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路向南
陶慧珍握著手腕上文秀的手錶,做了好幾個夢,從高中到大學,舞蹈像是影子一樣伴她左右,她的生活里到處都有著舞蹈的痕迹。床頭的照片,衣櫃里的舞蹈服,床下的舞鞋,MP3里的配樂,包括她身體的靈活性……舞蹈貫穿了她的整個青春時代。
迷迷糊糊的她醒了,她知道自己在半夢半醒之間,夢也是她思緒的一部分,望著窗外天邊亮起的光線,金黃色的,恍如隔世,她不禁淡淡的揚起嘴角,視線努力的盯著初升的太陽,心道,這是新的開始。
從東北往南方行進的列車,慢慢悠悠,越過城市,鑽進了山裡。植物也在變化,北方高大的喬木,漸漸的低矮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樹冠更密更綠的灌木居多。沿途經過無數的風貌,從北到南,綠皮火車在中國的版圖上割開了一條長長的南北線。
溫度急劇上升,陶慧珍把毛衣換成了格子襯衫,心裡想,可能以後都穿不上這麼厚的衣服了。既然選擇了走這樣一條路,就要走的更長更遠一些,把舞蹈忘了吧,最好把以前用在舞蹈上的精神,都拿到做支教中來,這樣雖然很對不起過去多年的努力,可是,人就該有隨時做好重新開始的準備。
大片廣闊的梯田映入眼帘了,雲南省到處都是山,小小的村莊在山腳與梯田的夾縫中,房屋零星排列。
陶慧珍是從昆明站下的火車,又輾轉坐上前往勐臘縣的小客車,客車在山路上行走,十分的顛簸,趕到隔天中午,才抵達了這座小小的縣城。
六月初的勐臘縣,天氣已經開始變得悶熱了。
她下了客車后,把行李放在腳下,站在路邊,一眼看去,砂石鋪的路上塵土冒著煙。勐臘小縣城裡零星散落著幾棟紅白小樓,斑駁的牆面顯得老舊,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往遠處看,連綿的青山包裹著渺小的縣城,霧氣迷濛。
陶慧珍揩了下額角冒出的細汗,噯了口氣,眼睛明亮的打量著全新的環境,這裡就是傣鄉了,連能看得到的人們,穿著打扮也是有了迥異的變化,他們穿的色彩艷麗,卻透著濃濃的樸實,以及濃厚的民族文化氣息。在這裡,傣族人口約佔這裡總人口數的百分之五十,蘊含著深厚的傣文化。
除此之外,這裡還有哈尼族,彝族和瑤族分佈,剩下的大部分是漢族人。在教育局工作的王科員,便是漢族。從縣城中心到汽車站,走路需要走過兩條街,大概十分鐘的路程,他和大茶村的李老會合之後,一起來到汽車站接陶慧珍。
勐臘縣的汽車站,一天也未必迎來一輛長途車,候車室還是前些年建起來的,老舊的很不像樣子,下雨天還漏雨呢,被風刮歪的車站的「站」字搖搖欲墜。
「勐臘縣,也被扶貧辦划入了重點的名單吧?」李老牽著牛車,小小縣城的風貌映入眼帘,已經挺長時間沒有進縣城了。要是沒有要緊的事兒,大茶村的人一年也不會來縣城三二次,大茶村在大茶山那邊,距離縣城是最遠的村寨,來上一次太勞神費力。
大概七八年前吧,還沒有迎來千禧年的時候,李老倒是經常趕往縣城,那時候的縣城雖然破舊,但很熱鬧,近些年,千禧年之後,少數民族也從村寨走了出去,很多人開始流向社會,到大城市去了……
老人渾濁的目光迎著午時的陽光,陽光映照在他乾巴的臉頰上,那張臉看起來布滿了歲月的痕迹。老人思緒飛到了很遠的地方,額頭上深刻的皺紋,在陽光里,更加的深刻醒目了。
王科員雙手推著鳳凰牌自行車,打量著這個從外鄉而來,無兒無女孤身一人的老人。他很睿智,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後來就紮根在了傣鄉。
他已經在傣鄉生活了大半輩子,現在大茶村小學就是他負責的,他希望,他撐起來的這所可能是全世界的最簡陋的小學,能給孩子們帶來一些希望,不至於被落下的太遠。哪怕是一點點很小的光亮,他也覺得他總算幹了點有意義的事兒。
「對,李老,勐臘縣有些村子在名單之中,尤其是大茶村,是扶貧項目的重點村寨,日子會越來越好了……」王科員說,「以後,您也不必再過的那麼辛苦了。」
「哈哈,辛苦還是要吃的嘛。」李老欣慰的目光看向不遠處:「人總得吃苦,就看能換來多少甜頭,像我們那個年代,光吃苦了,沒一點甜頭,而往後啊,人只要稍微吃點兒苦,就能換來很多幸福的甜味啦。」
「哈哈,對,人總得吃點苦。」王科員笑道。
靠近汽車站門前時,王科員注意到,路邊站著一個女子,身上穿著格子襯衫,這就和傣鄉人的穿著有著極大的不同。她旁邊放著大包小裹,正向四處張望著。他對李老說道:「在那,那個就是陶慧珍,陶老師。」
「還是一個小年輕呢,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有城裡人的氣息,看著就有文化……」李老打望著陶慧珍,使勁兒的拉了一把慢騰騰的老牛,腳步加快了幾許:「只怕年輕的娃,吃不得我們山裡的苦喲。」
「有人願意來就不錯了,好歹有人能讓孩子拿起書本了,您說是嗎?人家是大學生,總比你們寨的那個姓刀的姑娘強吧?我們的目的就是讓那些小子學到知識嘛。」
「這話王科員可不能當著她面兒說,她該委屈啦,她,重在實惠,在沒有支教老師的時候,還全依仗她呢,苦點累點她都不怕。」李老微微笑著,支教老師的文化水平高,可寨子里的那姑娘,重在長久,不矯情。支教老師們來了又去,就像是春天一樣短暫。剩下的時間,又枯燥又難熬,卻都落在那姑娘的身上了。
「嗯,我心裡有數,她很不錯。從今年起,我也沒讓她白忙活,從教育局裡申請了,每個月給她一點補助,三十塊錢,我覺得還行,從城裡來的支教們,也才一百多塊錢,為了教育嘛。只是辛苦李老了,你的那份沒有。」
「我不用,已經夠麻煩教育局了。」李老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