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惡行
渡過漢水后司馬師隨大部隊來到陽平關東的魏營,大營之內一片緊張的備戰氣氛。據傳劉備大軍趁大勝之威,已經迫近江岸,隨時欲渡水來攻。
司馬師作為別部校尉之前手下領兵五百,但在那場全軍覆沒中很可能無一生還。
他作為長官活了下來,不能不沒有交代,於是準備尋得軍司馬郭淮領罪。
但大營內現在一片嘈雜,傷員、援兵、各部匯合在一處,看來要好一陣才能擠過去。
這時,背後突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子元!太好了你沒事!」
司馬師一回頭,只見是一身颯爽黑袍皮甲,頭戴武冠英姿勃然的發小好友,陳泰陳玄伯。
陳泰是御史中丞陳群之子,潁川高門士族的公子,一代名臣荀令君的外孫。司馬家族也同為士族大家的代表,司馬懿與陳群向來交好,他們的兒子也從小玩到一處。
「玄伯,你怎麼也在這裡?」司馬師驚奇問道。
「我隨張郃將軍歷練,沒想到剛一來就趕上這等慘敗!」陳泰面色沉重,接著說道:
「我聽仲達世伯說你隨夏侯將軍做校尉,大敗消息傳來后更是寢食難安。這剛一聽說有新的一批散卒被招了回來,我就趕緊過來這邊張望。」
他拍了拍司馬師的肩頭,喜道:
「你吉人自有天相,果真被我守到了。郭淮將軍說如果看到你就趕緊引你去見他,說是有要緊事。」
陳泰看了看滿身狼狽的司馬師,帶著他來到一處側帳中,命人打來一盆清水。
「你先凈面束髮,收拾一下。」
洗去滿臉的血污,拿來發簪將散發束好,司馬師望向水面中倒映出的自己臉龐:兩道濃眉如劍,面部筆直如鑿的輪廓,滿是冷峻之氣,眼中內含深光。
打理好后便跟著陳泰去到了人群后一處偏帳,就見一位修身硬挺、孔武肅然的將領已經等候在了那裡。
司馬師急忙前趨拜倒:「戴罪下屬,別部校尉司馬師,見過郭淮司馬。」
郭淮轉過身,將他輕輕扶起,稍微端詳了一下,便說道:
「子元,此次大敗,乃夏侯將軍逞勇猛剛愎之能,而忽略了智計之重所致,大王已經下令對其手下將校生還的,不予究責。」
「總之,你沒事就好。令尊很是擔心,望我能尋得你的下落,這下可好了。」
郭淮靠近了一點,低聲道:
「同時,令尊已經徵得大王首肯,命你速回鄴城。」
「啊?這劉備大軍兵壓漢水,正是大戰一觸即發用人之時。屬下雖不才,但也望能臨陣殺敵,一報我手下弟兄們的仇!」
郭淮揮揮手,說道:
「這漢中局勢,如今守勢已定,你留在這也無什麼用處。既然令尊另有安排,你就還是趕緊回去吧。」郭淮帶有深意地看著他。
司馬師便不再言語,低身稱諾,和陳泰一起出了營帳。
「子元,如今國家乃是存亡多事之秋,我軍定軍山新慘敗,據報荊州關羽已經開始蠢蠢欲動。無論鄴城還是洛陽,現在都是暗流竄涌,你此次回去定能為世伯和大王出得上力。」
司馬師聞言沉默不語,最後回道:
「玄伯,謝你的關愛之情,我們弟兄從小玩到大,別的我也就不多說了。劉備來勢洶洶,軍兵險惡,你在前線務要小心。」
兩人躬身互禮,司馬師便告辭而去。到了隨軍府庫處領了令傳和乾糧馬匹,便連夜出營東去。
數日後,司馬師便趕回了鄴城。這時父親已經兼任公子曹丕的參議掾屬,但司馬府仍舊坐落於原主簿宅邸。
這日一早他到太尉府先交了令傳后,便趕緊回了家。
早晨的司馬府中一片清爽的薄曦,庭院屋廊間僕人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名丫鬟率先望見了風塵僕僕進門的他,忍不住回頭邊跑邊喊道:
「大公子安全回來啦!大公子安全回來啦!」
不一會,一身橙紅華襖的婦人就急忙跑來了前庭。只見她明媚皓齒,風韻庄雅,綾羅著體但臉上滿是焦急又欣喜的神色。
她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司馬師,摸著他的臉彷彿生怕他丟了一般。
「兒啊……你可……」母親張春華忍不住哽咽了。
司馬師不好意思地說:
「娘,兒子已經這麼大了,上場殺敵總不可能永遠萬無一失,不過您不用過於擔心我命大著吶。」他前世的家庭記憶已經沒了,看著眼前的今世母親,內心裡滿是溫暖。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那生死間一面之緣的韓二,卻是到死都沒能再見到他的親娘。心裡一絲悲惻,不禁轉過頭去不敢再看那面前充滿母愛的雙眼。
「好……好……你翅膀硬了,本事大……」張春華還是一臉的悲喜交加。
「你爹在主屋等你呢,快去給他也報個平安吧。」
「是。」
說罷司馬師就向著府院的正堂行去,一路上看著院落里的樹草青蔥,花語蟲鳴,那之前煉獄一般的沙場令他一時間覺得恍若隔世。
進了正屋,一身家居白袍的司馬懿坐在正中的高席上,頎長的身形微微前屈著,英肅沉鬱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低垂著。
「爹,我回來了。」
司馬懿睜開雙眼看向他,裡面泛著涌動的光芒,好似在竭力壓抑著情緒。
「嗯……沒事就好。」他慢慢地平靜說道,但司馬師卻能聽出裡面厚重的感情。
「兒子讓爹操心了……今後……」
「沒事……天有不測風雲,誰能料到夏侯妙才他竟會逞勇如此,只是可惜了那滿軍的兒郎啊……」司馬懿鬱郁地打斷了他。
司馬師默然,然後湊近一點問道:
「爹,郭淮司馬說你安排我趕回鄴城,此是何用意?」
司馬懿緩緩起身,將一張寫滿文字的令紙遞給了他。
司馬師閱過之後,前額冒出一點冷汗,抬頭看向司馬懿。
司馬懿諱莫如深,雙眼又低垂下來,這一次裡面透著陰光。
然後他走到兒子的面前,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劃了幾個字。
子元心中震驚,眼中卻透出了異樣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