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參折
翌日，祁千凝方從無盡的痛楚中蘇醒過來，便得知自己又被參上一折的悲訊。
至於誰參的，顯而易見，狗蛋王。
參的什麼？打罵親人，有辱門楣。
而那些保守派的大臣素來看不慣女子入仕，一直以來皆固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思想，因此南越頭一個女官祁千凝便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趁此機會，那群老頑固便紛紛跟著彀碭王後頭參了祁千凝一折，欲阻撓她的仕途之路。
他們又參的什麼？將祁千凝那些風流韻事的老底挖出來，經渲染加工，成為新的話柄撰寫在摺子裡頭。
大將軍仍在邊境抵抗北玄軍，朝堂之上幾乎無人支持祁千凝，反倒一股腦兒站在了陌蜮銜這邊，亦或是說這群老頑固壓根兒就從未站在過祁千凝這邊，無論她是否有實力堪任追風將軍的頭銜，他們皆熟視無睹，眼裡只瞧見了祁千凝女子的身份。
正因祁千凝被視為眾臣之敵，朝堂竟出現空前和睦的光景！群臣一致對外，參折追風將軍，能叫一個不和諧嗎！
在家被人欺，在朝堂惹人厭，偏又在世人眼裡是個恃寵而驕的嫡出小姐，惡名與凌辱皆被他一人擔了，祁千凝屬實是苦在心頭口難開。
幸運的是她戰績顯赫，適才又拿下長嶺之戰的勝利，皇帝目前應是不會取下她追風將軍的頭銜，她倒還能享受幾天安穩日子。
但每每想到那陌蜮銜，祁千凝的心頭便油然而生一陣嫌惡與惡寒。原先自己境遇並無如今這般糟糕，就是那狗蛋王處處摻上一腳，才讓眾人對自己的敵意愈演愈烈。
狗蛋王！等姑奶奶傷病痊癒了咱們朝堂見！
祁千凝想著便緊了緊拳頭，裂眥嚼齒，恨不得將那陌蜮銜即刻吞了去！
秦觀疾步而來，瞧見祁千凝如此氣忿，不禁疑雲滿腹，叩問道：「又是何人惹惱凝姐姐了？凝姐姐告訴阿觀，阿觀替你教訓他！」
祁千凝未去瞧那秦觀，首映眼帘的反倒是他身旁小廝手中拖著的那盤糕點。
香馥馥的，她一嗅便知，是她最愛的驢打滾！
她趕忙起了身，然則卻因激動扯裂了傷口，復又吃痛地倒了下去。
「哎呦！」
秦觀眉頭一蹙，柔聲指摘道：「凝姐姐作何這般貪吃！阿觀拿給你便是了，你就莫要動哩！」
瞧著祁千凝痛心切骨的模樣，秦觀心頭竟羼雜著說不出的疼惜。
昨日祁千凝剛踏出丞相府沒幾步，便驟然昏厥了過去，嚇了秦觀一大跳，他無可奈何只得將她抬回了丞相府。
雖說這是祁千凝的家，但秦觀心裡頭總覺得揣揣不安，十足是擔憂祁千凝在這府中被人欺負，便一直賴在丞相府不肯走，祁廑無可奈何，只得派人去將軍府上送信，這才將這秦小公子安置在了府上。今日又趕早為祁千凝去東街巷子口，買回她最愛吃的驢打滾，真可謂是用心良苦，一顆心全撲在了祁千凝的身上。
一旁的青弦瞧見秦觀這幅憂慮的模樣，復又憶起昨日秦觀的種種言行舉止，瞬即明白了什麼，不禁勾起了唇畔，欲幫那秦小公子一把。只見她將一旁的丫頭小廝全支了出去，自己又假借伙房有事順理成章離開了這間屋子，只留他們兩人單獨相處。
此刻，祁千凝的閨閣只剩她與秦觀，點點曖昧流淌在這方寸之間，惹得有心人情愫蕩漾。
但見秦觀忸怩不安，臉頰緋紅，口將言而囁嚅，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
然而祁千凝卻是狼吞虎噬著盤中的糕點，渾然不顧及吃相，更別說會生出旁的情愫了。
秦觀不樂意了，這祁千凝眼裡只有那驢打滾，全然瞧不見自己的身影，他不禁嘟囔著小嘴，嗔怪道：「姐姐你眼裡頭皆是這驢打滾！阿觀也在你眼前，你倒是也瞧阿觀一眼啊！」
「好好好，姐姐瞧你一眼便是，作何凈耍些小孩子脾氣。」
祁千凝不耐煩地抬了一眼，然須臾之間便又移了眼眸，自顧自吃了起來，全然將那秦觀當作孩童來哄。
「哼！」
果真只是瞧一眼！
秦觀雙頰氣鼓鼓的，活像個小包子，坐在榻邊生悶氣，這幅憋屈模樣卻引起了祁千凝一陣嗤笑。
「姐姐你笑阿觀作甚！阿觀可是很嚴肅的！你也嚴肅點兒！」
「好了好了，阿觀莫要生氣了！姐姐再多瞧你幾眼還不成嘛！」
祁千凝放下了手中的糕點，將身子挨近了秦觀，此刻兩人面龐之間的距離不過幾寸，惹得秦觀心跳急促，一顆活蹦亂跳的心臟宛如下刻便要躍到身子外頭去。但見其雙頰頓時又紅了三分，秦觀趕忙側過身去，不讓祁千凝瞧出自己的羞赧。
「你瞧瞧你，我看你你便不看我了！」
祁千凝是個執拗的，偏要將秦觀的臉扳回來，可一扳回來，觸目皆是紅漲，觸膚皆是滾燙。
「哈哈哈哈！你的臉作何紅的像個猴屁股！」
祁千凝忍俊不禁，嗤笑之聲不絕於耳，秦觀卻是怒了起來：「凝姐姐……你……你是個榆木腦袋！」
這女人雖說比他年長兩歲，但卻瞧不透他的心事，秦觀又羞又惱，留下一抹委屈，拂衣而去。
「喂！阿觀！你作何走了啊！我不笑你便是了！阿觀！哈哈哈哈哈！」
望春酒樓。
觥籌交錯，杯盤狼藉，望春酒樓一派融融光景。
「李兄，你可聽說了？如今這朝廷上下皆是參那追風將軍的摺子！」
「可不是嘛！這追風將軍在丞相府素來跋扈，仗著她那點功名利祿，便不將人放在眼裡。聽聞這回將她的親娘與妹妹打得不成人樣哩！」
「這般年幼便如此惡毒！也不知當朝皇上會否撤了她的職位？」
「一個女子罷了，南越朝堂是不會容她多久的！」
這追風將軍已成為南越人民茶餘飯後的談笑話柄，如今輿論一邊倒兒，朝野上下皆在指摘這祁千凝。
不遠處，陌蜮銜正呷茶而坐，眺望江邊日晚。
只見他將輕輕放下茶盞，勾起一抹適意的笑容，道：「這風波恐還是要持續一段時間，只要群臣再添點火力，這追風將軍離倒台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