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後一刀
宋傾死的時候很年輕,算是同代人的安小涔同樣很年輕,可惜的是在那個時代並沒有能夠交鋒,那一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那時候的安小涔剛剛從武聖易敖的手裡接過劍筆,成為武聖三大弟子當中唯一一個走修士路線的弟子。
宋傾的名字,也是從參與了洛都之行的大師兄蘇浦嘴裡聽聞。
放在十四年前,安小涔是萬萬沒有資格和宋卿同日而語,宋傾所走出去的路,要遠比安小涔更為廣闊,也註定要站的更高。
只可惜宋傾死了,就如八百年前刀聖之死一般。
死的太倔了。
「我聽說武聖有三大弟子,據說你安小涔是境界最低,但是潛力最大的,你二師兄齊帆是境界最高,但是悟性最差的,今日看來,好像有些說反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安小涔只是有些氣惱。
「任憑你生前名氣再大,也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又有何資格來評斷我。」
宋傾眯著眼說道:「聽說東海的蓬萊住著兩個下棋人,空有境界,死活都不肯入聖人位……嘿嘿,你師傅該不會是拿你當了籌碼了吧。」
安小涔雙眸忽閃,此刻覺得這個宋傾真心討厭,安小涔雖然嚮往武道,但卻吃不了二師兄齊帆那般的苦,更受不了日積跬步,慢吞吞的修行歲月,所以才會改變了所走的路,這些年來,境界提升迅速,便是半隻腳踏在了第九境界的門檻上,但饒是如此,才發現了弊端,也正因為踏在了這道門檻上,她才知道什麼叫做有得有失。
「看來我說對咯。」
宋傾眯著眼,帶著嘲諷的說道。
今夜,這個女子已經在煙雲巷子里殺了七人了,宋傾知曉今日即便是殺不了這個女人,卻也要在這個女人的心境上踩上一腳,讓這女子這一生無緣踏入修士第九境。
安小涔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就不怕魂飛魄散嗎?」
宋傾哈哈大笑:「不太怕,若是能跟你拚命的話,估計更不怕了。」
安小涔臉色煞白,不想拚命,更不想和一個鬼魂拚命。
鬼魂已經死了,而自己還沒有死,更何況剛才自己的本命劍筆被那西楚武夫硬生生以自殘的行徑毀壞了幾分。
武夫太不講道理,無論是做人還是打架。
而修士,雖然境界提升迅速,可惜受到的制約太大了,說是不後悔,那也是假的。
安小涔看著宋傾手裡的兇刀。
這把名叫春雷的豁口大刀,又是如何從幽深至極的欽天監出來的,以安小涔的腦子,已經大致能夠推斷出來了。
更何況,她還和陸秩碰過面了。
那些飛的很高的獵鷹,可從來沒有一刻忘記俯瞰地上的獵物。
孤身一人的陸秩雖不在洛都,但卻用一把刀硬生生的改變當下的時局。
另外三個自東海而來的鍊氣士,早就被宋傾嚇破了膽子,在自己和宋傾的談話間,早就離開了煙雲巷子,生怕招惹到這個煞星。
安小涔眯著眼睛說道:「我沒想到欽天監的人居然會和西楚餘孽合作,更沒想到你宋傾會堂而皇之的接受他們的幫助。」
宋傾道:「我當年本來可以殺死陸秩的,我不殺他,他自然欠我一個人情,更何況我並沒有其他的選擇。」
這筆帳很好算,宋傾已經死了,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他可一點都不介意以後的名聲,畢竟他聽不到也看不到。
安小涔冷聲道:「別忘記,你只是一個鬼,你我差著十四年!」
宋傾不置可否看著安小涔。
自己已經死了十多年了,近些年更是靠著賈昂那傢伙移花接木的本事,將落在嚴歡身上的西楚氣運轉嫁些許到自己身上,才保持了神魂不散。
這一次現身,他只能砍出三刀,三刀之後,連來世都沒有。
之前為了斬落那蹲在雲端布陣的三個練氣士,他只用了一刀,但也已經用了一刀。
所以他還剩下兩刀。
「我們武者辦事很直接,安姑娘,先接我一刀再說吧!」
刀道自西楚滅國,自西楚刀皇隕落沒落已久,眼見有個宋傾能扛鼎,卻不想早早的死去,所以這世上,能夠入安小涔眼皮的刀法幾乎已經沒有了,但是這一刀安小涔怕是接不住,更何況之前那個杜姓老人拚死咬了自己一口。
所以,安小涔只能壯士斷腕。
那早就失去往日風采的劍筆,此刻發出一聲凄鳴,迎上了那再露猙獰的豁口大刀。
罡風卻過,夜空春雷乍響。
白衣宋傾的魂體更趨近於透明,西楚一千兩百年的氣魄似乎都盡在這一刀之上。
安小涔更是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那劍筆斷成了兩截,再無法器之勢。
安小涔心知肚明,若是宋傾還活著,自己是根本就活不了了,一刀都扛不住,難怪當初在洛都的時候,欽天監的人哪怕知道要損傷慘重,也一定要殺他。
「要不……再來一刀。」
宋傾笑著說道。
春雷之上雖多了個缺口,但還能再用出一刀。
安小涔大驚。
只能倉惶而逃。
「騙你的呢。」
若是宋傾再出一刀,或許真的有可能能夠殺的了安小涔。
可是真的是同歸於盡了。
而且貌似自己更虧一些,只說在原本的計劃當中,是這樣算計的。
只是那個黃袍道士和自己商量了以後,宋傾才改變了策略。
現如今的安小涔法器被廢,道心蒙塵,未來日子,先不說境界能不能提升吧,便是能保住第八境的修為都難了。
而且,這一筆賬,安小涔還算不回來。
畢竟,以後啊,安小涔再也見不到宋傾了,也無法再遇西楚刀了。
陸秩願意把刀帶出來,也從來沒有要求宋傾斬殺安小涔,只需要他出一刀便足以。
安小涔能被嚇成這樣,是因為她冒不起那樣的險,誰會和一個鬼比誰死的快。
只是等著安小涔從煙雲巷子里逃走的時候,那個穿著飾鷹黑袍的男人也早就在那裡等著他了。
這陸秩,從來都是欽天監裡面鼻子最好使的那條狗。
安小涔的大師兄蘇浦曾經做過很多局,也破過很多局,更是在短短的十多年時間裡,讓廣陵候,一躍成了大陸之上八個異姓王當中實力排名前三的存在。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和老一輩的人物較勁了,或許是好多次都贏得太輕鬆了,所以必將一敗。
當然,無論是死,還是被陸秩羈押在腐爛發臭的欽天典獄當中,都是很糟糕的結果。
痛打落水狗,這種事情,陸秩做起來,那更是順手至極,便是碰到那嬌媚可人的安小涔,也只能來此辣手摧花!
……
煙雲巷子的西北腳的院牆處有一個隱蔽的極好的狗洞,知道這個地方的只有嚴歡,陳樂,呂大壯三人而已,而鑽過這個狗洞的人,只有陳樂和呂大壯而已。
呂大壯不知道在這個狗洞里趴了多久,身子都已經僵硬了,他一直都不敢動,想象著自己變成了石頭,變成了雜草,變成了籬笆,這煙雲巷子里,殺氣太盛了,只是遠遠看著,就好像刀光劍影要落在自己身上一般。
宋傾蹲下身子,笑眯眯的說道:「原來在這裡呢。」
呂大壯身上還用了好多雜草和牆皮當作掩飾,但沒想到還是被輕易的發現了。
當呂凌風艱難的從狗洞里爬出來,看到眼前的人的時候,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呂大壯最怕黑,也最怕鬼了,當然至於是真昏還是裝昏那就不得而知了。
宋傾搖搖頭,看著從不遠處走來的黃袍道人,咧著嘴說道:「道長,你徒弟裝死呢。」
黃袍道人伸出手,卻是悶在了呂大壯的口鼻之上,呂大壯見瞞不過,只能無比氣惱的睜開眼睛,打掉黃袍道人的手說道:「死牛鼻子,你想悶死我啊。」
黃袍道人哈哈大笑,看著宋傾說道:「強人所難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了,這種喜歡鑽狗洞的小子,膽子太小,估摸著也會玷污了你西楚刀的威名啊。」
這人是宋傾和賈昂在幾年前選定的繼承人,當然比呂大壯更優秀的大有人在,但在宋傾看來,最合適的似乎卻是這個配木劍的少年,只是黃袍道人說的卻也不錯,刀乃膽魄之兵,沒有七八分膽氣,和一兩分莽氣,自然是撐不起西楚刀的名聲。
「總不能教佩劍的人學刀吧。」宋卿嘆息一聲,身影飄飄,卻是朝著深巷客棧走去。
「徒弟,咱們走。」
「誰是你徒弟,我說了我不當道士的。」
呂大壯很是不滿的說道。
深巷客棧內,婦人正在踱步,時而朝著門外看去,白衣宋卿走到深巷客棧門口的時候,朝著婦人微微點頭,卻未曾言語,只是身至二樓。
黃袍道人,緊隨其後,還有個耷拉著腦袋的店小二,婦人看著黃袍道人。
之所以,婦人答應黃袍道人的請求,不過是因為道人給了婦人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送宋卿一程!
在這個棋局當中,本該有今生沒來世的宋卿,或許能夠改變。
甘鷹再見到宋卿的時候,卻是握緊了雙拳站在了陳樂的床前,死死的看著宋卿。
宋卿大笑道:「不過偽五境,卻有如此膽氣,不愧是姓甘之人,我叫宋傾,日後回到北豐,代我跟甘守熠問個好,就說欠宋傾的酒錢,別忘記還了。」
「而陳樂,便是我宋傾唯一的弟子,酒錢可以給他,這件事情,你也可以記著。」
宋傾眯著眼,看著就剩下一口氣的陳樂,將手中的刀,塞進了陳樂的懷中。
「我是個鬼,所以能給你的,除了這把刀,也就剩我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刀的氣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