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樣吧……阿末，我數到三。你如果想留下來，就從航站樓里出來。」

萬語屏息。

那邊依舊沒說話。

「一……」她轉過身背對著航站樓。「哎，我騙你的。我才不會讓你留下呢。那是你的人生啊。」眼淚不可控制地流了下來。萬語還是想讓兩個人都體面一點，給已經成為成年人的他們，留下尊嚴和底線。

那邊的沉末已經泣不成聲了。

「你該登機了。阿末，這麼多年，謝謝你了。」萬語說。

沉末用儘力氣說，「我會永遠永遠愛你。無論以什麼身份，什麼方式……」他哭得不成樣子。

「我也會用我的餘生祝你幸福。」最後一句話說完，萬語掛了電話。沉末看著遠處她的身影，哭著低下了頭。還有什麼話呢？兩人之間過於了解，也是不好。萬語對於他，只是手心的薔薇，他被刺傷得也心甘情願。

沒想到，最後的他們沒有什麼華麗的語句概括，也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歇斯底里，只是在無聲的哭泣中做了這個階段的感情告別。

皈千言掐滅了煙，走過去低頭看著哭泣的萬語，輕輕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

「能不能別說我了……」萬語哭著收起手機，「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我忍不住……你有過這種感情嗎？你又沒有過……」她從未想過要世界投降，但也沒想過會被現實重重打倒，狼狽不堪。

「誰告訴你我沒有過？」皈千言輕聲走近她，萬語感覺到了他的胸膛靠近。

「那你怎麼這麼無情啊……都不可憐我，我也才二十五歲啊，我也才只有這一段感情......我才不要......裝什麼堅強......」

皈千言讓萬語依靠在自己的胸膛，他下巴擱在萬語的頭頂，一副無欲無求的冷漠模樣。「因為我是個成年人啊。這種我看慣了，跟你這種小屁孩的處理方法不一樣。」萬語只是在小聲抽泣，真跟小孩子一樣委屈。皈千言看著航站樓，想象著如果沉末一抬頭看到了這一幕會怎麼想。

「走吧。我開車送你回去。」他拍拍萬語的肩。萬語離開他，「什麼意思？我自己能回去。」好啊，現在她最最難堪的一面被她最不想看到的皈千言全部看到了，他可以盡情笑話自己了。

「你這個狀態還是不要開車吧。」皈千言說。萬語抹著眼淚，「你是怎麼來機場的啊？沒看到你開車啊？」

「我......打車啊。」皈千言伸手過去把萬語的車鑰匙要了過來。

上了車之後，萬語還在抽抽噎噎地說：「就這麼結束了......」皈千言面無表情地抽了一張紙遞給萬語，順手發動車子。「我並不是放不下，我只是不想讓我們的最後一面停留在那個逼仄的房間，面對的是兩個人崩潰到無法自拔的臉......我們歇斯底里的吵架，我扇了他耳光，我並不是恨他，我只是害怕他丟下我......」她哭得一抽一抽，看著可憐。為什麼這個死小孩這麼難過，話還這麼多。

「你自己不也說了告別是人生常態嗎。現在這又是什麼意思。」車子開出了停車場。萬語坐在副駕上擤鼻涕。

「哎？！」她擤完鼻涕才發現皈千言說話不對。「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啊？你做夢了？」萬語嗓音啞啞的，逐漸平復情緒，她好像從沒跟皈千言交過心說過這句話吧？

正在開車的皈千言不動聲色地問：「你明天還有活動嗎？今天哭著么厲害。」萬語靠在座位上沒搭理他。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像有站台。」

這個人令她覺得可怕的地方在於，他好像把自己都給摸透了，但萬語對他的一切還一無所知。兩人無言以對了一會兒。

難得看萬語一直不說話，皈千言從包里把水拿出來，把瓶蓋擰松遞給萬語，「還在想沉末的事嗎？別想了。無濟於事。」

在想你的事啊。萬語撇嘴，接過水喝了一口。「你還在喜歡我嗎？」

「幹嘛這麼直接。」皈千言開著車，天色漸暗。萬語最害怕的就是天色漸暗的時候，有種莫名其妙的悲傷。

萬語低著頭，看著手裡拿的水，「你別喜歡我了。我認真的。就像今天一樣，你沒必要來的。你來接我這算什麼啊，名不正言不順，咱倆之間連朋友都算不上，搞得我多綠茶，非要你幫忙一樣。」她好擔心。她真的害怕自己對皈千言產生一些不該有的想法。

「你還有這自覺啊。」皈千言點上了一根煙笑了笑。

「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沒有自覺啊。我今天是迫不得已聯繫你的好嗎，而且我也沒有叫你來啊。是你自己要來的，這算什麼？合著你要來我還非得去你公司攔著你嗎？」萬語吸吸鼻子，低頭刷著手機。

皈千言專心開車，「少說點話吧你。現在都十月了，你只穿了一件短袖就出來了，還真是不要命了。」他把車內的暖氣調低，怕她冷熱傷風。萬語不再接話，低頭刷著手機。微博上張世元的粉絲把跟萬語的合照曬出來了。

「今天見到萬總了。看著不像網上說的整過容啊。」

萬語不禁想笑。她從小就是在熒屏下長大的，怎麼可能去整容不被發現。

下面的評論有人問「問她到底是不是黑道？」

粉絲回復「那怎麼問啊，不知道」

還有人直接罵「看著就一臉賤樣」

「她怎麼還有臉活著，Sam都出國了」

萬語看到有沉末的回復，又想哭。她看不少粉絲都發了跟她的合照。其中一個評論比較多的粉絲說「我真的不恨萬語了。我今天見到了真人，我問她是不是跟Sam談戀愛的時候她說讓大家接著支持Sam，都來罵她。那一瞬間我真的不恨她了。我以前一直覺得是她把Sam害到了這個地步，她十惡不赦，我追著她罵了很久，甚至爬牆之後依然在罵她；但今天我跟她說了話，我就突然釋懷了。以後也不會再罵了。」

看到這種微博，萬語的心裡忽然一陣暖意。

下面的評論問「為什麼？她給你錢了？」

那個粉絲回復到「沒有，只是覺得她也是人。她和Sam之間畢竟是你情我願的戀愛，肯定雙方都有責任吧。」

雖然這個粉絲也被罵了，但萬語還是有幾分感謝，畢竟在網路世界里能遇到願意花一分鐘時間理解一下她的人太少了。

「別看微博了。」皈千言開車著說。「都是些發泄的話，看了也沒用。你吃飯了嗎？想吃什麼我請你。」

萬語放下手機，「我晚上不吃飯。」皈千言輕嗯一聲。「你都瘦成什麼樣了還不吃飯。你現在能有八十斤？」

「八十四斤呢。」萬語喝口水。皈千言有些吃驚，「你可一米七五啊，再瘦都么得胸了。」

聽了他著話，萬語也嘆氣。「我其實才一米七。」

「這是重點嗎？重點是你現在比拍真人秀的時候瘦了整整十幾斤啊。再瘦你就脫像了。」他勸道，「還是吃點飯吧。」

「喂————」萬語自顧自地接起了電話，「summer，你怎麼才聯繫我啊。我沒事……現在回家。明天工作。」

在一旁聽著萬語的話，皈千言略佩服。她剛經歷了失戀，被網友罵，明天竟然還要接著工作。

「你不覺得累嗎。」皈千言問。「你可以不用這樣的。」

萬語看著前方已經黑下來的天，說：「其實我現在也不明白我這樣是為了什麼。一開始我覺得演戲很有意思，我喜歡被大家簇擁著，站在鎂光燈下的感覺；後來被罵了，被人不喜歡，我就想如果我能拿獎，是不是就可以改變別人的看法了；後來拿了獎還是被罵，我也累了。也不是沒想過退出，在名利場里真的讓我窒息。可summer和我的老闆經常跟我講，我的團隊里有很多人都是拖家帶口地在這個城市打拚，如果我不努力的話，他們會變得很可憐……他們的命運都壓在我身上了。」

「這不是道德綁架嗎……」皈千言實在不敢苟同。

「他們說的也沒錯啊。團隊就指著我賺錢嘛。所以我也不敢停下。你問我何必這樣……那我還真有理由。」萬語指了指窗外。「我到家了。你走吧。」

皈千言眯起了眼睛。萬語低頭點著手機，「給你轉一千夠嗎？你打車回去。如果你不願意打車的話，我車庫裡還有一輛瑪莎拉蒂一輛蘭博基尼，你看你開哪輛……找代駕也行……」

「萬語小姐。」皈千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我不要你的錢，只要你好好的行嗎？」這種從生命內對於弱小的憐愛心理怎麼就在萬語身上迸發了呢。

是喜歡她嗎？他不想理清自己的想法，只想遵從內心。

被他這麼一說，萬語的胸口一突，險些咳嗽出來。這種奇怪的灼燒感正在緩緩衝散自己毀天滅地的心痛。

不行！！

萬語甩開他的手，「總之————你還是把錢收了吧！我不能欠你的！」她說完便急匆匆地下車了。

下了車她才反應過來，她怎麼從自己的車上下來了。

「車子我給你停地下車庫了。」皈千言把車窗搖上去，直接把車開車庫了。萬語看著他開車自己的車走了，有種怪怪的感覺說不出來。

皈千言沒再聯繫她。

這讓萬語心裡很是不爽。把自己弄得心裡一陣煩悶，他倒不見了。

坐在電視機前邊看辛普森一家邊拿著美容儀器做美容，她不能明天臉上浮腫地參加活動。有人發來了微信，萬語拿過手機看了一眼，summer給她發了一個新聞推送，她從片場跑去開車的照片被記者拍下來了。但記者沒跟她上高速去機場。

「你下回能不能小心一點？竟然被拍到了，你是瘋了嗎？」

萬語垂下眼睛，沒敢回復她。因為她任性做了很多事，讓summer和團隊也不好公關。她心裡也有愧疚。就像皈千言問她的話一樣，她也不知道現在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

等summer粗暴地闖進房間的時候，萬語正好醒了。

「我說你不會是忘了今天的活動吧？等你做完活動之後，我還給你安排了去巴黎時裝周看秀；之後你就可以無縫進組接著拍戲了。這部戲你看了嗎？」她把茶飲放在桌子上，萬語無神地趴在床上。

「阿末走了————結束了————」萬語聲音很空。

下一秒她就被summer無情地抄起來，「那就工作啊————我的天哪，男人和感情是會背叛你，但工作不會。所以打起精神，今天去干翻其他野雞————」

「耶——————」萬語高舉雙手一把抱住summer，「還有友情也不會背叛我！！」

「去去去————」把她的手掰開，summer無奈一笑，「臉色真難看，今天可以化濃妝了。」

是啊，她不能垮下，不然其他人會沒工作的。

在FBN電視台的演播大廳內，皈千言正蹲地上跟著工人們抬燈，其他製作人在外面抽著煙，舉著茶杯閑聊。

皈千言幫忙幹完了活出來，一個製作人把他叫了過去。

「小皈————你來一下。」

皈千言過去，接過他遞來的煙。

「我們在說從你手裡接過的真人秀的事。現在我們的備選有很多，你覺得應該挑什麼樣的明星來拍？」

皈千言抽了口煙，禮貌一笑，「我啊，當時也沒想到這個節目會火。誤打誤撞了吧。只是......有一點我也是拍了真人秀才明白。好像現在的觀眾都喜歡激烈的爆點，或者一些跟觀眾生活比較遠的生活方式，這種才有討論點......」

「行了，我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好的。」皈千言轉身就把煙滅了。在以往的談話里，他們是不會叫他過去了。很多情況是看到他也裝沒看見。直到這個真人秀播出他才逐漸有了存在感。

「皈製作。」錢曉雯拿著大家的外賣從外面進來，「您做完了工作了嗎？來一起吃東西吧。」皈千言過去幫錢曉雯拿外賣，「我剛吃了點東西，就不吃了。」

錢曉雯看著皈千言的側臉，連忙低下頭。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耳朵好紅。」皈千言幫她把外賣送到辦公室，錢曉雯連忙擺手，「我沒有————」

「皈製作————」小趙上來就打斷了她的話，直接站到了皈千言面前。「您看新聞了嗎？萬語姐出席活動了。」

皈千言點頭，「哦。是嗎。我還沒看。」

「我本來還擔心她的狀態，但她現在的狀態真的很好。」小趙說。「是嗎。」皈千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轉身進了辦公室。

鎖上門他就打開電腦，點開微博，直接看活動直播。

正好趕上萬語在拍照。

她頭上的金髮補了顏色，柔順的大波浪垂在胸前，一雙大大的貓眼嵌了一副蜜桃棕色的美瞳，與捲曲濃密的睫毛配在一起美得有些不真實；白皙的皮膚一點鬆弛的疲態都沒有，杏仁色的唇一彎，彷彿在說「還能再斗五百年」。

場內的萬語拉了一下牛仔外套，讓裡面的弔帶內搭露出來，畢竟裡面這個才是品牌。外面氣溫才是十幾度，她下面也只是配了一條高腰牛仔短裙。這個狀態的確是讓全場都吃驚，誰也沒想到她經歷了這一大場風波之後還保持著一副生機勃勃的「攻擊性」。

拍了幾張照之後，萬語一撩頭髮，手上剛做的美甲花型不小心掛到了頭髮。她一副沒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不動聲色地把頭髮扯斷，直接下了場。

「沒事吧？」summer上來關切地問，「扯頭髮疼嗎？」

「疼死了————」萬語氣得想跺腳，「我就我不要在指甲上貼花，造型她們非要弄，現在可好————」

summer急忙打斷她的話，「記者！記者！保持高冷！」

「下面有請我們的聞人霜小姐————有請霜霜————」身後的主持人說。

萬語瞬間轉頭————

summer閉了下眼。「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