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梟
若問為什麼,恐怕無人知曉。
世間為何會有行事及作為皆有違天道之人,說其任性也罷,說其真實也好,無論是出於怎般的心理,就論結果而言,他們確實是悲哀的。
魔修的生存環境極為惡劣,可以說是被天道所不容。
或者是過往的經歷太過苦痛,以至於心理陰暗。
在秘境之中,凰夜葵撐著油紙傘,獨自行走在秋末的濕涼雨水之中,看花兒零謝的模樣,目視著落葉的哀愁。
男兒的衣衫有些單薄,在漫天雨水之中顯得些許寂寥。
凰夜葵是獨自行來。
一路至此所見所聞皆是與過往並無太大差別。
雖說此地的光景確實暗沉,不符合秘境的模樣。
「這尊靈鼎當真是不同凡響,竟有如此威能!哈哈,這下賺大了!日後行走世間再多一張底牌。」
「這株藥草絕對不凡,竟生有四片顏色各異的花瓣,莫非這便是人間罕見的四色奇花?」
「這功法竟然如此玄妙莫測,若是天賦足夠,我能修得,自此天高任鳥飛,海深憑魚躍!世間各處皆能去得!」
「……」
「……」
諸如此類的言論可謂是見怪不怪,秘境之中遍地是寶,遍地可見的一花一木之中,說不定都可以誕生出生靈若不知曉的奇異事物。
這酸澀的雨水令凰夜葵皺著眉頭,這顯然並非尋常的雨水,可也暫且不知曉其是怎樣的事物。就如同這空氣之中攜帶著的,這絲絲令人不舒服的氣味。
昂首望去。
那是高遠且陰霾的天空。
凰夜葵走在泥濘的小徑上。
皆是濕卻的落葉。
枯黃的色澤更加印證了秋末的顏色。
凰夜葵就孤單前行著,沒有目標,亦沒有方向。
只是想走著,便走著罷了。
湧上心頭的焦躁感被強大且堅韌的自知壓下。
不知走了多久。
回蕩在天地間的聲音似空谷幽蘭,自帶柔情萬種,凰夜葵知曉的,那是名為幸福的事物,那是得到了真正的幸福之人,才會具有的,與眾不同的光輝。
「小舛,你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逢之時麽?」
出現在視線前方的。
是與自己一同加入落雪聖地的,那對惹人注目的戀人。
那名男子在弟子試煉中獲得的成績令人矚目,可謂是成為了天空中唯一的皓月,力壓雪落一頭。
凰夜葵知曉的。
夜冥舛以及唐薇薇。
那是令人恍惚的戀人。
「記得啊,那是此生都無法忘懷的,深深印刻在骨子內的一幕。」
是男兒溫柔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凰夜葵停下腳步,目視著這對戀人。
無神的眸子里有點滴星光閃耀悅動。
「哼!」
「本仙子虧大發了!」
薇薇有些羞赧,卻依舊高傲且倔犟。
這讓夜冥舛露出淺淺的微笑。
恍若舊夢。
「在那時候之前,當真是認為自己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了呢。」
「甚至,都未曾想過能夠逃出來。」
薇薇恍若鶯啼燕語般美妙之音中滿是憂傷,不禁又深陷那有若夢魘般令人絕望的事實之中。
「……」
夜冥舛只能沉默,不知如何安慰於她。
秋末的雨水滴滴落在夜冥舛手持的油紙傘上,滴落在泥土之中,滴落在樹木之上,所傳來的清脆聲響宛若最為悅耳動聽的旋律音符,蹦蹦跳跳著,惹人深思。
空氣之中那濕潤的涼風並非過往時期的澄凈濕潤之感,倒為彷彿是點燃慾望的催化劑,使修士們狂躁。
與遍地瀰漫著的煙茫霧靄相比,暗沉且高遠的天空更加令人捉摸不透,點點雨水帶有酸澀之感,籠罩著這片奇特的秘境。
夜冥舛非常哀傷。
即便是時至今日,已有半載之餘。此刻憶起,仍舊使緊緊依靠著男兒的女子嬌軀顫抖,那是銘刻在內心處的絕望與恐懼,是此刻皆無法逾越過的鴻溝天埑。
是該如何是好。
夜冥舛不知道。
前路究竟是在何方熠熠生輝?
前路終究是一片暗沉,正如此刻令人捉摸不透的暗沉天空,高遠且陰霾遍布。
女子溫熱的嬌軀是如此柔軟香醇,透過秋衫所傳遞的,所感受到的,那是令人恍惚的溫柔與甜蜜。
夜冥舛無法給予懷中的女子憐惜與安慰。
夜冥舛從未經歷過如此超脫常識的變故,即便是昔日的孤身一人,也不過是親人在未經憶思之前便已是風平浪靜,無法在心海之中沉澱。
不知何時起,已然走出那片黑白的世界。
此刻出現在瞳孔之中的亦是青山綠水。
只不過是時值枯萎之季的秋末罷了。
夜冥舛目視著,目視著停留在前方處的男子。
那名男子撐著油紙傘,靜靜佇立在涼風濕水之中,如同天山之雪般純凈的白衣有幾分泥臟,步履處亦是泥土遍布。
夜冥舛垂首目視著自己與佳人,亦是好不到那裡去。
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幸好皆沒有潔癖。
男兒有些瘦弱,看起來修長的身軀其實並算不得高挑,只是尋常罷了。無神的眸子卻似古井寒潭一般深邃,分明是如此暗淡,卻仿若最為耀眼的星空,散發著令人不解的光輝,使人忍不住墮落其中。
男子有些羸弱,面部也算不得俊朗。
卻出奇的平靜,倒像是此刻的秋末。
這名男子,夜冥舛知曉的。
傳聞其丹道之術可謂是冠絕天倫,雖說是過分誇大其詞,可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夜冥舛輕聲喃喃道。
「凰夜葵。」
夜冥舛想著外界的傳言。
雖然修為只是練氣期。
只是開端。
二十餘歲仍舊停留在此,可謂是整個人生都暗淡了。
除非出現神跡。
不然,此生的蹉跎已然是註定之事。
可事實上,男子亦是位名人。
單憑練氣期的修為便可與聖子硬碰硬,即便只是一具靈身,那也絕不可是練氣期能夠對抗的。
這名男子。
名為凰夜葵的男子。
數次與名為江子夕的傳奇女子共同現身,令人忍不住心生猜測與心疑。
江子夕……
夜冥舛目視著。
如若說凰夜葵狂傲且冷酷。
那麼夜冥舛便為溫柔且細膩。
二者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顯而易見的是。
薇薇蹙著如墨色般的畫眉,剛從傷感之中回過神來,便感覺到身邊男子的認真凝重。
這是極少出現的事態。
身邊的男子總是微笑著,有些憨笨,卻是個十足的柔情性子,不將一切事物放在心下的,不以認真的膠著之態來面對一切。
極少數認真。
那眼眸是不同的。
那是目視到有趣的事物,以至於產生興奮之感,才會露出的眼眸。
過分熾熱。
是平緩著的血液逐漸沸騰麽。
率先開口的是凰夜葵,那淡淡的聲線在雨水之中也顯得獨具一格。
「夜師弟!」
夜冥舛柔和的面部微笑著。
「凰師兄!」
秋末清脆的雨水之聲滴落著。
涼風拂過,有些濕寒。
以及薇薇那看似隨性實則另有深意的話語。
「凰師兄!」
「怎得不見江師姐?」
在相隔不遠處,是凰夜葵略帶好奇的打量目光。
「起初聽聞飄渺仙宗在一夜間便淪落成為廢墟,我是不信的。」
「因為太過脫離現實。」
「可也終歸是得承認,世間有諸多無法理解卻又必須去接受之事。」
薇薇蹙起了如墨色般的畫眉。
夜冥舛依舊如同春風一般,在秋末之雨中顯得極為不為協調。
夜冥舛輕易的講道。
「凰師兄……可知飄渺仙宗在一夜間慘遭滅門之事?」
凰夜葵點了點頭。
「如此震撼世界之事,又有誰不曾知曉呢?」
夜冥舛一拱手。
「還請凰夜葵對師弟的疑惑之處給予告知。」
凰夜葵便撐著油紙傘,佇立在秋末的雨水之中。
「師弟不必客氣。」
「只是,有些事情,師弟身邊的這位女子,可比師兄知曉的更多的才是。」
夜冥舛輕輕嘆氣。
「既然凰師兄心如明鏡,那麼師弟便也不隱瞞了,薇薇她……曾是飄渺仙宗弟子。」
「只是,仇人是誰尚不知曉……」
「況且,昔日故人的下落……」
凰夜葵無奈昂首,目視著油紙傘的內側。
「這不是明擺著的麽?」
「普天之下。」
「邪道魔修也好,正統道宗也好,馳騁深海的龐然大物也好,翱翔天空的擎天巨搫也好。」
「可,怎樣都好。」
「可,仇人是誰已然無關緊要。」
「因為,這不是明擺著的麽?」
夜冥舛皺眉。
「師兄此話何意?」
凰夜葵無神的眸子有些暗沉,正如同此刻陰霾的天空。
「你身邊的女子不是更為清楚麽?」
薇薇閉上了美眸。
夜冥舛轉頭目視著身旁佳人,那如詩如畫的美麗面容凝著霜雪般的細膩光澤,卻是有些蒼白。
夜冥舛緊緊攥著女子冰冷的手。
聽聞著凰夜葵無奈的聲音。
「仇人,這不是明擺著的麽。」
「更重要的是當下不是麽?」
「有能力在一夜間覆滅傳承萬載只余的強盛宗門。」
「只有自稱是「絕望的爪牙」這一事物。」
「那個名為梟的事物。」
凰夜葵的話語有些陰冷。
卻是不折不扣的,令人絕望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