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風波
本來吧,這一大群的到來,不是找自己的麻煩,該是好事對吧?!
不過,這會嚴澈如坐針氈,心神不寧啊!
哎,也怪不得嚴澈。
要是你被人一直盯著,甚至可以說眼冒綠光的盯著,你能好受?你能處之泰然?
咳哎,所以說,這就不能怪嚴澈了。
如今他可不是一個兩個人盯著他眼冒綠光的看,而是一群嚴氏家族的長輩們,眼冒綠光的盯著看。
別說嚴澈了,就連嚴國強站一邊,也被這樣的架勢嚇得毛骨悚然。
於是,嚴國強趁著大家都在看自己兒子的時候,難得不厚道的悄悄遁了出來,碰上了嚴國盛:「國盛。」
正往堂屋裡鑽的嚴國盛被嚴國強一拉,索性也不進去了,把手裡的竹筲箕往嚴國強懷裡一塞,道:「我家那口子說小三兒還記得我家弄的炸小魚兒,這不,今早回來的路上,我在柳家潭那邊逮了不少,剛給炸好,熱著呢。」
嚴國強看著一筲箕的炸小魚兒,有些感動:「哎,麻煩你了。可不,小三兒從小就愛吃你家弄的炸小魚兒。小時候飯量跟貓兒似的,只有你家送炸小魚兒過來時,才能滿滿吃完兩小碗。」感動之餘,嚴國強難免多了一絲哀傷。彷彿他又看見了嚴澈他娘坐在桌邊兒,看著小小的嚴澈一口炸小魚兒,一口玉米飯的往嘴裡扒。
「哎,四哥,你又想小嫂子了?」嚴國盛一看,急忙拉著嚴國強往旁邊走:「四哥,小嫂子都走了這麼多年了,你瞧小三兒都長大成人了……要是小嫂子知道你把小三兒養得這麼好,她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
「真……真的么?」嚴國強眼眶微紅,抓著嚴國盛的衣袖,緊張求證。
嚴國盛微微嘆息一聲:「四哥,你待小嫂子的好,咱們嚴家灣哪個不知道啊?要怪,只能怪那些喪盡天良的畜生!」
哥倆兒不聲不響地蹲在屋檐下,看著屋檐上落下的水珠,將地面滴出一排整齊的小坑。
嚴國盛悄悄側目看了嚴國強一眼,看到嚴國強正盯著水坑發愣,不由暗自悄悄搖頭:哎,這四哥……小嫂子真是命薄,享不了三小子的福哇!
「誒?四哥,你的煙桿呢?」嚴國盛這才發現,從來煙桿不離身的嚴國強,今天居然沒別在腰帶上,好奇出聲問道。
「嗄?」嚴國強堪堪回神,油黑的臉上露出可疑的暗紅,喃喃道:「三兒說抽煙對身體不好,抽多了人活不久……我,我,我把煙桿讓他去當柴燒了。」
嚴國盛「噗嗤」笑出聲:「四哥,你對三兒可真是言聽計從啊!不過也好,你這些年老是咳嗽,不抽了也是好事,哈哈哈。」
「嗯嗯。」嚴國強點頭:「三兒說抽煙抽多了,肺得熏成灶房臘肉,那人就活不長了。」
嚴國盛聽完一愣,暗道:好小子,就這麼誑你嗲啊?!
不過,嚴國盛可不會跟嚴國強說這些,他倒是相當贊同嚴國強戒煙。
說起來,他們家這一脈,到了嚴國強爺爺那代就養活了兩個兒子,一個是嚴國強他嗲,一個是老來得子,體弱多病的嚴國盛他嗲。
嚴國強他們家四個小子倒是熱鬧,嚴國盛家就顯得冷清多了,嚴國盛他嗲去世時,嚴國盛還不到五歲。嚴國盛他娘,早在丈夫去世后,就改嫁去了別的地方。至於嚴國盛,幾乎就是跟著嚴國強四兄弟長大的。
嚴國強是父母意外去世的,那時的嚴國強也不過十七八歲,嚴國盛比嚴國強小差不多十歲。因此,當嚴國強四兄弟分家時,嚴國強還沒滿二十歲,也沒娶妻,嚴國盛就跟著嚴國強住到了嚴家灣灣后的小屋,直到嚴國強娶了嚴江嚴河他們的娘,嚴國強也沒讓嚴國盛搬出去。
嚴江嚴河他們娘嫁給嚴國強才不過七年,也因病走了,適時嚴國盛已經有了對象——也就是如今的張超英——嚴國強才讓嚴國盛選了一處地,讓他出去住了。
回首一看,嚴澈如今都二十多歲了,嚴國盛不免有些唏噓:「四哥,咱們都老了!」
聽嚴國盛這麼一說,嚴國強先是一愣,而後順著嚴國盛的目光,看到禮貌得體的嚴澈正在堂屋招呼各位叔叔伯伯,爺爺老祖,欣慰一笑:「是啊!」
遂地。
「不對。」嚴國強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怎麼給忘了我要幹嘛。」
嚴國盛迷惑的看著嚴國強:「四哥,咋地啦?」
「哦,你說老大和老輩子們來幹嘛的啊?」嚴國強壓低聲音,輕聲問嚴國盛:「這一來,還這麼大一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上我家問罪來了。」
嚴國盛先是凝思,隨後指了指嚴國強家院子里那株昨晚被採摘乾淨果子,如今只剩一樹深綠樹葉的橘樹說:「喏,就是為了那玩意兒。」
「嗄?」嚴國強迷惑了。
「四哥,五爺爺說他吃了你家院里的橘子,那疼了幾十年的風濕,愣是一下不見了。早上我剛過去,五爺爺就把我趕去鎮上找大哥回來了。」嚴國盛撇撇嘴,他很不喜歡嚴國繁,卻又最害怕嚴國繁:「四哥,你吃了那橘子了嗎?真的有那麼神?」
嚴國強聞言,憨憨一笑:「走,進去吧,小三兒一個人招呼不過來。」說完就起身往堂屋裡走。
「誒,四哥四哥,你還沒告訴我呢!」嚴國盛也起身,追了進去:他這幾天一直在鎮上,沒有嘗到這麼神的橘子,有些不甘心啊!
好吧,咱繼續說身處水深火熱中的嚴澈。
被一屋子裡的長輩們行注目禮,嚴澈顫巍巍地一一遞上了茶水后,被五老祖叫到了身邊坐下。
看著五老祖看自己的眼神柔得滲人,嚴澈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五,五老祖。」
「嗯,嗯,乖乖!」五老祖點頭捋須,笑得那叫一個得意。
嚴澈不由腹誹:乖什麼乖?難不成還要給我紅包不是?!
不過,這些只能在心裡悄悄說。明面上,嚴澈還是真如五老祖說的「乖」一般,乖巧的坐到了五老祖身邊,等待「會審」。
嚴國繁端著大水碗喝了一口茶,瞥了嚴澈一眼,眼底也有些滿意:畢竟,這可是靈渠鎮,乃至吉兆縣第一個憑自己本市,考到京城那所名牌大學的孩子啊!而且,還是他嚴家子孫,榮譽,自然少不了他這個當大伯的。
說來,如今嚴國繁被鄉長鎮長乃至縣委書記看好,言行尊敬,其中也有不少是因為嚴澈這個狀元郎出在嚴家灣的因素在裡面,其次才是自己的嚴氏家族現任族長身份的原因。
——嚴澈當年可是以高考全省第一名走出嚴家灣的啊!
這會兒嚴澈回來嚴家灣了,嚴國繁自然是怎麼看怎麼順眼:「小三兒啊,大學畢業啦?」
嚴澈聽到大伯發話,不由坐直了身子——這個大伯向來行事愛打官腔,作為晚輩兒,禮不可廢:「嗯,大伯,畢業兩年了!」
「兩年了啊,哎,不知不覺你們都這麼大了!」說話間,嚴國繁放下手裡的大水碗,做出一派感慨:「你如今在京城工作?」
嚴澈點點頭,有些敷衍地道:「嗯,是的。」
「好哇,京城可是大城市,首都啊!」嚴國繁嘴上雖然說得一副「我很是欣慰」的樣子,可是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嚴國繁有兩個兒子一個閨女,都屬於早婚早育人群,兩個孫子一個外孫女的年紀也差不多跟嚴澈一般大。
為了讓幾個孩子有個好的出路,兒子女兒找上了嚴國繁,讓嚴國繁托關係,使了老大人力財力,終於在把三個孩子送到了吉兆縣縣城上小學。
可是這三個孩子真不是讀書的料,別說大學了,連上初中,也是留級了幾次,最後塞了不少錢才弄進去的。
好不容易初中掙扎到了初三,徹底歇菜了,連高中也沒考上。這不,如今都跟著嚴國繁的二兒子嚴通到沿海打工去了。
相比嚴澈,嚴國繁老臉一熱,心底直嘆:貨比貨得丟,人比人得去死啊!
等嚴國繁胡思亂想完畢,神遊天際歸來的時候,嚴澈已經被幾個老輩子輪流「疼愛」了一番,本來就俊俏的臉,更是紅艷艷地讓一群人看得愣神。
這會兒嚴國強也進了堂屋,正在和這些老輩子們閑侃胡聊呢!
嚴國繁身子一直,清嗓「咳嗯」一聲,話到嗓子眼兒,還沒溜出嘴,院里就傳來噪舌的驚呼聲打斷:「哎喲,我地個老天爺呀!這——這是什麼啊?這是些什麼啊?怎麼這麼大個兒?」
一堂屋的喧嘩徹底冷卻下來,個個都望向院子。
只有嚴澈,臉色唰地白了下來。
——因為他站的方向,正好對著院子里自己開出的小菜園,為的就是害怕有人靠近,從而發現裡面的秘密。
只是,就一轉眼兒的功夫。
嚴澈剛轉過頭和五老祖旁邊的四爺爺說了一句話,就讓人發現了他在院子里的秘密。
小菜園裡的蘿蔔有多大,昨晚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但是……嚴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嚴國強一眼,發現嚴國強正疑惑的望著自己,嚴澈一驚,心都涼了。(哇哈哈哈哈,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果然做賊心虛啊!╮(╯▽╰)╭)
靜得詭異的堂屋,很快響起了悉悉索索,噼里啪啦……眾人起身,都走出了堂屋,到院子一看究竟去了。
不得已,嚴澈在嚴國強疑惑的眼神下,硬著脖子也跟了出去。
剛走到堂屋門口,嚴國繁就看著院子里那棵墨綠色的橘樹,對著嚴國強問道:「這個,就是那顆枯死了四五年的老橘樹?」
嚴國強看了看,點點頭:「嗯,就是雞嘴坡上被風颳倒的那棵。」
聽嚴國強這麼一說,嚴國繁一愣:雞嘴坡上的橘樹他可是知道的,當初就是因為這橘樹早被蟲蛀空了心,還擋在地頭,他好心讓嚴國強砍掉,說是擋了莊稼的陽光,擔心狹(欺負的意思)死莊稼。嚴國強卻跟倔驢子似的,硬是說等它死了再砍。直到四五年前,一夜急風雨,老橘樹被刮翻了,嚴國強才讓人幫手扛回了院子里。
「那……就是這樹,一晚上活了?結了一樹橘子?」嚴國繁有些轉不過神兒,傻愣愣地問嚴國強。
嚴國強還沒來得及回話,五老祖倒是插嘴過來了:「嘿,不光結了橘子,還個頂個兒的大,個頂個兒的甜,更神奇的是……老頭子我昨晚多吃了幾次,今早起來,發現居然逢陰雨天就下不來床的老腿,不疼了!」
聽了五老祖這些話,嚴國繁還將信將疑時,旁邊幾個也吃了橘子的人,也唧唧喳喳接過了話,說著這橘子怎麼怎麼神,如何如何「比仙藥還靈」……卻沒人看到,嚴澈的嘴角抽啊抽啊抽的,就快抽到耳根子去了。
不過,很快這些玄之又玄的話題,被嚴國盛從竹柵欄里報出的一棵蘿蔔打斷了。
這棵白蘿蔔根須上還沾著濕潤的泥土,但是……它的個兒,已經讓眾人乖乖失了聲兒,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大鴨蛋。
不能怪鄉下人沒見識,只是這蘿蔔,大得太離奇了。
就連嚴澈,這個「始作俑者」,見到嚴國盛報出白蘿蔔時,抽搐的嘴巴也張得老大。
到底什麼情況讓人這麼失態?
嘿。
你見過大蘿蔔么?
你見過有成人大腿粗,半米長,跟個月余嬰兒大小的大蘿蔔么?
你見過有成人大腿粗,半米長,跟個躍於嬰兒大小,密密麻麻,疊疊重重擠滿長寬約一米的小院子的大蘿蔔么?
(哼哼,別以為我在湊字數,我在湊字數么?在么?在么?)
其實,市場上還真有這麼大的蘿蔔。但是,即便是這樣大的蘿蔔,也絕對不會是一天就長這麼大的不是?
其中的訝異與駭意,也僅僅只有此刻驚訝得腦子一片空白的嚴澈一人能體會!
「好傢夥,這一個蘿蔔恐怕就有好幾斤重!這裡一下就有十多棵呢!」嚴國盛在眾人愣傻的當頭,抱著蘿蔔掂了掂,一臉驚訝:「四哥,這蘿蔔種你從哪來的啊?」
嚴國強收回張得老大的嘴,摸了摸下巴,瞥了嚴澈一眼,「嘿嘿」一笑,撓了撓頭,道:「我哪知道啊?就是抓一把蘿蔔種,往裡面一丟,誰曾想就長出這麼大個兒來了呢!」
嚴澈聽到嚴國強的話,悄悄垂下了頭。
只聽到嚴國繁開口道:「老四,你這院兒……真是太神奇了!」
在嚴國繁這話一說出口后,眾人也嚶嚶嗡嗡應這話,無一不是說什麼「神仙下凡」、「我嚴氏一族要出頭了」……等等等。
嚴澈已經聽不下去了,這一系列的刺激,率先受不住的就是他自己。
趁著眾人的注意力沒在自己身上,嚴澈悄悄退回了堂屋,轉身進了左屋,上樓去了。
他覺得:自己需要冷靜冷靜,好好思考一下……而且,嚴澈覺得,要是嚴國強開口跟自己問起原由,那麼,自己該怎麼和嚴國強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