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尺醒骨紗
果然,趙淑蘭不會閑著沒事兒來她這裡表演姐妹情深,必定是阮問心因為今日壽宴之事心下不安,才派趙淑蘭走這一遭。
南嫘放開了趙淑蘭,抬手端了芸香送上來的茶飲,借茶碗擋住了自己唇角揚起的諷刺弧度,趙淑蘭一見自己態度有所緩和,立刻露出了狐狸尾巴,這麼迫不及待,連樣子都不做一做,真把她當個傻子了不成!她既然這麼喜歡與阮問心沆瀣一氣,自己何不送她個大禮,將計就計?
南嫘放下茶盞,噙笑道:「不過是打點了個尚服局的司衣,又許她不少錢帛,她便迫不及待地把太妃的花間裙偷來給我了。原不是什麼大事,也沒費什麼周折。」
「姐姐在尚服局還有心腹呢!妹妹真羨慕姐姐,有這麼些個護主的僕從,」趙淑蘭嘆著,卻又擠出幾滴淚來:「不像妹妹,想從尚服局領些新紗制衣都被人百般刁難。」
「哦?此話怎講?」南嫘直了直身子,做出一副關切的樣子來,看她要如何向自己套話。
趙淑蘭抽噎兩下,這才開口:「姐姐也知道,妹妹不入聖上的眼,如今只盼著我那唯一的女兒琇瑩有個好生平。可琇瑩自小就身子弱,稍不留神就生病。這不,前兒個,她身上起了許多紅點子。妹妹趕快讓人請了尚食局的司葯來瞧,司葯說不知什麼緣故。妹妹只好又託了人情,花了大力氣,把殿中省尚藥局的直長給請來瞧病。這才知道,原來,琇瑩是生了一身的痱子,是妹妹的不小心,原本是怕「倒春寒」的天氣,冷著琇瑩了,就多給她加了幾床被褥,誰曾想,她夜裡身上起了汗也不知道叫嚷,照顧她的侍女不經心,結果就捂了一身痱子出來。那個直長說,琇瑩沒什麼大礙,但囑咐了妹妹,說一定要保持公主身上乾爽,還要她穿上透氣透汗的衣裳,好生養些日子。妹妹聽聞那江南西道進貢的醒骨紗通透輕涼,就讓我宮裡的綠竹到尚服局領去,誰知,那丫頭哭哭啼啼地回來,說尚服局的司衣盧巧蝶不僅不給她,還罵她心氣不正、不分貴賤,說那醒骨紗貴重,不是什麼品階的都可以來領的。姐姐你聽聽,這話哪裡是罵綠竹的?這分明是在打我的臉呢!」
趙淑蘭說得激動,又是一陣地哽咽。南嫘見狀,也順其意地拉她到跟前,輕拍她手背以示安慰:「如此境遇,可苦了妹妹了。那盧巧蝶我知道,性子傲得很,應該不是故意針對妹妹的,人情冷暖罷了。」
南嫘嘴上說著,心下正暗自在盤算。看來,此時阮問心與趙淑蘭竟還處在互有嫌隙、互相猜忌的階段。
趙淑蘭說的這件事情,在她前世的記憶里也是有的,還是趙淑蘭宮裡的奶娘鄭六娘泄露出來的消息。鄭六娘那時候因為過錯,被打入掖庭宮為低等婢子,和芸香一起幹活,芸香乾活回來,就跟自己講了鄭六娘和其他婢子的對話。
鄭六娘埋怨趙淑蘭不顧念她多年照顧小公主的情分,遇事一點兒也不為她說情。她雖說是不小心摔壞了虞麗妃的玻璃盞,但自己照顧小公主那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就至於直接被扔到了掖庭宮呢!埋怨趙淑蘭任由虞麗妃發落她,沒有良心。結果,當場就有其他婢子反駁她,說她哪有功勞,小公主多年病弱,一定是鄭六娘照顧得不經心的緣故。
結果,鄭六娘一生氣,就脫口講出一個大秘密來。她說,並非她不經心,而是照顧小公主的一等侍女阿青有問題。說阿青經常私下裡與芙蕖殿往來,有時,還會故意把小公主弄生病。鄭六娘提起她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阿青故意讓小公主生痱子,她那次半夜起夜,就看見阿青偷偷進入小公主房間,多加了幾床被子把小公主裹起來,結果天亮去看,那幾床被子又收起來了,看來是阿青提前撤掉了,她本以為阿青是怕夜裡小公主冷,也沒管她,可直到天氣很熱了,阿青還這麼做,小公主就生了一身痱子。當時,可把趙淑蘭急壞了,到處想辦法找一種叫「醒骨紗」的布帛給小公主做衣裳。求了好些人得不著,是阿青提醒,求助了芙蕖殿才得來了「醒骨紗」。她當時就覺得阿青不對勁兒,後來,見趙淑蘭和芙蕖殿越走越近,為芙蕖殿鞍前馬後地忙碌,就篤定阿青是在幫芙蕖殿給趙淑蘭施恩。後來,趙淑蘭抬了品階,住進芙蕖殿偏殿,每次聖上多日不來芙蕖殿,小公主一準兒生病,聖上來看公主,就會宿在芙蕖殿了。鄭六娘罵罵咧咧,說趙淑蘭眼瞎心瞎,分明是有人拿小公主當邀寵工具呢!她不去教訓阿青,不去怪罪芙蕖殿的主子,來為難她一個老老實實的老婆子!
南嫘聽了那件事,只覺得趙淑蘭果然與阮問心沆瀣一氣。可是,如今一想,這件事還有些彎彎繞繞在裡頭。當年,阮問心雖然利用趙淑蘭扳倒了自己,但趙淑蘭畢竟與阮問心沒什麼淵源,對她不可能唯命是從。可後來,趙淑蘭處處為阮問心做事,其中一定經歷了什麼緣故。現在想想鄭六娘的話,恐怕是阮問心為了完全收服趙淑蘭,使了一個計策。
阮問心買通了照顧琇瑩公主的大侍女阿青,阿青故意令小公主出痱子。阮問心又讓尚藥局的直長鬍漢清去出診,示意趙淑蘭如果想小公主儘快好起來,就要用醒骨紗做衣裳散熱。趙淑蘭不疑有他,馬上讓她貼身侍女綠竹去尚服局去領,可尚服局負責分發各宮服飾布帛的司衣盧巧蝶,也是阮問心的人,她受命阮問心,故意為難欺辱趙淑蘭。趙淑蘭又急又氣,在阿青的引導下,求助於阮問心,阮問心自然是馬上應允了她。趙淑蘭領了阮問心的這份情,此後,自然要為她做事。她就這樣被阮問心引領著一步步掉入其設好的圈套。
不過,紙包不住火,後來,阿青、胡漢清、盧巧蝶三人均為阮問心爪牙之事,趙淑蘭應該是漸漸看明白了,知道是被阮問心算計了。因為後來,趙淑蘭和阮問心反目了。她於阮問心登上妃位那年,突然倒戈,投靠了當時也是三妃之一的虞麗妃,致使毫無防備地阮問心被算計失寵,被聖上厭棄了好一段日子,阮問心廢了好大一番心思才重新出頭。可是好精彩的一場大戲!可那些都是後來的事了。如今的趙淑蘭,還沒有完全落入阮問心的圈套呢,這是自己的機會!
南嫘維持著一臉關切,看著趙淑蘭,心中卻道,她可不能再給這兩個女人機會了,不能再給她們聯手來害自己的機會!
趙淑蘭見南嫘只關切地看著自己靜默不語,沒一點要開口幫忙的意思,她只好自己張口求道:「若是不麻煩,可否求姐姐給尚服局的接應打個招呼,給妹妹拿些醒骨紗?只要能得上三尺也就足夠了,我的琇瑩也能舒服點了。」
南嫘見趙淑蘭神色透出一絲酸楚,抬眼對上南嫘探究的眼神,又慌忙躲閃一下,果真泄露出一絲真性情來,難得她一片慈母心了。估計此次來探,她也存了向阮問心邀功,好幫女兒求到醒骨紗的心思。她如今拿這件事來博自己的同情,看來心裡算計好了,這趟前來,要麼騙得自己信任,從自己這兒拿到醒骨紗,要麼把從自己這兒打探的消息告訴阮問心,以此跟她交換醒骨紗。果然怎樣都不虧,趙淑蘭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南嫘本來就準備送她一份大禮,又怎會不應她,於是面露關切之色道:「姐姐自然會幫你的,琇瑩也算是我看著長起來的,我怎麼忍心看她受罪。」
趙淑蘭面色一喜,她站起身來,壓下心下激動,她原本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畢竟此時的南嫘與她已經離心,即使重修舊好也會有嫌隙,恐不會輕易相幫。不料南嫘竟然這麼容易就答應了自己,真不知道這女人是太好騙還是太善良。
「謝謝姐姐,妹妹真是無以為報了,宮中人大多薄涼,也只有姐姐才如此良善。」趙淑蘭屈身做一大禮,涕泣不已,看著一副不勝感恩的樣子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