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我們是散修

無峰倒是沒有太擔心紅一行，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麼紅不抽時間跟自己來次遠程視頻。儘管葉婉清在，但避開葉婉清跟自己稍微聯繫一下應該做的到，所以無峰覺得紅幾人應該在做些什麼不想讓自己知道的事情。

至於是什麼，無潮都不知道，因為紅徹地的下線了，就是利用自己在無潮那裡的許可權，屏蔽了無潮一切收集記錄信息的權力，就算無峰也不能強迫無潮打破這個許可權的限制。所以得知了這件事情的無峰不禁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在無潮這裡的許可權怎麼就不知不覺的下降了。

按照無潮的解釋，這是對紅個人隱私權的保護和尊重，因為紅有資格得到這種保護和尊重。無峰也立刻點頭瞭然，普通人當然沒什麼資格談權力和尊重，但紅作為帝國四神之一，一定有。

所以還是只能等待紅的主動聯繫，或者根本不聯繫，一直到紅幾人玩膩了，或者做成了什麼事再回來通知自己。

幽嵐城，夜幽嵐坐在城主府的中央大殿之中，看著下方站著的老管事和郭老，神情並不怎麼愉快。因為真對天下閣的報復落空了，竟然沒有找到一個與那幾人有關的人，所有相關的人都已經藏了起來，好像全部消失了一樣。

「或許這也是好事，說明天下閣並沒有真的打算與我幽嵐城起衝突。或許，是因為還不到時候。」

老管事說了一句，依然是笑呵呵的模樣，似乎萬事在他這裡都不算是什麼事。倒是站在老管事的身後的郭老神色平靜，很是放鬆的樣子，因為他是真的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傷及太多無辜。兩個人的反應在夜幽嵐的意料之中，也不覺得有什麼，其實他心中也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但為了震懾天下閣，也是試探天下閣是不是真的要對幽嵐城下手，或者有什麼謀划，這一場必須要有。而且夜幽嵐也預料到了，自己這次派人出去，大概不會有什麼收穫，因為對手是那位王書聖。

「天下閣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和我們幽嵐城守護的這片山脈有關。或許，是一片很不錯的有水源母石的水靈玉礦脈，很可能就在我們交手的那個地方，也有可能在那位李峰長老一行去過、停留過的某個地方。」

夜幽嵐這句話出口，老管事和郭老都有些驚訝，老管事也立刻問道：「城主的意思是，那位五行宗的李峰長老，已經投靠了天下閣？」

「或許只是交易，或許是真的加入了天下閣，還是天下閣的重要人物。不論如何，讓各位同道、道友們這段時間多多注意，若是搜尋不到什麼，便多注意一下進入我幽嵐城地界的陌生人。尤其是那些修為頗高的人，或許還可能是誰的老朋友。」

夜幽嵐似有疑慮，因為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這一切也只是他的猜測。老管事和郭老也是一陣莫名，不知道城主在想些什麼，也都沒有做聲。片刻之後，夜幽嵐忽然手扶助額頭，頗有些無奈的笑著說道：

「說到底還是年紀大了，一動腦子想事情就覺得頭疼，還是要找些聰明機敏的後輩來琢磨這些事情才行。」

夜幽嵐似是在自嘲和玩笑，但老管事卻知道夜幽嵐是在為幽嵐城的前途擔憂。

幽嵐城，並不是什麼門派，而是一個由諸多散修聯合在一起，建立起的一個屬於散修們的王國。這個王國一開始的根基便是以夜幽嵐為首的幽藍八城城主，以及這片廣博的內藏無數先輩遺留給後世子孫們的洞窟仙府。

立城的初衷，其實是減少本就勢微且艱辛的散修們的內鬥，同時也給散修們一些依仗。但散修就如同這俗世百姓一般，百人百姓，萬人萬性，實在難以管理。若是這些人願意過尋常百姓的生活，受朝廷管制，也就不會嚮往逍遙自在，踏上修行一途。

所以幽藍八城只有城內有規矩，出了城，想要得到更好的東西，想要得到好不容易現世的遠古大能的衣缽傳承，不免拼殺，不免死傷。儘管情況有所改觀，幽嵐城也給那些走投無路的人提供了一個避風港，提供了一個休養生息的地方，卻治不了根本。

夜幽嵐不是一個天真的人，知道天道自然其實就是如此，搶奪殺戮，適者生存，強者生存。而能成為強者的，必定是那些有實力而且夠運氣能活下來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為強者，不是溫室之中美觀卻經不起風雨的文雅、懦弱之人。

所以夜幽嵐也不在意散修們之間的爭奪和殺戮，也沒有干預過類似的事情，只為願意投靠幽嵐城的散修提供庇護和幫助。也是因此，幽嵐城經歷這百年的變化，逐漸有了繁盛之相，投靠過來的能人強者無數，成了天下首屈一指的勢力。只是散修從來難出強者高人，又都喜歡雲遊四方，自由無拘，許多人一離開便沒了音信，或是有了更好的去處，或是悄無聲息的死在了什麼地方。

所以幽嵐城雖名聲在外，卻並不如那些領袖宗派的勢力穩定，若說誰願意與幽嵐城共生死，大概找不出多少。夜幽嵐自然明白，此刻的幽嵐城，根本無法與天下閣對抗，需要拉到更多的盟友，比如白老，比如五行宗。

就算是老管事和郭老都不知道，其實夜幽嵐根本沒有絲毫在散修之間建立秩序的想法。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幽嵐城的威望在幽嵐城這片地界還管用，出了武州就減弱許多，出了宋國就沒什麼用處了。至多，只是一個讓人嚮往的地方，但來過這裡的人就會立刻明白，這裡不是什麼理想之國，而且也沒有誰真的想要一個理想之國。

若是真的依靠威望和實力建立一個國度，或許被許多人認為是有吞併天下的野心，被人唾棄眾人離心算是輕的，被有心人利用就會有傾覆之危。

好比對幽嵐城早有覬覦之心的天下閣，好比對幽嵐城無甚好感可以說厭惡，也從來都瞧不上的五大領袖宗派。

既有領袖宗派之名，自然名望更高，可以吸引諸多優秀才俊入門，但幽嵐城卻差了許多。幽嵐城百多年未曾換過一位城主，手下新人也不多，都是些老面孔，若是長此以往，幽嵐城能存在多久夜幽嵐心中都沒底。

其實幽嵐城在諸多散修的眼中是一塊跳板，不論是那些來投靠的還是過來暫居的。只要時機一到，許多人都會走向更好的路，或是去各大領袖門派和稍差一線的宗派外門做客卿，或者投靠朝廷，都能享受更好的待遇，有更好的出路。

但幽嵐城從不強行要求誰做什麼，留下來的憑自願，也只提供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有秩序的地方。所以換來了無數散修的敬重，卻不能留下誰，因為人都是有慾望的，都希望得到更好的，有更好的出路。比幽嵐城好的出路不要太多，或者說，想要靠人們心中或者只是表面的尊敬撐起一方天地，說比作要難得多。

不得不說，幽嵐城的地位確實尷尬，其中苦處只有內部的這些人知道，不少老人也頗多怨言，只是不欲說出來，也不知該如何改變。

大殿之內良久無聲，一直沒有停止思考的老管事忍不住說道：

「白老很是確信無峰並非天下閣的人，既然如此，城主或可詳問其中緣由，只要保證不說出去就好。」

「本座當然問過，只是這老頭倔的很，一直不肯透露。若非如此，我倒有心通過他與五行宗拉近些關係，若有可能，讓他做一城之主。那幾個老夥計早有遠遊之心，我再多強留也不妥，總要找幾個接班人才好。」

郭老自然不贊同，卻做不了主，更不知道城主為何遲遲不能確定，無峰一行就是天下閣的人。因為郭老並不知道白老和夜幽嵐之間的一次些交流，只有老管事知道，或者說老管事才是夜幽嵐全心信任的人。

「城主，若是真的好奇，便與白老一同去尋那無峰，當面詳問就好。畢竟幽嵐城與天下閣絕已有矛盾，或可借求和或者投靠之名對其試探一番。」

郭老說了這樣一個主意，不僅是夜幽嵐很意外，向來了解郭老秉性的老管事更加意外。讓一個成名已久的至強者，一個長輩，去忽悠一個後輩，同時還要欺騙自己的一位老友，這可不是郭老能做出來的事情。所以郭老極恨天下閣，也恨天下閣中的人，為了對付兩者，郭老可以打破自己的原則。

夜幽嵐當然知道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只是這也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對多年的老友撒謊，甚至是利用，他從未這樣做過。老管事卻很是贊同，因為事關重大，個人的一些堅持，不論無謂還是有所謂，就算是美德也得先放在一旁。

見老管事點頭，再看郭老也是一臉的堅持，夜幽嵐也不再糾結，無奈的笑著點了點頭。

收到那封莫名的挑戰書，無峰根本沒有當回事，給紅傳了一個信息，就是有時間和自己聊聊。四天的時間過去，已經接近了漢國的邊境，無峰依然沒有收到紅的傳信，卻接連收到了兩封書信，就是隔一天送來一封。依然是挑戰書，內容也都差不多，還是挑戰自己，還是在那個叫做枯嶺山的地方，時間在半月之後。

第三封信再來，就多了幾句嘲諷之語，自然是嘲諷無峰膽小懦弱，不敢應戰。無峰一臉的莫名，看著亦如幾天前一樣，在面前坐著的月姬和在桌角很是安靜敏捷的喝著茶那隻白頭獵鷹，開口問道：

「還是那隻鷹對吧？乾脆就留下吧，我看你也挺喜歡，還能看看還有沒有人其他的什麼飛禽能找到我。」

「你就不懷疑有人一直在監視我們？」

月姬似乎也不太高興，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這獵鷹是如何在這茫茫的大陸上找到無峰和自己行蹤的。當然，無峰也不知道，卻不擔心有人在監視自己：

「放心，周圍沒有任何神識波動，除了你我和這隻鷹的，也沒有除了我們三個之外的任何生物以及可疑物體。無潮的能力你應該也清楚，儘管是個分核心，但主要功能很全。」

提到無潮，月姬更顯不悅，也流露出一絲無奈，似乎對無潮這個物質世界的究極物質體沒什麼辦法。無峰當然也知道，在神皇以及整個神族的眼中，無潮確實是一個極大的障礙，危險和威脅程度不遜於兩位父神。

「讓一隻獵鷹和這種茶，你不覺得很浪費嗎？要是喜歡留下當寵物我也不反對，只是不能在給它和韻靈茶了。」

月姬沒說話，無峰便沒話找話的說了這樣一句。月姬則冷哼一聲，似乎是在外面坐久了也無聊，主動開啟了一個話題說道：

「你覺得，一種生物的進化，是先靈魂和意識，還是先肉體？」

無峰很是驚訝，這是月姬發起的不多的話題，儘管心中覺得討論這種問題沒有任何意義，但還是很有興緻的說道：

「進化，當然首先是肉體，肉體承載意識，只有身體可以存活夠久，才能見識的足夠多，思考的足夠多，從而促進整個種族的進化。誒，你這麼問，難道是神族之前也是擁有軀體的，很可能和人類差不多，但是經過了無數年的進化才成了如今的樣子？」

月姬眉頭微皺，似乎並不喜歡無峰把神族類比低等的人族，冷哼一聲冷著臉說道：

「你不要想從我這裡套話，神族的偉大和發展歷史，不是你這類低等的種族可以揣測的。」

無峰卻不以為然，繼續說道：「從沒有什麼人天生偉大，神族也是一樣，任何種族都一樣。就算有，誰也不可能保證，他們的後代會一直延續他們的偉大。總把之前的偉大放在嘴邊，短時間裡糊弄外人可以，時間長了總會被人知道真實的樣子。你隱藏，證明你心虛，越是隱藏的久，暴露出來之後後果就更難控制。」

月姬更顯不悅，因為無峰說的不錯，任何人乃至任何種族，越是弄巧，到最後越可能成拙。但同時很矛盾的是，不論任何種族的發展史，一直都充斥著弄巧。或者說得直白一點，就是糊弄，掩蓋，欺騙，避重就輕，甚至用一些熱血、大義的說辭引導人們不再計較本應計較的很嚴重的問題。

但絕大多數的人玩砸了，被終於醒來的人們推翻了王朝和統制。然而可笑的是，就算到了末路，被推翻在地的統治者都會說著自己先祖創業的艱難，王朝曾經如何榮耀繁盛，卻少有人反省這些後輩行事多荒唐，多不堪。更不論說反省王朝是何時又如何走向末路的，也不敢想是不是從創業伊始就已經走上了表面繁盛卻實際通往衰落、覆滅的道路。

越是繁盛的王朝覆滅，動蕩和災難便越是深重久遠，許多種族因此一蹶不振，甚至徹底消失在這世間。比如傳說中的巫族，比如傳說之中的妖族，比如此刻在沒有任何痕迹的更久遠的種族。繁盛之時，沒有人思考這類問題，本應居安思危的王室皇族後裔也越發輕狂驕傲，終至難以挽會的境地。

但這就是人性，風光大盛之時必定越發驕矜放肆，地位不穩之時暴躁殘酷，只以為是天下人貪婪，索要甚多，不會覺得是自己太過殘酷和狂妄。

「這個世界歷史上的王朝更替無比相似，就連被神族統制的諸多種族也是一樣。總的來說，便是人們之間對地位、對資源的分配越發失衡導致的。這不是誰的錯，而是你們這些物質生物的本性，貪婪狹隘，無知殘忍，如果總結成一句話，就是你們的肉體妨礙了你們思想意識的成長速度。」

帝國的歷史無峰大概知道，承仙大陸的歷史，無峰也知道一些，所以很難反駁月姬的話。因為對物質的貪婪，因為肉體對物質的貪慾，其實是意識對物質獲得時的滿足感的慾望，同時也是對自身因獲得物質資源而得到地位和權力時的虛妄滿足感，人類也因此做了許多愚蠢而且錯誤事情。

如果人們的靈魂都能夠高潔一點，或者根本不必高潔，只要控制好程度，也不必經歷如此多的動蕩和災難。就像人類飼養牲畜一樣，把普通人當牲畜飼養，滿足他們的一些生存需求和小小的慾望，再多給他們一點點的公平和權力，再限制好他們的行為，大概沒有人會生出反抗之心，這應該是一個穩定王朝的樣子。

但就算是這樣也總有人會從中醒來，或者說總會有人因為已經可以滿足的生活而生出更大的慾望。因為這是人類的共性和天性，越是平靜富足的生活，便與會讓人滋生出慾望，然後看到那些一直高高在上的人。

當然，也會有許多高高在上的人習慣了這種高高在上，把這種待遇當成了理所當然，行為開始讓人厭惡，更加激發人們的反抗之心。

兩種人或許不敵對，但兩種人性相互矛盾。當然強勢者能夠壓制弱勢者，但無法永遠壓制，壓制也不等於消滅，只會讓兩種矛盾最終激化。當弱勢者的遭遇得到更多人的共鳴，強勢者不再是強勢，便是大陸紛亂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