年,能得太子殿下重用,想來並非其表面那般庸碌無為。」
太子目露讚許的眼神,點頭道:「子鈺看人果然精準,張放這人表面看起來只會溜須拍馬,但其實他為人機敏,心思細密,對我也是一片忠心。旁人都說他不善交際,得罪不少人,但這恰恰說明他不拉幫結派,行事中立。所以,我才會放心用他。」
「嗯。聽說張大人祖籍臨海,朝臣中也有不少臨海郡人,張大人就沒有什麼交好的同鄉?」
「這個倒沒聽說。哦,對了,他與如妃是遠房表親,臨海崔家可是世家大族,不過自從如妃死後,他從未攀附這層關係。」
「如妃?海靈公主的生母?」
「不錯。當年如妃聖眷隆寵,父王讓如妃照顧了我幾年,只可惜紅顏薄命,如妃在海靈九歲時病逝。她生性純良,知書達禮,若今還在,這後宮中只怕是她一人獨寵。」
子鈺心頭一動,一個猜測隱隱而生,若無其事地問道:「那麼,張大人可是如妃娘娘推薦入東宮的?」
太子點頭道:「不錯,當時我冬日外出貪玩染了風寒,如妃說東宮的隨從伺候不力,便推薦他入東宮侍奉。」
「原來如此,想來太子殿下對張大人的信任,與對如妃娘娘的感恩之情不無關係吧。」
太子點了點頭,「也正因如此,在眾多姐妹中,我更加偏愛海靈,海靈的長相與如妃十分酷似。」
子鈺拜別了太子,若有所思地走出東宮,迎面遇見兩個人,一個是太子妃的弟弟李齡,另一個是和李齡差不多歲數的少年。那少年看起來有些拘謹,似乎有幾分眼熟,但子鈺從未見過。李齡與子鈺互相打了個照面,並未介紹那少年。子鈺也未多問,裹緊了裘皮大氅,頂著風雪離去了。
馬車行到半路,就見寧昭的馬車停在路中間,似乎是出了什麼問題。子鈺看著那輛馬車,心頭不由得一陣緊張,生怕那帘子里再晃出一抹熟悉的衣袖。
「本王要去徐府一趟,能否搭乘何大公子的馬車?」寧昭問道。
「殿下請。」
子鈺將寧昭請上了車,尹風揚鞭催馬,向徐府而去。
「殿下可是去看望長公主?」子鈺開口問道。
寧昭點了點頭,「剛剛在母妃那裡得到消息,姑母骨折未愈,又染風寒,病情加重,母妃讓本王代她前去探望。得知你在東宮,便特意在路上等候。」
子鈺聞言,猛然一驚,「可是越州有消息了?」
寧昭神色凝重道:「蘇掌薄因貪污公餉,已在家中畏罪自殺。」
子鈺一怔,轉瞬嘆了一聲,「意料之中。」
「他死前曾留書一封,承認之前為了逃避罪責誣陷孔老刺史,向何府尋求庇護。」
「這理由太過牽強。」
「即便牽強,如今已是死無對證,何府手裡的書信也就沒有意義了。」
子鈺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寧昭的看法,想了想,又問:「孔老刺史與慕王有何異動?」
「可以說是風平浪靜,慕王每日或在田間勞作,或下海捕魚,儼然尋常百姓,而孔老刺史也只是偶爾接濟一下,二人看似沒有什麼異常來往。」
「沒有異動?」子鈺喃喃道。
「表面上是這樣。不過,本王的人在城郊遇到一個人。這個人,你應該見過。」
「誰?」
「於烈。」
「於烈?」子鈺想起那個在何府壽宴上重傷譚震的慕王麾下第一猛將,不禁詫異道:「他怎麼會在京郊?」
寧昭道:「本王的人跟蹤他入了城,而後便跟丟了。於烈入京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本王已派人四處留意,一旦發現他的行蹤,先不要打草驚蛇,只將他暗中監視起來。」
「嗯,那就有勞殿下了。」
子鈺隨寧昭去徐府看望了長公主,而後便各自回了府。待到晚些時候,何老尚書與何長明回到府中,子鈺便將越州的回報告訴了二人。
二人都認為平靜得有些異常,如果當真沒有異動,那麼何府派去的侍衛去了哪裡?如今想來,必是侍衛們在越州查出了什麼,卻不慎被人發現,於是被滅了口。還有於烈在此時入京,也十分可疑,這恰恰說明慕王並非表面那般安於尋常人的生活。
隨後,子鈺又說起如妃與張放之事。
何二郎主抓了抓腦袋,道:「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我入東宮時,他已經在那兒了。不過,這有什麼問題嗎?」
何老尚書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什麼,與子鈺交換了一下眼神。
子鈺卻搖了搖頭,「暫時還不能確定,這事可能不方便查。」
何二郎主見二人打起啞謎,更是不解,急問道:「到底什麼事?你不說,我怎麼查啊?」
子鈺面露赧色,垂眼道:「後宮之事,還是拜託凌王請淑媛娘娘查探比較合適。」
何二郎主驚訝地望著子鈺,忽然眨了眨眼,似乎明白過來,以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神情尷尬道:「不錯不錯,還是淑媛娘娘合適。」頓了頓,又問:「子鈺啊,你說慕王的眼線究竟是不是張放啊?可又沒查出他什麼,也沒見他與什麼人有過接觸啊。」
子鈺搖了搖頭,他也不確定張放的身份,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那個跟在李齡身後的少年,有著醉人的酒窩,竟是像極了霏茉。
杏林堂後院中,剛剛新到一批藥材。林謙和與一個藥材商人正站在那批藥材前,看似正在清點數目。
那藥材商人身材矮胖,畢恭畢敬地拿出一封信箋,道:「這是藥材的清單,還請林太醫過目。」
林謙和伸手接過,從信封中抽出清單,眼睛掃視了一遍,點了點頭,對那藥材商人抱拳道:「有勞了。」
「林太醫客氣了。」藥材商人回了一禮,便帶著夥計離去了。
林謙和則獨自進了藥房,關上門,從那信封中抽出一張小字條來,打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望著那字條半晌,重重地嘆了好幾聲,然後取出事先制好的幾盒藥丸,打開其中一盒,拿出一粒掰開,將字條藏了進去,再重新封好,最後在每個盒子上貼上封條,寫上姓氏。
林謙和走出藥房,來到診堂,將藥盒分別交給幾個學徒,吩咐各自送到相應的大人府中。隨後,他回到府里,見夫人與兒女正有說有笑地等著他吃晚飯。
「何事這麼開心?」林謙和一邊入席,一邊問道。
「爹,之前不是與你說過嘛,太子妃的弟弟李齡與我十分投緣,今日他還帶我去了東宮,見過太子呢!」
「你去東宮見了太子?」
「是啊,太子直誇我聰明,讓我留在東宮隨侍,從明日起,我就要每日去東宮當差了!」
「去東宮當差?」
林謙和吃了一驚,他從未想過兒子竟會攀上李氏家族,更未奢望能藉此入奉東宮。如果是以前,他或許會為此興奮不已,但如今,他也拿不準這究竟是福是禍。或許,他一早就該將妻兒送出寧都城,遠離這即將到來的動亂才好。
除了林謙和之外,霏茉的眼神也暗了暗,臉上卻依然保持著微笑,誰也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安與憂慮。
「爹,您怎麼了?您不為我高興嗎?」
林謙和看向兒子,笑道:「高興,爹自然為你高興。在太子面前,一定要謹言慎行,少說多做,恪守本分,記住了嗎?」
林珂道:「記住了,爹。」忽然又想起什麼,滿臉興奮道:「我今天還見到了何大公子,太子召他入宮詢問賑災之策。哎,不愧是第一公子,投手投足溫文儒雅,真是教我好生仰慕!」
霏茉笑道:「那之前我去何府,怎麼拉你都不去呢。」
林珂看了一眼林夫人,底氣不足道:「那我不是怕娘非要讓我學醫嘛。」
林夫人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溫和笑道:「以後,娘不會再逼你了,你爹說了,要尊重你自己的意願。」
林珂一時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直嚷嚷道:「我的爹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
林太醫夫婦聞言,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