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西楚氣運
草痕漸露,春燕銜泥,但這並不能掩蓋剛剛過去冬日的殘酷和肅殺。
洛都每年的冬天都會死很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老人。
很多老人熬不到春暖,熬不到花開,生老病死,天道循環,從來沒有半點由人。
到了春天,許是會好熬一些,但對於那些畏寒的老者而言,即便是倒春寒也是有很大的殺傷力。
洛都城南的華府之中,堆滿了文書的書房已經容不下任何的裝飾品,這些文書多是以政史為主,而這座簡陋的書房便是整座宅子的中心,甚至許多人會認為這是洛都的中心,大洛的中心。
事實上也是。
當然更多的是因為已經在這個書房裡坐了半年之久的老人。
書房裡充斥著藥味,這位手握權柄數十年之久的老人也畏寒怕死,所以每日關著門窗吃藥,時間一長,便弄得滿屋子都是藥味,連和他最親近的孫女每次來都是捏著鼻子的。
每日會有無數封自大陸各地傳來的書信會先到達這個書房,然後再由這位老人擇選送入皇城的風雨閣。
半年以來,一直如此,因為老人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未曾上朝。
今天攤在他面前的有三封剛送來的加急文件,便是老人決定的重中之重。
第一封來自極南之地,裡面寫著一件極其隱秘之事,事關某個大家族的後繼人選的變數,那個變數極有可能在若干年後,成為大陸之上朝野格局動蕩的變數,只是老人卻是有心無力,大洛南北遼闊,總有鞭長莫及之處,許多勢力蠢蠢欲動,卻也不是什麼秘聞了。
第二封信則是一紙婚書,而那封婚書,是他自己所寫,被人退了回來,意思是拒絕,甚至連回執都沒有,而這天下,敢拒絕自己,敢拒絕婚書里的那位,大陸之上只有一位。
對方也是一個老人,一個值得天下敬畏的老人,拒絕了,自己也是無話可說,畢竟人生在世,哪有事事皆如意,即使如此,也是不好強求。
第三封卻是來自東海,那是自己在派出無數暗影碟衛以後很多年,才有了這樣一封密信,這封信讓他確定了一些事情,那宮中的某位娘娘的身份的確有些特殊,但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帝王,對於著事情的了解,根本不下於自己,這件事情,若是自己去提,或許還會適得其反,信上還提到了那位野心勃勃的廣陵王最近的事情,貌似又牽扯到了一件陳年舊案。
老人總喜歡在自己年邁的時候,幫著那些年輕人做一些事情,雖然那些年輕人未必喜歡,甚至會拒絕。
要是年輕上二十歲,不,十歲,老人肯定拍案而起。
但此刻的老人只是一聲嘆息,推門而出,走入春寒俏綠之中。
此時此刻,他甚是想念自家那多日未見嘴甜聽話的小妮子啊,想讓她給自己捶背捏肩。
……
藥材採買和煎熬的工作,最後是落在了呂大壯的身上,那日洛河黑蛟發難,一船四人落水,呂大壯遊的最快,但卻要比嚴歡和陳樂他們回來的晚,但幸運的是呂大壯沒受一點傷,只是丟了兩隻鞋而已。
要讓從來沒幹過重活的富家公子和只懂讀書的秀才郎來做這件事情,委實不是太容易,煎藥這般看似簡單的事情,實則卻也有門道,藥材順序,火候,烊化,另煎,說來便是一項細緻而耐心的工作,呂大壯本不是這樣一個耐性十足的人,但是這件事情牽扯到了陳樂身上,卻也是第一次能夠如此沉得下心思去做一件事情,也差點因為煎藥,將自己的寶貝木劍給點了。
呂大壯認識嚴歡的時間甚至比認識陳樂還早上幾天,但是呂大壯對於嚴歡,也不過是普通朋友,而陳樂,卻有著志同道合的意味,若是陳樂真的死了,許是嚴歡會少了一個可以講很多話的朋友。
嚴歡每日都會在巷子口蹲著,若是自己的師傅回來的話,自己一定能夠最早看到,這已經是第三日了,賈昂說過,那些續命的葯,只能撐三天而已,即便嚴歡知道,自己的老師,說到便會做到,三日時日定會趕回,但心中卻依舊憂慮無比,畢竟事無絕對,路上耽擱了也未可知,相比於前日和昨日,陳樂在白天的時候還蘇醒過一陣子以外,今天,陳樂沒有再醒過來,便是喂葯,也是強灌下去的。
等著嚴歡在客棧外踱步的時候,有一個身穿白衣的高大女子朝著嚴歡這邊走了過來,那女子面容美麗而且庄肅,眉心卻有一點猩紅硃砂痣,梳著高髻,像極了書中描述的那種不染一絲煙塵的女菩薩。
「你應該便是煙雲巷子里的小秀才嚴歡吧?」那個白衣女子道。
寧城不大,嚴歡卻從未見過如此裝束的白衣女子,有些好奇的同時,卻也生出了一分警惕,雖不知心中這一分警惕從何而來,要知道這女菩薩一般的女子,生的慈眉善目。
嚴歡點頭道:「我應該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嚴歡,但不知道你找我何事?」
住在煙雲巷子本就只有沒幾家,而有功名在身的,也只有自己一個而已。
女人點點頭說道:「我自東海而來,來到這裡只有一個目的,便是帶你走,踏上修行大道。」
嚴歡微微一怔,搖頭道:「我已經有老師了,而且過些日子,我便要去往青州書院讀書,自是不能跟你前往東海了,多謝這位……小姐抬愛。」
高大女子略微驚奇,緩緩道:「讀書?你真當自己能讀出一片江山來?都說西楚以武治國才導致國破,但我也沒想到八百年後西楚後人直接背道而馳,另闢蹊徑。」
嚴歡聽不太懂高大女子所說的話,但卻也知曉,那八百年前的西楚,但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難道就因為自己和那西楚皇室同姓?便也是西楚後人?
高大女子看著嚴歡,心知當年西楚壁破之時,十之八九的氣運都被大洛蠶食鯨吞,但終究也余落後人,更是在這江湖之中生根發芽,嚴歡不知,但這女子,卻分明能感受到嚴歡身上的氣運之強,只是心中卻不太能夠理解,為何這些年來,嚴歡還未踏入修行大道。
高大女子冷笑道:「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像你這般無知無求的少年,卻獨佔了如此一份氣運,本身便是一種罪過,若是你不跟我走,恐怕日後也只會為他人做嫁衣而已,是死是活都難以自擇。」
嚴歡忽然問道:「你是修行之人,那你能否救人?」
高大女子雖然更擅長殺人,但此刻卻也是淡然的說道:「應該不難。」
嚴歡點頭道:「那你能救我朋友嗎?他快死了。」
高大女子點頭道:「若是你願意跟我走,我便救你朋友,便是用盡我身上丹藥,也還你朋友一個兩全之軀。」
嚴歡看著高大女人說道:「若是你能救我朋友,我便跟你走。」
高大女子心生歡喜。
只是嚴歡卻又說道:「不過,需要等到明日,若是我朋友還需要你救的話,你再出手。」
明日?
恐怕今晚便會生變。
只是嚴歡的打算是,若是自己師傅趕不及回來,便是病急亂投醫,也要給陳樂留下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