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花語009
和王親近就會喜悅,和王分離就會悲傷。所謂的麒麟就是這樣的生物。所以陽子走後,景麒顯得更消沉了。
浩瀚沒有告退,青辛還惦記著卧房先前的殘局,心有不甘,戀戀不捨。但景麒不說話,只是悶悶不樂地出著神,他倆也不便開口說笑。直到小童送葯過來,才算打破了廳內的沉寂。
對不曾受傷單純病弱的景麒來說,醫藥調理和針灸的作用都很有限,只能等待身體自然康復。其實遭遇「不幸」或「不潔」,歸根結底就是導致了體內死氣過盛。浩瀚想,所以還是把陽子勸回來作伴比較好。王氣本是天地間最正統的浩然正氣,故此王在位便風調雨順,王不在位則妖魔橫生。而麒麟對王的戀慕之心,鑒於民意實體化的麒麟並不具備個體的意志,也就應該理解為民心對「生氣」的渴望,對「死氣」的厭憎吧。
「青將軍,令堂是什麼樣的人?」
刻意在浩瀚出門之後發出的詢問,讓青辛有點受寵若驚。呃,雖然這問題實在是沒頭沒腦。
「下官已經……忘記了。」
「塵緣已斷,一般都這麼說,對嗎?」
「是,在接受仙籍的那一刻,塵緣已斷。」
「然而昔年恭國的女王,我是說那位十二歲就登基的女王,也曾特意趕回故鄉參加生父的葬禮。」
「這麼說起來,下官也曾趕回老家參加父親的葬禮。嗯,是的,是這樣的,青辛的情況和一般人略有不同。青辛六歲喪母,十歲時家父迎娶新婦,台輔,您是要問繼母的事情?她並不是個壞人,青辛自幼衣食無憂。倒是半獸這個身份,帶來的煩惱比較多。」
「對不起……一般是不是應該這麼說?」
「沒關係,母親只是給了青辛生命的人,僅此而已。」
「先王……非常眷戀她那死去的母親。她常常哀泣,有時會用怨恨的口吻叫我把她還原為人。但是,我辦不到。沒有父母的我也無法真正體會她的心情。我常常腹誹她無理取鬧不可理喻,直到在蓬山和嵩里結識。嵩里的生命是天帝給的,和您,和先王不一樣。現在想來,倒是正合我的需求。可惜他雖然對我說了很多,我懂的卻並不多。我做了一些事,也不知道做得對不對。」
「如果您的身體因此垮了,就不對。」
「以後不會了,已經不會了。」
「台輔,請恕下官自作主張……」
浩瀚再度進門,先施一禮,
「下官擅自遣人,想把主上請回來。」
景麒無言以對地看著他。
「有主上常來作伴,您一定會很快康復。」
「可是……」
「跟誰過不去,也別跟自己過不去,您說是吧?我要是您,這天氣,決不會穿這麼多層衣服。」
青辛急忙撇過臉,以免在景麒眼前暴露失敬的笑容。
「還不是因為主上強人所難,非要我出來拜見……」
「那是下官辦事唐突了,對您的病情估計不足。可是,您為什麼會病成這樣?」
浩瀚的語氣很溫和,但這話可問得更唐突了。晌午就來找景麒下棋卻什麼都沒問的青辛,難免心生詫異。浩瀚不像是這麼不成熟的人。如果景麒願意說,方便說,他自己會說的,不是嗎?
「怎麼說呢……」
景麒沉吟。
「桓魋,你生性粗豪卻素來教養良好,不過,你應該明白,在責任面前,教養就不那麼重要了。台輔,回答下官的問題,這是您的責任。」
「律子夫人去世了。」
「啊?」
「我有時會去蓬萊拜訪律子夫人。雖然她不能真切地感受到我的存在,但她確實不是毫無感應的。我總想讓她知道陽子過得不錯,不過她一直以為那是在做夢,或是在幻想。她年紀大了,頭腦本來就不太清楚了。」
「於是您帶著主上親手摘的萱草出席了夫人的葬禮?」
「是的。」
「這些年,主上漸漸接受了塵緣已斷的現實,沒有必要冒險勾起她的愁思啊。」
「我不會對主上吐露一個字。」
「那麼,那些事做起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算主上一無所知,對她來說,那些事也是有意義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這樣想的。」
「好吧,然後?」
「我抓了一把夫人的骨灰,揣在懷裡帶回來了。」
「您究竟是在想什麼啊!」
「冢宰……」
青辛悄悄拉住浩瀚的衣角。
「那天主上淘氣,突然從驃騎背上往下跳。我倉促變身,行李和衣物就這樣,都遺落在下界了。普通的身外之物也就罷了,主上,主上一點也不知道她的淘氣讓她失去了什麼,就知道和我鬧彆扭。」
景麒用手掩起了臉。看起來是倦態畢露,其實是為了掩藏泛起淚光的眼睛。
「哦,一點也不知道,那就再好不過了,您該永遠保守這個秘密才對。您向來勤奮好學,不會沒聽說過山的說法吧?您知道近幾年,對主上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