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進村
路越走越偏，起初還可以看到許多紅磚平房以及牆壁上噴寫的扶貧標語。
後來就儘是從山腳下過，野草「沙沙」劃過車窗，到一座木板橋前，沒了路。
章華開門跳下車，腳才剛落地，就得提起來甩泥。他苦笑不已，「二牛，這種環境下，你能讀書讀到大學，不容易。」
白顏跟朱二牛先後腳下了車，放眼望去，山上雲霧升騰，一輪落日若隱若現，風裹著雨撲面打來。
木板橋那頭是個山隘，僅供一雙腳落地的小路兩邊，野草能沒膝蓋，還有著不知名的荊棘矮樹，被灌木叢遮擋住的水潭。
從傍晚走到天黑，才把鄉野小道走完，見到幾家燈火。
白顏心裡一默路線，發現這裡還真像朱二牛說的那樣，只能說「算是」屬於東山村，實際上都到改江村的輻射範圍了，而改江村和東山村之間，可是還有一個卧龍村。
若用地形示意，三個村坐落的位置以大路為線連起來，就像是一個不規則的「木」字，朱二牛家所在，靠近左上角那塊。
三人中，也就章華話比較多，說了兩句見沒人理他，跟著沉默下來。
朱二牛打開手機照明，在前頭帶路，撿著草少的泥路走，速度慢下來不少，七點出頭才經過一戶磚瓦土房。
所謂磚瓦土房，是主人家用紅磚砌了房子下半截，上半截蓋著泥磚，主要承重還是用木料，能住上這種房子，在這正兒八經的山溝溝里來說，那叫一個有本事。
磚瓦土房裡的人正好出來倒洗腳水，見了朱二牛，先是意外，隨即笑著打了聲招呼，「二牛，不是去鎮上找同學嗎？怎麼沒去啊！」
朱二牛悶聲悶氣的「嗯」了聲，繼續走著路。
走在後頭的白顏，聽到那人又碎嘴一句「讀了大學又怎麼樣，還不是找不到工作，要找同學幫忙」，他默默記下這句話，嘴角勾勒起一抹笑容。
按說像東山村這種在青沖縣「首屈一指」的貧困村，還有住著磚瓦土房的人，聽起來不奇怪。
其實仔細想想，很是蹊蹺，畢竟現在年頭不一樣，社會比起從前好的不是一點半點，在這山裡都住得起磚瓦土房，出了山到村委會那邊，自己出點，村裡幫點，起一座紅磚平房就更容易了。
沒搬出去的，有的是真貧窮，沒辦法。
也有覺得在山裡佔地足夠寬敞，自由性高，不捨得走的。
你要問人家圖啥？
運氣好的話，哪天有個老闆進來搞點產業，水泥馬路就有了，到時候老闆開荒圈地，引水做渠。觀望一陣，覺得可以了，搞些水泥磚塊來做個圍牆占他一大塊地，能預見的發財地。
這種心態跟那些經年累月夢想著彩票中獎的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再後面看到的房子，就符合白顏想象中的「貧困戶」了，那已經不能用棟來形容，是一間一間的土房子，陳舊破敗，甚至還有茅草屋的存在，家家戶戶晦暗不明，也不知道住沒住人，偶爾見著個老表，乾巴巴的，說一聲骨瘦如柴都不為過。
朱二牛回頭提醒道：「我家住在河邊，晚上看不清路，你們跟緊點，千萬不要亂跑。」
白顏和章華不敢掉以輕心，亦步亦趨的跟在朱二牛身後，不一會兒就到了地方。
是早年農村裡常見的那種高房，也就是二層土房，共有兩層橫樑，一層撐著瓦頂，房中間那層搭建了實心木板，作為二樓使用，多用來放置閑物，也可以住人，至於安全性，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這種房子可是寶貝，就是放錯了地方，要知道青沖縣最近有個大熱的景點項目叫作「青沖古城」，開發商看準商機，用青磚在附近仿造了幾棟商住一體的高房，賺了個盆滿缽滿。
朱二牛推開門，叫道：「爸，媽，我遇見兩個校友，帶回家住一晚。」
「哎呦，來朋友了，你怎麼也不早說啊。快請進，快請進。」
朱二牛的母親叫作李蓮，面相很是蒼老，腰背略有些佝僂，一邊埋怨著朱二牛，一邊熱情的招呼白顏和章華進屋。
章華和白顏叫著阿姨，走進了朱二牛家。
這大廳顯眼處擺放著一張長條桌子，上面有一個香爐，供奉著青糰子，還有幾個柑橘，和一團黑乎乎像是肉的東西，牆上是一張紅紙，寫著「天地國親師」五個大字。
四個角分別有四個門，傢具靠近東南向那邊的牆壁，有一張吃飯用的八仙桌。八仙桌旁，是一個茶水櫃，除了這些以外，還有許多小木板凳。
李蓮招呼白顏二人進門后，一雙手在衣服上抹了兩把，很是不好意思的乾笑，口裡說著「天這麼冷，怎麼不多穿點啊」、「來了可別走了，這裡路不好走，等會兒吃完飯睡到二牛那屋去」的關心話語，實則焦急著呢，這家裡連張像樣的靠椅都沒有，不知道該請白顏他們坐哪。
這時朱二牛的父親朱建軍提著個燒水壺，從東南角那個門裡走出來。
李蓮得救一般跑到茶水櫃拿出兩個大碗放好，搶過朱建軍手裡的燒水壺，「二牛帶朋友回家了，你趕緊再去炒兩個菜，再打點酒出來。」
朱建軍頓了下，看向西裝革履一臉白凈的白顏和章華，眼裡露出一抹慌張，哆嗦著手指向朱二牛，「你，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頭惹事了？」
白顏和章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朱二牛知道朱建軍的心思，撇撇嘴道：「他們跟我是一個學校的同學，不是追賬的。」
章華這才知道朱建軍誤會了，忙解釋道：「叔，我們到東山村有點事，這不碰著二牛了嗎，就想著到您家借住一晚，您可別怪我們打擾。」
「噢。」
朱建軍應了聲，恢復木訥模樣，轉身離去，是依著李蓮的話，去加菜添酒了。
李蓮這時也倒好兩碗茶，分別遞給白顏和章華，「喝茶，喝茶。」
她又朝朱二牛叫道：「快去拿條毛巾擦擦凳子，給你兩個同學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