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開花
已經成了習慣的生物鐘作息,使嚴澈在床上翻來滾去幾圈后,終於還是沉入黑甜。
不過,即便是睡著了,嚴澈也是做了許多紊亂的夢。
與之先前那個「夢」不一樣,這次嚴澈是真的做夢了——就像看電影,嚴澈作為一個觀眾,將夢裡的那個自己從小到大的情形,仔細的看了一遍。
就算是看自己作為主角的電影,這一覺下來,嚴澈還真是累得不輕。
朦朦朧朧中,嚴澈被一陣喧嘩的人聲吵醒。
苦苦掙扎了幾下,嚴澈不得不幽幽地睜開眼。確確實實是人的說話聲,不是在夢裡,而是真真切切的……就從自家院子里傳出來的。
隱隱約約地,嚴澈也聽到人聲里,摻雜著嚴國強的聲音,似乎還有不少人。
爬在床上,將臉在枕頭上狠狠磨蹭幾下,嚴澈撐起雙臂,一躍而起。
穿好衣服后,嚴澈在梳妝台上翻看了一下正在充電的手機。
電量顯示已經滿格,這才開機。
看到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到8:32了。
嚴澈這才慢慢吐吐的走下木樓梯,堂屋裡空無一人,倒是院門口沾滿了幾個老人。
這些老人中,有幾個嚴澈還是認識的,都是嚴家灣的老輩子,按輩分來算,嚴國強都得喊他們一聲「爺爺」,嚴澈更得喊他們「老祖」。
「嗲。」站在堂屋門口,嚴澈找到老人們中間的嚴國強,嚴澈喊了一聲。
「喲,這就是老四家的三小子啊?」聽到嚴澈的聲音,嚴國強和幾個老人都扭頭看了過來,其中一個頭髮烏黑,臉色紅潤的老人捋著下巴的山羊鬍須,笑眯眯地看著嚴澈:「嗯,不錯不錯,長大不少,身體也壯實不少了。」
聽到人家讚揚自家孩子,嚴國強的喜悅當然少不了:「三兒啊,起來啦?」
嚴澈秉承一個晚輩該有的禮貌,在嚴國強的介紹下,一一招呼著幾位老人後,看著他們似乎圍著什麼在討論著,便開口問嚴國強:「嗲,一大早,你們在看什麼呢?」
聞言,嚴國強側開身,讓嚴澈走了過去:「喏,你看,咱家這棵枯死了四五年的橘子樹,今早一起來,居然開花了。」
聽到這話的嚴澈,微微一怔,向籬笆方向走去:「呃,是……么?」
「可不是,不光著橘樹開了花,連著一片被雞崽兒糟蹋都寸草不生的地,一夜之間也長出了不少東西……咦?這不是辣椒么?還開花了。」嚴國強說話間,身子蹲了下來,在一株開著白花的植物前驚呼出聲。
「嗯,還真是辣椒。」幾個老人也圍了過去,對著那株開白花的辣椒嘖嘖有聲。
嚴澈可沒那麼多閑心湊過去看,他整個人都驚住了。
這棵橫在籬笆下的橘樹,他是見過的。
別說一樹隱在綠意中的乳白色的花兒了,昨天的這棵樹,連一片綠色的葉也沒有,光禿禿的,就剩幾枝幹得可以做柴火的灰褐色老樹榦。
早就枯死了的橘樹,是大小雞崽兒們嬉戲的樂園。大雞總是跳到樹榦上,高高臨下的看著在下面翻扒泥土覓食兒的小雞崽兒們。
看著樹榦上依舊沾滿雞屎,如今卻滿樹白花的橘子樹,嚴澈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尖,挪開了視線。
一旁的那隻破笸籮,被下面生出來的草穿破,草葉從笸籮的空隙鑽了出來,這會兒的破鑼已然成為一個花缽。
嚴澈嘴角抽了抽,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破鑼,就是昨晚自己當做板凳的那隻破鑼。
因為,破鑼跟前的泥地上,還有幾個大大的腳印,正是他留下的。
「嗯,老四,這可是吉像啊。」那個先前和嚴澈說話,頭髮烏黑,一臉紅光的老人是嚴國強父親的五叔,嚴國強這一輩兒的人都喊他「五爺爺」,到了嚴澈他們這一輩,得喊老人一生「五老祖」了。這會兒,五老祖還在捋著他的鬍鬚,看著那開花的橘樹:「橘樹開花,橘通吉。」
「五爺爺,這個……這個是好事么?」嚴國強聞言,小心地問了一句。
「當然是好事,這是大吉大利的預兆。」五老祖瞥了嚴國強一眼,又把目光落到了那一樹白花上,嘖嘖有聲:「好好好,這個季節橘樹開花,看來咱嚴家又要出大喜事了。」
「五叔,有這個說法?」嚴國強身邊另外一個老人有些迷惑地看看橘樹,問著五老祖。
五老祖點點頭,煞有其事地道:「你們還記得六年前不?」
六年前?不正是自己考上x大,離開這裡的時間么?
嚴澈聽這位五老祖的話一起,耳朵就豎了起來。
「六年前,老四家三兒考上大學那次。」五老祖看了看假裝不在意,卻豎著耳朵的嚴澈,眼底浮出一絲笑意:「雞冠山上的狀元樹,那可是一夜間都開紅花了啊。」
嚴澈一聽,額際忍不住流下幾滴冷汗,心底腹誹道:這個老祖真能掰。
那所謂的狀元樹,其實就是一種不知是什麼屬科的灌木而已。
常年青翠的狀元樹,有些像萬年青。
兩者不同的是他們的花,萬年青的花繁卻小,狀元樹則不同。
其花花大如斗,一樹只開一朵花,花色紅艷,花形華貴。遠遠看上去,就和以前狀元郎胸前佩戴的大紅花似的,煞為惹人注目。而且,這花正好開在古時春闈之際,因此得名狀元樹,花為狀元花。
當初嚴澈得到大學錄取書時,正值炎炎八月,而這種灌木,或是因為如今這混亂氣候原因,反倒是在這個時候開花了,嚴家灣背後的雞冠山上,紅艷艷一片喜氣紅花。
就因為這個,當時在靈渠鎮還鬧得沸沸揚揚。
這一異像奇觀下,嚴家灣嚴老四家的嚴小三兒,被人傳成了無數個不著邊,帶著神話色彩的傳奇人物的各種版本故事,讓外人更加確信嚴澈真是那「文曲星下凡」的說法。(-_-|||)
也正是這個原因……嚴澈這次回到鎮上,被一個嚴家灣的人認出他就是嚴家灣嚴老四家的嚴小三兒,引得一眾人當成稀有動物圍觀了許久。
其中一個中年婆姨的舉動,更是令嚴澈哭笑不得——中年婆姨拿出一個搪瓷缸,讓嚴澈往裡面吐口水,說是回頭讓她家小子喝(o(╯□╰)o),沾沾狀元的貴氣,指不定自家小子也能考上大學當狀元。
嚴澈幾乎是落荒而逃,在如今這個二十一世紀,到處是現代化科技的時代,他實在是想不到……居然還有這些迷信的說法和想法。
回嚴家灣的路上,嚴澈深深地感受到貧窮帶來的愚昧的悲哀。
這會兒聽這個五老祖說這樣的話,嚴澈只是想找個機會,趕緊溜了。
好在那個五老祖還真沒為難嚴澈,反而被幾個老人和一臉激動的嚴國強圍住了,繼續解釋著「吉兆」。
嚴澈悄悄回了堂屋,鑽進了左屋的小樓上。
從行李中取出了一個自己帶回來的水杯,嚴澈凝神取出一杯水后,盯著杯中碧油油的液體,陷入深思。
這水,很神奇,神奇到令嚴澈覺得……或許真的有神靈在。
看到枯木逢春的神技出現在那棵老橘樹上,令得老橘樹再次復活,長出了新葉不說,還開了花。
那麼……
突然,一個念頭在嚴澈腦海浮現。
嚴澈的臉,也因為這個讓人激動的念頭,渲染上了緋紅的色彩,使那張雋秀的臉龐更加艷麗動人。
下午。
吃過午飯,嚴國強扛著鋤頭,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兒出了院子。
嚴澈知道嚴國強要下地了。
也沒多說什麼,在嚴國強的身影轉過嚴旭家的拐角后,嚴澈探頭等了幾分鐘,確定嚴國強不會半途返回之後,悄悄來到了院子的籬笆下,來到那棵死而復活的橘樹下。
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嚴澈抿嘴思索片刻,轉身回了屋。
再次出來時,嚴澈手裡多了幾粒蘿蔔種子和一把小鋤頭。
在與橘樹相對的籬笆下,嚴澈把蘿蔔種子用一張紙包了起來,放到衣服的口袋裡,搓了搓手,擰起小鋤頭就開始松著籬笆下的土。
那片土很肥沃,因為那上面常年堆放著雞屎雞糞。
土剛挖松,母雞就領著一群小雞崽兒飛撲過來,嚴澈見狀,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起來:這樣可不行,萬一種下種子就被小崽兒刨開,那就白做了。
看著大小雞崽兒用爪子刨著地,嚴澈擰眉思索片刻,轉身找來幾塊竹篾編成的,一米多高一米寬的竹籬笆。
將母雞和小雞崽兒趕出那片新翻開的地后,嚴澈找來了一些兩米長的竹竿,輪圓了胳膊,用小鋤頭將竹竿一頭夯入地里二、三十厘米,每隔十厘米一根,用來固定住那些竹籬笆……圍成一個長寬約一米左右的院中院。
等小院子圍好之後,嚴澈從口袋裡掏出紙包,小心翼翼的將裡面的蘿蔔種子取了出來,稀稀拉拉撒了幾粒在新建成的迷你菜園裡。
趁著四下無人,嚴澈回了堂屋,拿出一個平常用作盛飯,比大水碗小了幾圈碗……心念一動,取出了一小碗碧水,回到院子里,將小碗里的水灑進小菜園,進行第一次灌溉。
不過,嚴澈只是用手澆著小碗里的水,給小菜園澆了一小半。
那一小碗水,也只夠澆一小半。
嚴澈端著小碗又回了堂屋,再次取出一小碗碧水,倒入木桌上的大水碗里,端著大水碗到灶房裡舀了一些水,進行稀釋。
經過稀釋的水被嚴澈端了出來,再次灑到小菜園的另外一大半沒有灌溉的泥土上。
做完這些后,嚴澈有些猶豫的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這才揭起地上剩下的一面竹籬笆,蓋在了小菜園上——為了阻止雞崽兒們飛到裡面進行破壞,嚴澈不得不在上面蓋了一層竹籬笆。
歸置好小鋤頭,收拾完地上殘留的竹竿竹籬笆,嚴澈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那棵開滿一樹白花的橘樹,又扭回頭看了看蓋在竹籬笆下的小菜園,似是下了決定似的,轉身回了堂屋。
嚴澈卻是做了決定。
看著橘樹突發的這個異像,還有橘樹的位置,別人不知道為什麼,嚴澈可是清楚的很。
昨晚那些被嚴澈倒掉的水,就是潑到了橘樹的位置。
一棵枯萎多年,死的不能再死的橘樹一夜之間死而復生,枯木逢春,不光長了新葉,居然還開了花……那麼,是不是可以將這一切神奇功效,歸於那古怪的水呢?
嚴澈有了這樣的想法,於是就做了實驗——小菜園。
要是真的是水的作用……
嚴澈爬在大木桌上,一想到這裡,「哼哼哼」地悶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