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取水
人類對著不在理解範圍之內、或是不能理解的事物,總有著本能自我保護的抵觸與帶著危險意識的好奇,相當矛盾。
就像嚴澈。
這個一向以冷靜沉著,遇事果斷,絕不拖泥帶水被周圍的人稱之為「絕情」的人,面對那詭異非常的「夢境」,本能的危險意識張開防禦的同時,近二十來年不曾有過的好奇也超常爆發。
不是有人說過「不在恐懼中死亡,就在恐懼中爆發」么?
嚴澈此刻站在堂屋,盯著手裡的大水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得厲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嚴澈腦子裡的這個念頭就像是沸騰了的水,咕嘟咕嘟直翻騰,熬得他一腦混亂。
瞥見木桌面上的手機,嚴澈猛地一震,迅速放下大水碗,抓起手機……自動拍攝功能還在運行。
按下保存,重新打開播放。
等一看到錄像畫面,嚴澈嘴角僵硬地抽搐起來。
畫面?
沒有。
只有一團模糊不清的昏暗。
即便如此,嚴澈卻在一片暗色里,隱約看到一個淺色的衣角,然後是一雙端著大水碗的手。
倏地,畫面變成一片黑暗,那雙手和碗,還有衣角……統統不見了。
盯著畫面,嚴澈擰著眉,有些無語。
不過,很快的,嚴澈的眉頭舒展開了。
即便那一片模糊不清的陰暗畫面,並不能看清什麼,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但是嚴澈卻在模糊的畫面上,已經隱隱知道了一些想要知道的答案。
比如:自己進入那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后,現實的世界里——他整個人,會憑空消失。
再比如:嚴澈終於抓住了那縷「害羞」的線索……似乎……自己有著想進入那個世界的念頭,那麼,他就真的能進去。同樣的道理,當他進入那個「夢」里后,想著出來,整個人就會完整無缺的出來。而且,似乎連附帶在身上的東西,就像那隻碗,也能完整的進進出出。
緊緊的捏著手機,嚴澈激動得雙手都有些顫抖,手心冒汗。
這……算什麼?
如果把這個情況告訴人,算什麼?
玄乎其玄的神跡?超出思想的功夫?還是……會被當成妖怪?乃至妖言惑眾,鬼力亂神?!
嚴澈不敢想。
自古以來,就有著「懷璧其罪」的說法。這個道理,他怎麼可能不知曉?
把手機擺在木桌上,掐在暖水壺和一隻大水碗之間的位置固定,讓攝像頭對準自己。
嚴澈站在攝像頭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心裡默念:進去,進去。
待到睜開眼,嚴澈發現自己果然已經身處那個神奇的水面上。
四周瞄了一眼,依舊還是那一片煙波飄渺,只不過,先前的水霧,此刻淡得猶如薄薄的輕紗,絲絲縷縷盤桓在水面。
嚴澈再次閉上眼,默念:出去,出去。
果不其然,等嚴澈再次睜開眼時,已經站在了原本的大木桌旁。
腦子裡有些發懵,嚴澈使勁甩了甩頭,小心翼翼拿起木桌上的手機,重放了一遍錄像畫面。
嘴角,不自覺的鬆緩下來,帶了一個愉悅的弧度:哈,果然。
嘀嘀——
手機跳出一條「電量不足」的提示。
閃了閃,最後手機整個陷入黑屏——沒電了。
嚴澈看著黑屏的手機,得到真相的激動心情,使他也沒太多在意的放到了桌上。
順手端起了那個大水碗,嚴澈閉上了眼。
一陣微弱的乳白光芒在嚴澈額間韻出,很快,嚴澈整個人就消失在堂屋。
大水碗和嚴澈都不見了,只有那隻黑屏的手機,靜靜地躺在舊舊的大木桌上。
「三兒?是你嗎?」
憑空出現在桌邊的嚴澈,樂滋滋的看著大水碗里泛著綠瑩瑩水光的水時,嚴國強的聲音從右屋傳了出來。
嚴澈一驚,手裡的大水碗險些脫手摔地上。
「三兒?」
「啊,嗲,是我!」扶好手裡的大水碗后,深呼吸,嚴澈應了一聲嚴國強:「嗲,我起來喝口水。」
「哦,別喝那麼多水,晚上得起夜了。」嚴國強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但是嚴澈卻依舊能聽到嚴國強呢喃一般的話:明天不能切臘肉來吃了,那東西鹽重,吃了齁得很,難怪三兒起來喝水……之類的。
嚴澈聽得有些尷尬:「嗲,你睡吧,我這就去睡了。」
直到再也聽不到嚴國強的回聲,而是傳來嚴國強輕微的鼾聲,嚴澈這才躡手躡腳拉開堂屋大門上的門栓,端著大水碗出了院子。
——做他的實驗。
端著大水碗在兩個地方,進進出出四五次后,嚴澈端著大水碗再次回到院子中。
仰頭愣愣地看著天空,看著那輪沒有星子陪伴的弦月,看著弦月身邊厚薄不一的雲層快速溜走,嚴澈的臉上神經有些打結:今天遇到的事,到處泛著詭異。
比如巨蛇巨龜的打鬥……
比如巨蛇巨龜吐出來的大珠子……
比如自己帶了兩年的珠子砸了自己,然後疼得昏了過去……
比如自己進入的那麼古怪的地方……
這些,匪夷所思的事,真真切切的在嚴澈身邊出現,發生。
嚴澈實在想不到其中有什麼聯繫,不,或者說找不出自己為什麼突然能進去那個古怪地方的線索。
他開始懷疑學了十幾年的科學知識,到底是不是對了。
對於那個連落腳地也沒有,只有一汪大約十多平米的碧水湖泊的地方,嚴澈覺得有些失望。
那麼一點水,能用來做什麼啊?
如果說用這些水灌溉,那也太少了點。如果當飲用水,看水色,都不知道能不喝。
思來想去,嚴澈用空出來的手,下意識的揉了揉肚子,得出一個令自己啼笑皆非的結論:雞肋。(所以說,人心不足蛇吞象╮(╯▽╰)╭)
哎。
淺淺喟嘆一聲,嚴澈將碗里的水潑到了籬笆下。
有些鬱悶。
至於鬱悶什麼,嚴澈自己也說不出來……或許是失望,或許是些別的什麼吧。
盯著空了的大水碗,撇了撇嘴,嚴澈乾脆拉過一隻翻倒在院中的破笸籮,翻過底兒,坐到了笸籮上……就這樣,怔怔看著手裡端著的那隻空了的大水碗,發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
嚴澈回過神兒來,再次抬頭望天時,或許是錯覺,原本在頭頂上空的弦月,此刻已經有些偏斜。
咂吧一下嘴,嚴澈轉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除了有些僵滯外,卻感覺不到一絲應有的疲憊。
難道,和自己近視一樣,都是那水的緣故?這個令嚴澈有些訝異的念頭一閃而過,便自言自語輕聲:「呵呵,哪有那麼巧合的事啊?估計該去睡了,都發胡話了。」
自嘲地笑了笑,嚴澈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心裡卻不像他呢喃的那樣,甚至有些期望著那水真的有著一些不同凡響的超能力。
如若不然,太對不起他歷經的這一系列詭異事件了。
嘎啦——
破笸籮發出不堪重負的慘叫。
嚴澈將大水碗夾在腰間,一手撐著笸籮——免得笸籮一毀將自己摔個結實——悻悻站了起來。
嘶——
一個不留神,手指被笸籮上的竹篾扎了一下。
把手指湊到眼前,嚴澈沒看到被扎傷或是出血,稍微有些放下心……卻聞到一股怪味。
仔細一看,看到一手黏糊糊的稀濕。
僵著脖子一回頭。
好嘛,敢情這笸籮「坐落」在小雞崽兒們的「廁所」上,笸籮底上沾滿了雞糞。
嚴澈呲牙咧嘴,生出一堆「屋漏偏逢連夜雨」「喝口水也能噎死」「隨手一抓,也能抓一把雞屎」……之類的感慨。
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找出嚴國強歸置在屋檐下的塑料盆,嚴澈才發現:幾年不回家,原本家裡院子的那口井,居然乾涸了。
這怎麼辦?去廚房倒水的話,聲響得把嚴國強吵醒。
如果不洗手……嚴澈一頭黑線。
水,水,水。
嚴澈急得圍著塑料盆團團轉。
嘩啦——
嚴澈垂下眼瞼一瞥,怔住了。
被他倒光了的大水碗,這會兒滿滿一碗綠瑩瑩的水,正對著他泛著水光。
將大水碗的水倒進塑料盆,確定裡面「真的」沒有水后,訝然的嚴澈再次心裡默念:水水水。
果不其然,大水碗里再次儲了滿滿一碗水。
如此反覆好幾次,看著塑料盆里已經有小半盆水,嚴澈心下一陣得意:哈,這就是隔空取物,啊不……隔空取水啊,哈哈哈。
由於手上沾的東西太過……那啥,嚴澈不得不把大水碗與臟手「分」得老遠,然後將大水碗放到屋檐下后,才回到塑料盆旁,澆了一些水出來,把手上的污漬衝掉后,才把手伸進去,仔仔細細洗了一次。
原本以為這樣洗也不能盡人意——消除異味。
回頭得用肥皂香皂把每根手指、每個手指縫、每個指甲蓋兒全部「消毒」一次的嚴澈,在把手離開水面時,不但沒有聞到那股意料中的雞糞味,反而多出一股清香。
嚴澈嘴角抽了抽:難道是洗手液?!
還沒來得及多想,嚴國強咳嗽的聲音已經從房間里傳了出來。
嚴澈連忙將塑料盆里剩下的,已經被「污染」的水倒到了籬笆下,再把塑料盆放回原位,這才端起大水碗,再次躡手躡腳轉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