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酒後真言
馬行廣陽城,酒飲仙客來,
醉言心中意,溫情有幾時。
三個人的到來,引得仙客來酒樓中的食客們紛紛注意,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因為仙客來酒樓中大多是常客,這酒樓之中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也大多心中有數,能說出幾道菜名來,還有許多都有固定的位置。而生客,還是年輕的生客,尤其在這個雷霄門收徒的消息已經傳遍城中顯貴的時候進入仙客來酒樓的,大多是要求仙修道的學生。不是出身不凡,就是天資非凡,否則根本不敢走進這裡。
錢佑甄很喜歡這種被人矚目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很有面子,也更顯興奮。倒是無峰與歐陽暮雪,兩個人都很平靜,對酒樓各處傳來的目光沒有任何感覺和反應。三個人來到通往二樓的樓梯,正有一位衣著華麗的年輕侍者正在等著他們,將他們引上二樓的雅間。
進到寬敞的雅間之中,三個人也只是剛剛坐下,酒樓中的數位侍者就端著幾盤香氣四溢的美味菜肴進了雅間,當然,還有那兩壺醞釀瓊漿。使者們輕輕地把菜擺在桌子上,就輕飄飄的出了門,只餘一位稍有些年紀的侍者站在門口,對著房間之中的三個人深鞠一躬,十分客氣的說道:「三位貴客的酒菜已經上完,如果三位有什麼需要,拉動牆邊的紅繩就好,紅繩連著門外銅鈴,我會第一時間趕來,聽候各位的差遣。祝各位用餐愉快。」
隨後,這個侍者輕輕地帶上了門,雅間之中只剩下了無峰三人,三個人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尤其是無峰從來沒有進過這樣的酒樓。倒不是三個人缺少見識少見多怪,而是剛才給他們上菜的侍者,都是都不弱的功夫在身上的,看他們輕盈有序而且整齊劃一的步伐就能知道,而且那位最後離去的那位侍者,一看就知道已經修出了深厚的內家真氣。
三個人安靜了片刻,平復了一下心中的驚訝情緒,錢佑甄才開口讚歎道:「真不愧是仙客來酒樓,連上菜的店小二們都身手不凡,真是見識了。」
歐陽暮雪也點了點頭,不禁感嘆道:「能夠讓這樣的人當侍者,給客人們端酒上菜,真不知道這酒樓的老闆到底是什麼身份。」
錢佑甄倒不以為然,十分自信的說道:「暮雪師姐不用這樣驚訝,這些人應該都是在修行一途上再無指望,才來到這裡做高級侍者,至少比漂泊江湖要好許多。我們三個還年輕,很快就會超過他們,也會有更好的前途,也一定會成為比這酒樓老闆更有身份的人。」
看著錢佑甄逐漸驕傲起來,無峰只好再次提醒道:「修道一途從無定數,就算是天資超凡之人,也可能會在金丹期甚至是築基期遭受意外,今生再無進步的可能。而像你這樣自命不凡,心高氣傲的,就更加危險。」
錢佑甄一看依然平靜,此刻還有些面沉如水的無峰,剛才還狂放非常的表情立刻就消失不見,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大哥,能不能不在這個時候打擊嚇唬我,如果留下什麼陰影,或者因此道心不穩,還怎麼修仙得道。大哥你還是太謹慎了,活的一點也不瀟洒,這樣修仙修出來也不會覺得高興自在,失了樂趣。」
「一路上見你們兩個總為修道的態度而爭論,其實不論是何種態度,都可以修仙求道,只不過是人不同而道相異而已,沒必要苛求。不論是謹慎心懷敬畏,還是肆意洒脫放蕩不羈,都有各自的道,也都有各自的命運,從來沒有什麼人是因為心態性格而無法修道的。」
歐陽暮雪不禁覺得這一對兄弟很有意思,性格如此不同,卻可以親密無間,也笑著加入到了兩人的討論之中。
見歐陽暮雪幫助自己,錢佑甄立刻就重新高興了起來,笑著對無峰說道:「大哥你看,暮雪師姐修為更高些,所以見識自然更多,說出的話也就更有道理,你也是要聽一聽的。」
無峰也覺得歐陽暮雪說的有道理,那些多行不義的魔道妖道修行者都能飛升仙界,憑什麼天性洒脫的錢佑甄就不能不行呢。
「好吧,但他日新入師門,一定不能太過隨意,言語之間也要多注意一些,不要得罪了別人。」
「大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好了,我們不談這些,在說下去恐怕這一桌子飯菜就要涼了,快嘗嘗這些酒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暮雪師姐,來嘗嘗這到神仙鴨。」錢佑甄知道無峰是為自己好,卻也不想再聊這些無聊的事情,趕緊岔開話題,給歐陽暮雪和無峰夾起了菜。
無峰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而且無峰也知道,如果師門的仇一日不報,他一日也無法真正擺脫這種心態,無法真正的洒脫起來。
酒滿杯,菜滿桌,三個人一頓吃喝,心情也自然好了起來。無峰的嘴角重新掛上了笑容,整個人放鬆了不少;錢佑甄的右腿也踏在了座椅上,身體靠著椅背,右手搭在膝蓋上,手中晃里晃蕩的拿著一杯半滿的酒,靈一半的酒水都不小心撒在了衣服上;就連平時十分安靜,行為舉止大方得體的歐陽暮雪,幾杯酒下肚之後俏臉就泛起紅潤,眼神也開始變得恍惚迷離,整個人半伏在桌子上,一臉的愜意,也讓錢佑甄的眼神有些發直。
無峰倒沒有覺得什麼,因為在無界山上時,二師姐就數次與其他的師姐們共飲同醉,無峰每次都在場,他們的樣子與歐陽暮雪差不許多。師姐們喝醉了之後,就紛紛躺倒在地或是趴在桌子上隨意的睡去,次日醒來之後便去修行,打掃大廳的事情就交給無峰一個人。不過無峰並不討厭這種差事,偶爾還能偷喝一口師姐們沒喝完下的甜酒,而且打掃完之後,剩下的時間無峰還可以自由支配。
幾乎每次打掃完,無峰總會剩下大半日的時間,這段時間不用去後山的望風崖舞劍,不用跟著師姐們打坐行氣,不用聽大師兄的嘮叨,也不用和其他的師兄們一起在廣場上習武練拳腳,對無峰來說就是最自由也最快樂的一天。或者去後山的山林去尋些野果,或者去後山的仙草園尋李長老,聽他說一些早年在山外遊歷的故事,或者是到河邊去抓幾條魚,自己烤了吃。
無峰其實沒有學過烤魚,但每次烤出來的魚都十分鮮嫩,而每當魚考得差不多的時候,掌門行有界總是會悄然的出現,分走無峰一半,而且每次都很有理由,說這叫見者有份,也叫孝敬師長。無峰開始也不知道老師行有界為什麼總是出現的這麼是時候,長大了之後才知道,原來行有界就算是閉關,意識也總是留有一絲清明,神識籠罩整座無界山,關注著山中的每一個人。
但是現在,老師沒有了,無界山也毀了,師兄師姐們也沒了,只剩下了無峰自己。幸好,有一個錢佑甄出現,現在又多了一個歐陽暮雪,無峰也不再覺得那樣孤單壓抑,只有心中復仇的火苗依然在頑強而旺盛的燃燒著。
無峰舉起手中的酒杯,看了看錢佑甄和歐陽暮雪說道:「佑甄二弟,歐陽師姐,來,我敬你們!」
錢佑甄立刻回神,目光十分不舍的從歐陽暮雪的臉上移開,看著無峰已獲得說道:「大哥,為什麼突然向我們敬酒啊。我能這麼順利的來到廣陽城,能遇到暮雪師姐,還能和那貓妖大戰一場,可都是托你們的福,應該我敬大哥你和暮雪師姐。」
歐陽暮雪低眉淺笑,稍稍正坐也舉起了酒杯,輕輕地瞟了無峰一眼,似有萬種風情的說道:「你的大哥有心事,我們就隨他敬就好了。」
聽到歐陽暮雪的那句「我們」,錢佑甄不禁心頭一熱,就著酒勁痴痴的看著歐陽暮雪說道:「暮雪師姐,你真美,若誰能娶你為妻,就算不做神仙也值得。」
歐陽暮雪白了錢佑甄一眼,有些嬌羞的說道:「你才多大,哪裡知道這世界之大,姿容在我之上的女子數不勝數,等將來你有了見識,就不會再覺得我有多好。」
聽歐陽暮雪這樣說,錢佑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便舉起酒杯對無峰和歐陽暮雪說道:「不管這世界上還有多少天姿國色,我只覺得暮雪師姐是這世界上第一等的女子,當我至可娶妻之年,定要將暮雪師姐娶回家中,大哥替我做個見證!」
錢佑甄說完,一仰頭就把杯中的酒喝下了肚,臉上掛著興奮而輕鬆的笑容,直直的看著歐陽暮雪,眼中滿是真誠與仰慕之情。歐陽暮雪臉色更紅,也不知道錢佑甄是酒後胡言,還是酒後吐真言,微微低著頭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覺錢佑甄的熱切目光看在自己的身上,如同一團火焰燃燒著自己。
無峰看錢佑甄不似隨便說說,歐陽暮雪也沒有立刻反對,心中也高興了起來,附和道:「好,若歐陽師姐不反對,我就幫二弟和師姐做這個見證,將來,必要吃上你們的喜酒!到時候,歐陽師姐可要稱呼我為大哥!」
無峰的話出口,歐陽暮雪的臉上更覺發燙,假裝氣憤的說道:「你們這兩兄弟,喝些酒就沒了正形,不理你們了!」
說罷,歐陽暮雪就趕緊起身,哼了一聲就匆匆逃出了雅間,但嘴角與眉梢之間滿是和著醉意的春意。
錢佑甄自然不能放歐陽暮雪這樣離開,立刻從座位上跳起說了一句「暮雪師姐你等等我!」,就匆匆的追了出去。
看著兩人先後離開,無峰的心情好了許多,也突然想起了大師兄和二師姐,他們兩人總是作對,經常在擂台上交手,但兩個人都不曾真的生氣,而且還好似樂在其中的樣子。現在想來,兩人之間早已有了情愫,只是誰都不曾說破。無峰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因為他能感覺到兩個人都樂在其中,也都明白對方的情誼,其實這就足夠了。
無峰飲下最後一杯酒,也打算要離開,當然,無峰是要回自己的房間,打算醒酒之後就打坐練功,爭取這幾日突破凝氣初期。一旦達到凝氣中期,進入雷霄門就十分容易,說不定還能越過記名雜役弟子,直接成為外門弟子,少些曲折。
只不過無峰剛剛從座位上站起身,就聽到外間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男子聲音:「你是哪來的混賬,竟敢衝撞本少爺!」
無峰心中暗覺不好,趕緊走出了雅間,來到二樓憑欄處,向已經圍滿了人的一樓大廳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破舊道袍的老道正躺在大廳的地板上,手裡依然依然抓著一條肥美的雞腿和一個破舊的酒葫蘆。一個身穿白色華麗衣袍,腰挂名貴玉佩,頭頂白玉頭冠的少年,就站在這個老道的面前,身後還跟著兩個穿著黑色勁裝,腰跨長刀看上去身手不凡目露凶光的侍衛。
少年有些氣急敗壞,不住地拍打著胸前的一大塊骯髒油膩,一旁大聲的叫嚷,驚的數位侍者在一旁戰戰兢兢,欲言又止。一看出事的不是錢佑甄,無峰也鬆了一口氣,隨即就在圍在大廳的人群里發現了錢佑甄和歐陽暮雪。錢佑甄擋在歐陽暮雪的前面,歐陽暮雪也重新戴上了黑紗斗笠,但兩個人站的距離很近。兩人很是般配,而且也並不討厭彼此,無峰覺得兩人應該很有希望,心中十分高興。
更讓無峰心中覺得舒服的是,兩個人站在一起時就好像是大師兄和二師姐站在一起,讓無峰竟沒捨得挪動腳步。
「你這一身破爛衣的老道是哪裡來的!?怎麼敢在這仙客來酒樓之中胡沖亂撞!誰允許你進來的?仙客來的管事都死絕了嗎!」
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年紀,但言語放肆,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眼神更是惡毒,像是面前依然倒在地上的老道做了什麼無法容忍的事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