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談判
皇宮。
外頭古樹參天,廊腰縵回,幽靜亦華貴。
裡頭檀香繚繞,噤若寒蟬,但見一人在白鶴椅上閉眸安神,好生愜意。
然而,外頭傳來的聲聲呵斥登時毫不留情地將這方寂籟劃破,但見一男子步履飛快地趕往太后的寢宮。
「母后!母后!」
蘇玉微睜雙眸,映入眼帘的則是急赤白臉的陌蜮銜,而他的眉梢上還掛著些許怒氣。
「你來作甚?從前可沒見你往宮裡頭跑的這般勤,如今不過分別了幾個時辰,便也知來探望哀家了。」蘇玉知曉陌蜮銜此行何意,但還是假意地詢問著。
陌蜮銜卻不理會她的一番挪揄之詞,直接切入正題:「母后,你為何要擅作主張將兒臣的人生大事就這般草草決定了!」
「怎麼?你不滿意哀家為你挑選的王妃?還是說你的心頭已有屬意之人了?」
「兒臣如何能滿意!那祁千凝驕橫猖獗,不識禮數,日日與兒臣作對,乃南越惡貫滿盈之徒,她如何能擔當的起『王妃』二字!您這成心是要將兒子往火坑裡推啊!」
誰料蘇玉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趕忙斂去這不莊重的神色,悠悠地道:「銜兒,你不是素來不喜世上易取易得之事嗎?既然這追風將軍並非尋常女子,將她治得服服帖帖,依你教訓,不正是你的本事嗎?」
「母妃!這兩者如何混為一談,祁千凝可是個刁鑽狡猾之人,誰人能制服得了她!」
「那你就是承認自己不如她了。」
「當然不是!兒臣……兒臣不過是操心國家社稷,不願浪費功夫整日與這刁滑的女子鬥智斗勇。」
「國家社稷?澈兒可是幾次三番才將你這做兄長的請來協理朝政,從前你對入仕可是不屑瞧上一眼。假使你真的心憂朝廷,追風將軍乃國之重臣,豈不是能幫你分憂?」
蘇玉將他的觀點反駁的無隙可乘,陌蜮銜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兒臣……兒臣……」
「銜兒,你這般推卻作甚?難不成你當真看上了那秦家三小姐?」蘇玉並不喜秦媚,自打瞧見她的第一眼,便知此女是個陰狠善妒之人,倘使她進了王府,可不得暗暗挑起一堆事端。
「這當然也不是!兒臣不過將媚兒視為知心之人罷了,絕不羼雜半分兒女私情。」
「你既心無屬意,為何不同意哀家為你賜的那樁好姻緣?」
「兒臣不想成婚,母妃為何如此執意於那祁千凝呢!」
「以後你自然會知曉。對了,哀家適才已命章兒勝替你將聘禮送入丞相府,婚宴定在一月之後。如今木已成舟,你自己瞧著辦吧!」
「母后……」
「你莫要多說了,哀家心意已決。來人啊,哀家乏了,將彀碭王請出去!」
蘇玉將眸子一閉,復又愜意地睡去。
只見俯仰之間,數名小廝來到陌蜮銜的眼皮子底下,跪下身子求請著:「彀碭王!您可莫要為難奴才,您還是先行離開吧。」
瞧著蘇玉一意孤行的面容,此刻亦毫無理會他的念頭,陌蜮銜無可奈何,只得悻悻而去。
將軍府。
翌日,聘禮便被送入了將軍府上,但見金萬斤,海味八式,錦繡綢緞九車,翡玉珠寶六箱,瓷器書畫六十件,亦有旁的稀世珍品,玲琅滿目,價值不菲,全部堆積起來一間屋子根本裝不下。
「丞相大人,這些聘禮原是昨天便應送入貴府,但無奈物件太多,昨日備好時天色已晚,便想著今日送來了。還望丞相大人多擔待。」
祁廑暗暗倒吞著口水,如今丞相府衰微,他可是許久未瞧見過如此多的稀世珍寶了,心頭的狂喜噴薄而出化為貪婪的醜惡嘴臉,但他隨即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斂去了滿目貪慾的眼色,淡定地沖章兒勝作揖道謝:「有勞章公公了。」
「不敢,不敢,以後還望丞相大人多多照顧老奴了。」
如今得了彀碭王這個人人爭搶的女婿,章兒勝可不得請著他多顧著些嗎。
兩人客套地寒暄幾句后,祁廑便親身將章兒勝送出府外,而一旁的祁瑤憐卻是分外眼紅,竟抬手將其中的幾件瓷器打了稀爛。
「賤人!賤人!你也配!」
此時,祁千凝從閨閣出來恰逢這憤恚的光景,再瞧周遭這目不暇接的聘禮,不禁心頭一驚。
昨日才賞的婚約,今日如何就送上聘禮了?陌蜮銜難不成求請失敗了?
正當她襯度之際,祁瑤憐卻因嫉憤做出了出人意表的舉動,只見她將地上的瓷器碎片拾起,直往祁千凝的臉上襲來,口中還念叨著:「賤人!瞧你毀了容,還如何嫁入彀碭王府!」
還未等祁千凝反應過來,那瓷器便被鋒利的劍光揮擲在地。
「祁二小姐,你還當真是兩幅面孔啊。」
抬首一瞧,原來是陌蜮銜,後頭還站著祁廑。
「彀……彀碭王!」
祁瑤憐大駭,自己的本來面目竟全然暴露在了心屬之人的眼皮子底下,她意亂心慌,趕忙解釋道:「不……不!彀碭王,您聽憐兒解釋!是家姐適才辱罵憐兒,憐兒一氣之下才做出如此魯莽之舉!彀碭王!您要相信憐兒啊!」說著還將死命扯著他的衣袖,希冀他的原諒,可陌蜮銜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反而一把推開了她,隨後冷冷吐出幾字:
「本王信不信又何妨?祁二小姐是什麼樣子與本王又何干?」
祁瑤憐心頭驟涼,但她仍舊想遮掩自己適才的舉動,便撲向了祁廑。
「爹爹!您快與彀碭王說說,是家姐日日欺辱我,我才做出反擊的,別讓殿下蒙在鼓裡啊!」
祁廑見狀不妙,陡然疾言厲色:「憐兒!你真是太令爹爹失望了,她是你的親姐姐,你竟起了謀害她的歹心!從今日起你便去跪祠堂,跪到你反省為止!」他當然不會在陌蜮銜面前繼續抹黑祁千凝,畢竟他還指望著祁千凝順遂嫁到彀碭王府,祁家藉此得道升天呢!
此一時,彼一時。
曾幾何,她祁千凝才是被祁廑責罰的人,而祁瑤憐則是在一旁冷漠瞧著的人,如今物是人非,竟渾然反了過來。她一時不知是該悲那祁瑤憐時過境遷命運直轉急下,還是該嘆那祁廑利益熏心喜怒無常。
「爹爹!憐兒這般身子骨羸弱,如何能跪祠堂啊!從前您可不會如此狠心……」
話未畢,祁廑的雙眸便沖著祁瑤憐猛然一凜,她登時大氣不敢出,只能向隅暗暗抹淚。
祁廑瞧她不亂言語了,轉身向陌蜮銜作了個揖,欲同眼前這個未來的賢婿寒暄幾句,卻被陌蜮銜搶了話。
「丞相,本王今日來只是想借您的女兒用一下。」
還未等祁廑應答,便自作主張將祁千凝硬生生給拽了出去,兩人拉拉扯扯一直至府外。
「你作甚?放開我!」
「適才本王幫你擋了那碎瓷片,你便欠本王一個人情。」
「誰讓你幫忙了!你即使不擋,本將軍也能避開,你莫在這裡訛我!」
「我不管,同本王去皇宮,與母后說你不想嫁入彀碭王府,反正這亦是你的本願。」
祁千凝確實不想嫁,但瞧著陌蜮銜如此心急火燎的模樣,不禁計上心頭。
你愈著急,我便愈拖怠,到最後看看你會不會求我!
只見她牽起一抹笑意,魅惑地道:「哦?彀碭王如何知曉我不想嫁入彀碭王府?凝兒可從未說過呢,其實呢,凝兒一直傾心於銜公子呢~銜公子喜歡凝兒嗎~」
她極盡嫵媚神姿,將記憶里女子應有的嬌嗔與舉止全部造作地展示了出來,陌蜮銜頓覺惡寒。
這女人是吃錯藥了嗎!
他的面龐紅一陣白一陣,口齒亦不像從前那般伶俐了:「你……你……你這女人!你在說什麼胡話!」
祁千凝覺得言語的威力不夠大,竟動手動腳了起來。但見她的雙手攀上了陌蜮銜的胸前:「哎呀,殿下作何如此慌張?凝兒一直心屬於殿下,殿下怎就不懂凝兒的心意呢!殿下~」
「祁千凝!你……你……你瘋了嗎!」陌蜮銜頭一次瞧見祁千凝嬌媚的模樣,心頭的驚惶一陣一陣湧起。
「殿下~你還是老實從了凝兒吧,凝兒是定要嫁給你的,這輩子你可逃不掉了咯!」
「你!」
陌蜮銜一把將她推開,隨即正了正自己的衣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小寬子與青弦則在一旁暗暗竊笑。
「你家主子還真是有本事,竟將殿下駭的如此心慌意亂。」
「那是自然!」
此時,陌蜮銜疏離好繁亂的心緒,恢復了往昔的從容冷傲:「祁千凝,你說吧,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去求請母后取消這樁婚事。」
祁千凝亦不再佯裝嬌媚,一本正經地道:「太后威嚴不可侵,倘若你想讓我去冒這個險,那你便答應我一個條件。」
陌蜮銜雙目微眯,斜睨著她:「哼!果然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本王憑什麼要受你脅迫。」
「那凝兒只能一輩子糾纏你了~」說著祁千凝又欲上手,陌蜮銜趕忙避了開。
瞧著祁千凝並無罷手念頭,迫於淫威,他只得勉強應允。只見他輕咳一聲,道:「說吧。」
「我要兵權。你是皇上的兄長,自然好開口。你去勸諫皇上將凜安的兵權全權交予我,我便去求請,否則免談!」祁千凝長久以來一直跟著大將軍後頭,朝廷一直未給她實際兵權,這也就是為何大臣們絲毫不忌憚的原因之一。為了保障自己的權位,重立自己的威嚴,她必須得到兵權。
誰知聽聞此話的陌蜮銜瞬即怒氣添胸:「追風將軍好大的口氣!兵權?本王如何會將國家之重交予你!」
「彀碭王既不滿意我的提議,那您就乖乖呆在王府準備迎娶我吧,反正我是不介意成為人人敬仰的彀碭王妃的。」
「你這女人簡直不知廉恥!」
「我要廉恥作甚?本將軍乃無恥之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彀碭王作何如今才知曉。」
「你!」
「還望彀碭王趕緊思慮清楚,本將軍靜候你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