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心中的光明
即便是在秘境之中。
秋末的時節仍是不會改變的。
秘境的形成至今無人知曉,那是恍若隱藏在真正世界內側的特殊地帶,又似空間戒指一般重疊的世界,更相似於生靈的心海,雖然渺小,實則浩瀚無比。
時值如今,最被肯定的說法便是如此。天地間出現的秘境便是在過去某位生靈的心海,被天道在某一刻所記錄也好,秘境之主刻意所遺留之下的傳承也好。
皆已是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它確實是被天地間記錄下來,並且會在假以時日,會在未來的某一刻所開啟,以供後世之人尋覓機緣。
仙路漫漫,一路花開花謝,幾度春秋。
有生靈或是山高水長,風光霽月。亦有生靈獨自嗟嘆,無奈而終。
人生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此刻的彷徨與憂患才是生靈仍舊存活的證明。
在秋末的雨水之中,濕潤的空氣雖似外界般新鮮澄凈,令人耳目一新。其中攜夾著的,令人躁動的氣息卻直接摧毀了這份清澈平和。
落葉在泥濘的土地上顯得泥臟。
花兒凋零亦是常態。
在無人的孤寂角落,是對望著的兩葉油紙傘。
在濕涼的雨水之中所回蕩著的,是男兒更為冰冷的話語聲。
「絕望的爪牙……」
「梟。」
夜冥舛閉上了雙目。
雨水濕涼。
秋末的時節似乎總是如此凄涼。
薇薇略顯柔弱的嬌軀驀然顫抖,面色慘白,似又回憶起初時分慘痛過往,現世的夢魘又再次將其禁錮,如若身臨其境。
凰夜葵無神的眸子只能凝視著,除此之外,什麼也無法做到,只是那雙死寂的眸子深處,有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意味。
夜冥舛睜開雙目,目光深遠,似透過凰夜葵,抵達遙遠的世界盡頭一般。
尤為空洞。
「絕望的爪牙……」
那是足以令整個世間都動容的奇特存在,不知其過往與經歷,不知其身在何處,不知其所追求是為何,好似被迷霧包裹的深淵般。
其存在本身便是毀滅,其存在意義便是殺戮與破壞,其存在的價值便是否定,否定一切生靈。
像是沒有思想的屠戮機器。
自歷史的洪流以來,絕望的爪牙這一存在本身自古就存在著,其來歷與傳說足以追溯到遙遠的神話年代……
凰夜葵凝視著,那是在油紙傘下的微微顫抖的絕色芳華,慘白的面容像極了周遭凌敗的花兒。
「梟……」
夜冥舛無奈一笑,凄涼與悲切之容無法掩飾。
那低沉著的暗沉天空寂靜且無垠,那遙遠的盡頭似乎存在著令人嚮往的凈土,那是無比耀眼且純凈無瑕的,令人目眩的事物。
忽然,在這片獨立的天地間,原初只剩下雨水的地帶,熾熱的焰炎燒灼著半邊蒼穹,驅散暗沉與秋雨,那奪目的火焰熊熊燃燒著。
將三人視野拉回現實的,便是如此璀璨的一幕。
那是宛若殘霞與夕陽般的餘暉色澤,令人忍不住想起了夏日間的落日夕陽,那是無比夢幻的火燒雲,那是與寂靜截然不同的特質。
夜冥舛對突如其來的如此此幕顯然沒有太大的興趣,獨自沉浸在自我臆想之中的男兒渾然忘我。
同是失神落魄的神色,身旁的如畫女子顯然未曾比男兒好上一絲,亦是獨自在不曾褪色的冰冷回憶之中徘徊。
凰夜葵一如初時般的波瀾不驚,即便是身處當下的煙茫細雨之中,即便是秋末的蕭瑟雨水確實過分哀傷。
熾烈的焰浪燒灼著半邊天空,酸澀的秋末雨水被蒸發些許,甚至一方暗沉的天空都被焰浪遮掩,那一抹如同夕陽般的艷紅格外激烈,宛若火蛇般翻湧著。
夜冥舛稍稍回神,轉首凝望著遠方蒼穹,那份熾烈過分灼目,以至於心生起微末的不適感。
「在秘境之中,常常會發生諸如現狀這般,令人深感哀痛之事。」
是凰夜葵清冷的話語。
在雨水之中顯得極為哀傷。
「凰師兄可真是大善!」
「分明是事不關己的旁枝末節,卻依然能夠杞天憂人,此等胸懷,當真是菩薩心腸。」
薇薇面色雖然慘白,卻是笑著言道。
凰夜葵對這般話語充耳不聞。
凰夜葵只是凝視著夜冥舛。
言語有些莫名其妙。
「流轉經年風雨之中,夜師弟可謂是最接近我的存在……」
「因此。」
「莫要在此地喪了性命。」
「夜師弟還是出去吧。」
夜冥舛從悲惘之中回過神來,神色間除卻疲憊之外,是意外與不解。
「凰師兄……何出此言?」
薇薇便直接言道。
「凰師兄當真是如同傳聞那般狂妄自大呢,竟能如此平靜的道出這般言論!」
「等待出去這破爛秘境之後,如若凰師兄能在弟子試煉的排行石上留下姓名……」
夜冥舛連忙制止薇薇略帶不善的言語。
男兒只是笑著問道。
「凰師兄,難不成此地兇險萬分,師弟會有殺身之禍?」
凰夜葵長嘆了一口氣。
「如今邪修外道並非昔日那般一盤散沙,沒有什麼規矩與制度可言,雖說他們實力強大,可講到底亦是雙拳難敵四手。」
「魔道邪修勢力日漸薄弱是必然的。」
「可現如今……」
「不過是短短兩載時日。」
「已經可以和妖修帶來的威脅相媲美了。」
聽聞此言,夜冥舛深深皺著眉頭。
「凰師兄……此話又是何意?」
「經由四年之前的「魔殞」時期之後,魔修已經是寸步難行,可謂是再無立足之地了不是麽?」
「又怎會日益壯大?」
凰夜葵不作言語。
一旁的薇薇卻是嘆道。
「經由四年之前的「魔殞」時期,魔修確實是元氣大傷,甚至於僅存於世上的魔修都可謂是寥寥無幾,幾近消亡。」
「可,魔修是怎樣出現的。」
「小舛知道麽?」
夜冥舛不解道。
「魔修不就是沉浸在墮落的快感中,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如同牲畜般的無知之人麽?」
這時,薇薇卻是言道。
「魔修邪道,其本質亦為大道所分裂而出的,萬千仙路之一,亦是被天道所認可,所容忍的仙法之一。」
「魔修是被自身慾望所吞噬,完全隨心所欲的生靈,因此做事風格毫無邏輯可言,只憑藉著心情好或是心情差而已。那是無法戰勝自身慾望之人,那是墮落在自身的一己私慾之中的悲哀生靈。」
夜冥舛輕輕點頭。
「魔修……」
薇薇再次言道。
「因此啊,小舛。」
「魔修這種東西,要多少便有多少。」
「因為啊,此刻仍在遭受痛苦的煎熬,仍在秉持著心底最後一絲信念的生靈,仍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生靈啊!」
薇薇問道。
「是為了什麼呢?」
夜冥舛回答道。
「為了什麼?」
「飽受痛苦之人,所依存的,所秉持的……」
「情。」
「親情、友情、愛情……」
「全然是為心底的那縷名為希望的事物。」
夜冥舛如此答道。
而此刻的薇薇卻有些苦澀。
連同凰夜葵亦是如此。
凰夜葵呆望著漫天翻卷的雨水,喃喃道。
「正因為如此啊。」
「只要將那縷光明切斷。」
「那麼。」
「魔修是要多少便有多少。」
夜冥舛陡然瞪大眼眸。
薇薇清冷的言語間亦是無奈。
「最終,逼著良善修士墮入魔道的是自詡正義的修士,將墮入魔道的修士趕盡殺絕亦是自詡正義的修士。」
「那或許是出自於善良的好意。」
「那或許是來自於對世間的好意。」
凰夜葵撐著油紙傘,站立在雨水之中。
「魔修是這片悲哀世間所特有的產物。」
「交流便會產生分歧,對比便會有傷害。」
「終歸說到底,天才與庸才,富貴與貧窮,無論怎般判定,皆是無意義的。」
「這一切都是悲哀的。」
夜冥舛凝望著遠方蒼穹,喃喃著。
「這是無意義的行為麽?」
薇薇搖著精緻的甄首。
「所謂魔修,其生存價值已然被剝奪殆盡,與行屍走肉並無任何區別。」
「說是魔修是一幫烏合之眾,跳樑小丑也不為過,說到底,不過是一幫庸才與貧窮的生靈罷了。」
「可,現如今……」
凰夜葵這時言道。
「夜師弟,你可是尋得了。」
「……永恆的夜冥之心?」
直至此刻,夜冥舛才認真起來,且是目光銳利,直視著凰夜葵。
此刻的夜冥舛在無一絲稚童與靦腆之氣。
凰夜葵無神的眼眸似沉浸在過往的記憶之中。
「夜師弟,永恆的夜冥之心於我而言並無任何用處,也並無任何意義與羈絆。」
「那是獨屬於夜師弟的事物。」
說罷,凰夜葵便徑直向前走著。
那是步履踩踏在泥濘的土地上,所特有的聲音。
凰夜葵最後的聲音仍在回蕩。
「只是……」
「這份沉重,對你而言,或許是太過沉重了……」
薇薇輕哼一聲。
「裝模作樣!」
夜冥舛雖說心有不解。
卻是壓抑了心中的好奇。
向著佳人詢問起剛剛言論的話語。
「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