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低過去(九)
()坐在茶室,周憶慈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身材有些臃腫的女人,忽而垂下眼帘,輕輕地抿了口茶。於芙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原本的一頭長發早已經變成現在俊俏幹練的短髮,這倒是正好和憶慈相反。周憶慈想著,用手攏了攏自己的劉海。
「我這幾個月都一直都在家裡呆著,要是今兒不是碰巧遇到,我還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呢!」
周憶慈點了點頭,嘴角微微地勾起。也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吧,此時的於芙總是沒有以前那麼犀利,整個人圓圓潤潤的,倒是有種說不出的可愛。「有好幾個月了!」憶慈明顯的不願意多說。本來就和這個於芙有些隔閡,要不是因為剛才恰好碰到,而她又一反常態地熱情邀請,估計怎麼也不會坐到一起聊天的。
「五個月了!」於芙一臉幸福地撫了撫自己已經有些隆起的小腹。
憶慈點點頭,「五個月,應該可以感受到胎動了!」當初懷著末末的時候,五個多月那會兒,她才初次感受到身為人母的幸福感,才發現,原來,她已經不是一個人。
「你對這個……很了解嗎?」
憶慈一怔,急急掩飾道:「不過是陳橙懷過兩胎,聽多了,也就知道了!」
於芙笑了笑,又端起手邊的杯子,「應該見過正則了吧!」
憶慈聞言,抬頭看著她,嘴角一抿,淡淡地道,「總還是熟人!」離婚了,總還是熟人,熟人之前有個偶遇,應該不奇怪吧,就像她和她。
於芙倒是並不介意她的冷淡,只是兀自地笑了笑,「四年了,時間足以考驗一切!」她此時也是淡淡的,抿了口茶,又繼續說道:「說實話,當年,你們離婚,的確是隨了很多人的意,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我!」一開始,她的確覺得周憶慈和左正則之間並不合適,性格,脾氣,幾乎樣樣都不合適,更何況,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是,那次,左正則出海回來,聽說周家的一切變故,那種神情,她才發現,左正則對周憶慈的在乎,那不是一點點。
憶慈冷笑:「隨了意又如何,到最後,你不照樣沒有進到左家嗎?」
「你說得沒錯,我沒有如願!」於芙自嘲地道,「那是因為他清口告訴我,他沒辦法再接受我,因為他的生活里,到處都充斥著周憶慈的影子,而他,早就已經習慣!」那天在他的辦公室,他面無表情地和她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憶慈已經不耐煩了。如果她想當左正則的說客,那大可不必。
「左氏收購光興的當口,是我把你和石斌見面的照片拿給正則的!」
憶慈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你的好事,應該還不止這些吧,比如說什麼錄音帶!」她記得那天左正則除了照片,還提到過錄音帶。
「是,那盒錄音帶是我讓孟家的保姆錄下來的,裡頭有你和陳橙的對話,關於你當初流產的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左正則一心要對付東華要對付石斌,原來他早就知道,而她呢,一直以為自己瞞得很好。憶慈想到這裡,嘴角一哂,「於芙,我們離婚,和那盤錄音帶和那些照片一點關係都沒有,要真說有一點,那也只能說,你推了我們最後一把!」
於芙笑起來,「果然!你知道嗎,正則也這樣說!」
憶慈不說話,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我同意離婚,只是因為她要自由,和別人沒有任何關係!」那天左正則就這樣跟她說。「周憶慈,如果不是心灰意冷,我是不會和別人結婚的,對我來說,時間並不可怕。只是,左正則連等待和浪費時間的機會都不給我!」她說著,又自嘲地笑笑。她是沒有想到,左正則居然也會對人死心塌地,她沒有想到,自己在周憶慈面前居然會一敗塗地。
關門的聲音打斷周憶慈所有的思緒,她看著左正則從末末的房間里出來,徑自走向客廳。憶慈揉了揉已經被自己壓得的有些麻木的腳,順手就拿起剛才隨意摔在一邊的遙控,有意無意地跳了幾個台。
這些天憶慈才算理解,為什麼人們總說,父女是前世的情人。光看自家閨女這些天,那粘著左正則的程度,簡直是讓她這個當媽的都有些無語。一大清早睜開眼睛就問她爸爸在哪裡,一直到晚上睡覺都要左正則在旁邊陪著。她倒是落得清閑,這不,連哄女兒睡覺這活,也直接由左正則代勞了。
左正則走到樓梯口,忽然停了下來。他此刻那樣看著周憶慈,安安靜靜的,竟有種說不出的溫柔。有時候左正則自己也覺得奇怪,好像自己的審美早就已經定性了,少年時代就覺得女孩子就應該是那種長發飄飄的樣子,以至於在某一天,周憶慈忽然以一頭幹練的短髮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一時間就一直無法接受。他記得當時自己問過她,結果呢,周憶慈當即就不假思索地說,工作需要。他是知道那時候她年紀輕輕就接手世紀,很多人明裡暗裡都不服氣,所以她就刻意擺出那麼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好讓每個人都怕她,久而久之,在外頭的人看來,周憶慈就應該是那個樣子的。
其實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裡,他也一直又騙又哄地想要讓她把頭髮續長,可是可想而知,周憶慈那個倔脾氣,是覺得不會讓他如願的。只是這一次,她回來,長長的頭髮散在身後,一如當初他第一次見到的她。
「在過幾天就是我媽媽的生日,我想也到時候讓末末見見……」
憶慈沒等左正則說完,已經關了電視,站起身來。她眉頭一挑,嘴角微微揚起,淡淡地道:「左正則,你可是終於說出來了!」這些天來,表面上大家相安無事,見面,道別,有時候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吵兩句嘴,可是,這畢竟只是暫時的。從左正則答應放棄女兒的撫養權的那天起,憶慈就開始在時刻警惕著他的下一步行動。很多時候,她都會告誡自己,如今站在她對面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狡猾奸詐的左正則,而她周憶慈呢,沒有一次能夠斗贏他。
左正則眼中一沉,看著周憶慈刻意揚起的嘴角,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你有什麼想法,盡可以直說!」他明白女兒對於憶慈來說意味著什麼,從這些天的相處來看,她真的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扮演一個母親的角色。
「我的想法很簡單,左正則,我們大可以保持現在的這個狀態,倒是你,要是還有其他的什麼想法,也該省省了!」
「憶慈,好好說話!」
「我就不好好說話!」周憶慈聽到他這樣說,更加是脾氣上來了。每一次都是這樣,一旦她提高聲音,態度強硬起來,他就反而會在一旁平平靜靜地警告她。本來是因為兩個人都不退讓而引起的矛盾,他這樣,倒好像成了是她一個人在那裡無理取鬧了。
左正則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眉頭擰在一起,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本來以為做了媽媽以後的周憶慈脾氣應該會好些,可是沒想到,還是老樣子。可是,也許,只有這個樣子的她,才是周憶慈吧。左正則如是安慰自己。「如果我說……」左正則頓了頓,好像是要故意逗她,「我已經決定了呢!」
憶慈冷哼一聲,「那是你的事,我可沒決定!」
話說到這裡,好像已經是滿的啦。這敵我雙方之間的觀點已經非常明確了,而且還都沒有退讓和妥協的意思,那麼,這是不是就意味著,戰爭的爆發是不可避免的呢!這種時候,周憶慈往往又會表現出她彷彿渾然天成的強悍本色。只見她上前一步,剛好立在左正則面前,然後面容不善地道:「你別以為你的那些心思我不知道!」要是讓他媽媽知道末末的存在,那她以後什麼事情也不用做了,每天應付他媽媽還來不及呢。更何況,從陳橙說得,葉玫對孫子的渴望程度,估計她應該會使出渾身解數把末末搶走吧,這是她絕對不允許的。
「我的心思?」左正則一哂,「我什麼心思?」
「左正則,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心知肚明。我就奇了怪了,你怎麼會忽然那麼好心放棄和我爭女兒的撫養權,那不過是為了麻痹我,從而來增加自己和女兒見面的機會而已。要是一開始你就和我打官司,不管是哪個方面,都無疑處於劣勢,可是只要讓女兒依賴上你,到時候,即便是女兒大了,到了可以自己決定的時候,你也不見得會處於下風……」
左正則眼睛一眯,點點頭,冷笑一聲,悠悠地道:「倒還不算太笨,然後呢?」
「然後?」憶慈冷冷地道:「然後,左正則你的如意算盤打得雖然精明,可是你覺得我會讓你得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