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決裂
換好行頭,備上糧草,兩人率領大軍,快馬加鞭趕往良渚。然則剛動身,這二人便又是一番唇槍舌戰。
「還望彀碭王等會子莫要給我添亂,您若是懼死,就乖乖躲在我屁股後頭,以免被流矢所傷命赴黃泉了去!畢竟您萬一有個一傷半損的,我可不好對皇上交差!」
祁千凝面冷言橫,於她而言,同陌蜮銜一道作戰,簡直生不如死,度秒如年。至於陌蜮銜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聞,在她聽來也不過是加油加醋,張大其事罷了。
當然,陌蜮銜亦是對此行頗為不悅,只見他冷冷反詰:「此話不應是本王對追風將軍說的嗎?本王希冀追風將軍待會兒在疆場可莫要耍些小姐性子,耽擱了戰機可不是追風將軍擔待的起的了。」
「何須你多言!我馳騁沙場兩年有餘,難不成不比你這個養尊處優的王爺懂得多!」
「那本王就不知曉了,畢竟追風將軍馳名朝野的皆是些暴戾恣肆的名頭。」
「你!」
祁千凝怒形於色,眥裂髮指,陌蜮銜卻只是冷冷斜睨了她一眼,便加快趕著身下那匹良駒飛馳而過。
祁千凝沖著前頭疾呼道:「狗蛋王!待會兒你被北玄軍俘虜了去,可別哭著求姑奶奶救你!」
「寬心吧,追風將軍。倘若敵寇能虜的去本王,那追風將軍當時怕也早已是一命歸陰了!」
陌蜮銜並未回頭,只是用他那冷傲的背影奚落著祁千凝,他根本無需思量便知曉此刻她的臉色定是頗為難看。
確實,祁千凝的臉色此刻尤為詭譎,鐵青與紅漲在她的面龐交錯,詭異非常。她的雙手亦將她的心緒暴露無遺,只見它們正緊緊攥著韁繩,身下馬匹勒的慌,不禁發出一聲哀嚎。
「咴咴~」
陌蜮銜嘴角噙起了一抹笑意,但他並未就此罷息,復又緩緩補充道:「追風將軍莫要動怒啊,您可還有傷病在身,萬一氣的傷口潰爛,七竅流血,倒在了這裡,那可真是溥天同慶的大樂事啊!」
話畢,陌蜮銜竟發出了一聲輕笑,好似他已預見了祁千凝暴斃的情狀,心頭的愉悅堂而皇之地從口中流瀉而出。
陌蜮銜是陌家人,是當朝皇上的同胞兄弟,亦是冷麵無私之人。於他眼裡,任何滯礙南越昌盛,亦或是妄圖改朝換代的逆臣賊子皆是罪大惡極之人,皆應獲罪或處死。
他入仕僅一年,肅清朝堂,剷除歹人,將剝削百姓,貪污腐敗,敗壞風氣,包藏謀逆之心等惡逆之人一概揪了出來,前前後後獲罪的大小官員一百有餘。而這祁千凝不孝不睦,無禮恣肆,將自己整頓好的風氣又給破壞了,她便是一條臭魚,腥了一鍋湯。
陌蜮銜的嗤笑愈發放肆地傳進了祁千凝的耳里,使得她的怒氣瞬即增了十分!恨不得一箭射倒那整日只知陰聲怪氣的狗蛋王,讓他再也發不出聲響來!
但見她下意識地從腰側抽出一支箭,搭上箭扯滿弓,身旁士卒還未趕得及攔下來,那箭便像閃電般向陌蜮銜疾沖而去。
追風將軍可是疆場上出了名的神射手,貫虱穿楊皆是不在話下,只要祁千凝發箭,眼前之物必能應聲倒地。眾士卒皆知曉她的箭術,只見他們個個粟粟畏懼,不忍瞧接下來的場面。
誰料那陌蜮銜卻像是後頭長了眼,竟然預感到了兇險來臨。只見他將身子一側,那支箭便從他飄蕩的烏絲旁掠過,然則還未全然掠過,那支以破竹之勢疾飛的箭則被他用雙指鉗住,不見向前之趨。
眾人皆驚駭不已,就連那祁千凝亦是一時啞然,舌橋不下。
陌蜮銜不但未回首便躲開了自己的飛箭,而且居然僅憑二指之力就攔住了它,這是何等的反應與氣力!儘管不願承認,但她不得不推翻以前的惡意揣度,相信陌蜮銜曾經以一當百的傳聞。
此刻,陌蜮銜的面目卻是愈發陰冷了下來,語調中夾雜著的不悅與惱怒已是昭然若揭:「追風將軍從前對本王無禮恣肆便也就罷了,如今竟還會暗箭傷人啊!」
話畢,他一隻手將那箭凌空折斷,隨即回首將他那雙陰鷙的黑洞投向祁千凝。
陌蜮銜的雙眸不再像從前那般充斥的僅是嫌惡與嘲諷,反倒透露出點點殺意,宛若在告訴祁千凝,倘若她再有絲毫僭越之舉,他便會讓她暴斃於此。望著那雙噬人的眸,祁千凝不禁倒吸了口涼氣,但還是挑了挑眉,佯裝出一副無畏的模樣,然心裡頭著實是駭了一駭。
瞧著這二人如此不共戴天,雙方士卒皆是捏了把汗,心裡頭皆擔憂待會兒疆場的狀況,倘若兩將爭鋒相待,這無疑是對戰役告捷的巨大潛藏隱患。
那兩人著實是水火不容,一路上除了偶然互換嫌惡的眼色,也再無任何交流了。
大軍為隱匿行蹤,一路行的皆是不毛之地,輾轉一日一夜,終是到了大將軍被圍困的良渚附近。
然而周遭卻是死一般的寂靜,無任何風吹草動,亦或是任何馬蹄肆掠過的痕迹。
正當眾人滿腹狐疑之際,忽而草叢微動,眾人拈弓搭箭,蓄勢待發。
「追風……追風將軍……是……是我……」
話畢,一身著甲胄的男子從草莽中爬出,但見其手臂小腿上皆有一箭深入,滿身也是各類刀傷,擦傷,血流如注,異常可怖。
祁千凝定睛一瞧,此人正是將軍府的大公子,武騎將軍秦鍺。
祁千凝趕忙吩咐一旁士卒:「快幫武騎將軍止血!」
「是!」
「你們……你們莫管我了,速去延地與彪狼將軍會和!」
「不是說來此處支援你們嗎?作何又跑到延地了?這究竟怎麼回事?」祁千凝疑雲滿腹,連連詢問。
秦鍺強撐著羸弱病痛的身體,顫巍地答道:「我方情勢每況日下,糧草盡絕,將士稀缺,無暇等待支援,原以為無力旋轉乾坤,眾人皆做好戰死疆場的準備。始料不及的是我方偵察兵竟在幾公裡外的延村發現一地隱秘之處,從那邊山谷穿過可直搗敵寇何由駐紮在延地的主營!爹爹便率領三千將士與北玄軍周旋,彪狼將軍則率領剩下兩萬餘人逃離至延地與你們匯合,共同偷襲北玄軍。據偵察兵來報,敵寇主營目前應還有十五萬人,我方加上支援軍約摸也有十五萬人,但何由一行才剛結束一場戰爭,正處於疲怠期。倘若我們偷襲成功,便有很大機會反敗為勝,收復延地!」
延地在五十年前曾被北玄侵佔並派軍安營紮寨在此處,倘若此次偷襲成功,將此處敵寇清滅,便能奪回失落之地。
一聽此話,祁千凝頓時怒不可遏,只見她下馬一把擒住秦鍺的脖領子,厲聲指摘道:「大將軍年事已高,你們竟然讓他作掩護!彪狼將軍呢?你呢?皆是吃軟飯的嗎!」
秦鍺低垂眉眼,似是陷入了無盡哀傷,良久,緩緩開口:「這是爹爹的命令,我們也無法違抗……」
祁千凝攥緊的手終是鬆開了,眸子亦隨之沉了下來。她知曉大將軍的脾性,中正無私,為兵為國鞠躬盡瘁。但她更知曉這一行人定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只見她輕躍上馬,欲想深入良渚叢林,陌蜮銜卻擋在前頭阻撓其行。
「追風將軍這是作甚?我們需做的是反敗為勝,把軍力集中在彪狼將軍那邊,偷襲北玄駐紮在那邊的隊伍,而不是因小失大,錯失此次良機。」陌蜮銜著重大局,願意以十五換十五,收復南越版圖中不可分割的延地。
祁千凝又何嘗不知這些,但相比失落已久的延地,她更擔憂的則是大將軍等一行人的安危。畢竟延地還有再收復的機會,但人的生命一旦消逝便再也無力回天了。但見她慷慨激昂地陳詞道:「大將軍與三百士兵如今可是圍困在裡面!倘若不救,他們定是難以生還!」
「你又如何知曉他們現在是否還活著?為這三百人耽誤延地收復,實為不值!追風將軍,如今我們沒有時間耽擱了,應儘快趕往延地!」
「不值?他們同我出生入死,你要讓我因為你的一句不值就置同伴於危難而不顧嗎!彀碭王未免太過不近人情!」
「追風將軍在國家大事上和我談人情?那你還真是頗為稚拙!而況那三百人正是為我們作掩護,以助被侵略的延地人民脫離苦海!你難道要白費他們的心血嗎?」
「他為我們爭取時間,將命懸一線,我們就要拋棄他們嗎?」
「追風將軍你簡直無可理喻,毫無得舍之分!屬實是難當重任!」
「難當重任?如果說將領就應拋棄自己的同伴,那可著實是令彀碭王失望了,我確實是難當重任!隨你們如何處置我,如今這人我非救不可!」
「本王是不會同意將士卒交給你的!」
「那我自己一人去!反正我只是皇上派來協助你的,有我無我於彀碭王眼裡皆無妨,不是嗎?」
話音剛落,誰料眾士卒竟是同聲響應,雲集景附。
「我願同追風將軍一道去!」
「我也願意!」
「我也是!」
陌蜮銜一怔,沒成想這被世人厭惡,百姓唯恐避之不及的相府嫡女竟如此受士卒擁戴,甚至願意為她的執念冒死搏命,他屬實是難以相信,只見他不再繼續駁斥,只是冷冷道:「哼!你們既要去赴死,那便隨你們好了。」
祁千凝只挑了一百銳卒與他前去營救大將軍,陌蜮銜則率領剩餘士兵跟隨秦鍺前往延地邊境,那二人此刻就連嫌惡的眼色都不願留給彼此,只剩無言與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