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村的秘密
()韓家村的秘密
柳月在山下的馬車裡已然等得著急了,見到薇寧無恙歸來鬆了口氣。焓亦飛沒有和她們共乘一車,而是打馬跟在外頭,正好方便主僕二人說話。柳月上了車第一句話便是:「姑娘,你沒事?這位爺可真怪,大冷的天兒帶你上山玩,萬一凍著怎麼辦?」
「哪裡就那麼嬌貴了,再說焓公子還備了那麼多東西,有吃有喝有火爐,倒是你在山下等著辛苦了。」
柳月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多嘴,焓公子在外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可他是國師弟子,憑白無故去得罪他幹嘛?可她還是想提點一下薇寧,便小心地道:「奴婢不辛苦。不過姑娘……焓公子他這樣做,萬一傳到了小靜王那裡可怎麼辦?」
哪裡來的萬一,此事蕭頌定已知道。薇寧笑了笑,抱著暖手爐沒有說話,身子靠著軟墊一搖一晃,慢慢閉上眼想休息一會兒。
柳月心下暗嘆,反正這事兒跟自己沒關係,跟自己的差事也沒關係,姑娘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回頭陛下與國師大人問起來,有什麼說什麼就是了。
回程的路並不順利,馬車行至一處小山村時拉車的馬蹄下打滑,使得馬車狠狠撞上路邊一塊大石,雖然沒有散架,卻也夠嗆,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一行人不得不停在村口,商議了下尋一戶人家歇腳。焓亦飛等人衣著不俗,車駕華貴,出手也大方,那村人倒也不敢怠慢,自稱姓韓,這裡便叫韓家村,又趕忙收拾出來兩間乾淨的卧房,薇寧與焓亦飛各得一間,國師府的護衛便在院子外頭守著。
出了這種事誰又能真的歇下,薇寧眉頭輕蹙,似是在擔心不能按時回三京館,柳月也覺得這裡極不方便,她嫌農人送來的茶水不入眼,便去向焓亦飛的護衛討些好茶,出了房便看到焓亦飛站在屋檐下,一名國師府的護衛正低聲向他回報著什麼。
焓亦飛點點頭揮退了護衛,若有所思地盯著門外。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猶豫了下朝外面走去,臨走時似乎看了一眼柳月。
柳月微一猶豫,不知他是什麼意思,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等她一走,站在窗前的薇寧收回目光,其實她很想跟上去瞧一瞧,可她的身手不如焓亦飛與柳月,雪地上又很容易留下痕迹,貿然跟出去一定會被發現。她摩挲著斗篷上那幾朵白梅,心裡不停地想究竟靖安侯與這韓家村會有什麼關係?
離韓家不遠的一戶人家院牆外,停著一輛馬車,車布帘子上寫著個大大的鴻字,奉都城中車行數間,大鴻號只是最不起眼的一間。馬已經牽進院子,而馬車卻進不去窄小的院門,只得停在外頭。方才焓亦飛差了個護衛在村子里轉了一圈,本是例行之舉,倒真發現這裡有些異常。
這戶人家遠不如焓亦飛等人借住的韓家條件好,一眼望去並不顯眼,尋常山農家的小院,偏角處搭了個雞窩,屋檐下掛著些乾貨,院中的空地上還有個石磨,這會兒有匹黑馬拴在一旁。
焓亦飛繞著院牆走了一圈,小心地跳進院子里,跟著摸到正房的窗檯下,開始做起了偷聽的勾當。柳月來的也不慢,她是循著焓亦飛的蹤跡而來,直接就進了院子,焓亦飛沒露出半分驚奇,招手示意她也蹲到一塊。
「李媽媽辛苦,我再敬你一杯。」裡面的人正在飲酒,說話的人嘴上說辛苦,可卻拿著腔調。
回話的是個婦人,連稱不敢:「有什麼辛苦的,這活兒比在哪兒都清閑,看著個不會動的人,哪裡累了?托胡管事的福,我們一家子才有錢拿,不累不累。」
胡管事挺滿意李媽媽的語氣,在她殷勤的勸酒聲里吃點喝點,放了杯子后嘆道:「一下子看這麼幾年,難為你們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她不會哪天死了?」
杯盤響動聲中又一個男人道:「您放心,我們看得仔細著呢,她活著一年,府里就會拔一回錢,每年那麼一筆銀子能頂大事呢。」
「銀錢短不了你們的,就是受些委屈得長年呆在這裡,侯爺的交待可別忘了!」
李媽媽等人連連稱是。
聽這意思,竟是他們這一家子留在小山村,就是為了看守一個人,還是個不會動的人。而這一切都出自一位侯爺的吩咐,本朝侯爺里名頭最大的就是靖安侯,難道今日之事竟是與他有關嗎?
雪天寒意重,張一張口就哈出股白氣,焓亦飛與柳月對視一眼,無聲地沖她說了一個字:「找。」
兩人一左一右,無聲無息地往兩旁房裡找人,西側一間昏暗的小屋子裡,終於見到了那個不會動的人。
屋子裡有些陰冷,連個火盆也沒點,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女人,面色焦黃,依稀看得出曾經娟秀的痕迹,此刻雙目合著,似乎正在熟睡。
當看到那張臉時,焓亦飛臉上露出十分怪異的神情,他似乎在哪裡見過她,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焓亦飛抓起那女人的手,脈相微弱地彈動著,還活著,只是十分瘦弱,手上的皮只有薄薄一層。
柳月同為女子,看到這副情景不禁惻然,低低地道:「看她的樣子應該是長久不會動了。」
寂靜山村竟然還藏著這樣的奇事,讓兩人一時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們不知這女子的身份,為何會有人費心思將這女子藏在此處養著,今日不過是偶然發現有這麼一個人,有這麼一樁事。他們也不好就此把人帶走,怎麼說這女子與他們並無關係,
柳月回去后自然會將此處之事上報給女帝,畢竟事情牽到一位侯爺,她要確定到底是哪一位,並且此事內衛是否知道,重要的是女帝是否知道。至於焓亦飛嘛,自然會向國師大人稟告。
兩人悄沒聲息返回韓家,並沒有和對方商量該如何說如何做,柳月推開房門,薇寧合衣躺在床上,聽到動靜才起身由她整理衣裳,馬車這時候也已經修好,可以上路了。
焓亦飛臨走時向韓家老漢打聽了一下,據他說,前頭那戶人家的當家的叫韓四,家中只有他夫婦二人,家中還有個癱子是奉都城裡有個貴親托他們養著,每逢年底都會來看上一回,大夫倒是每個月來看上一回,就是好多年了也沒見治出成效。
看來來韓家村的人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馬車已經修好,再無借口長留,一行人便離開了韓家村。
柳月在身旁,薇寧與焓亦飛沒有交談的機會,但是只要一個眼神她便知道,剛剛他一定有所發現。一直送到了三京館門口,焓亦飛將一眾人等攆開,柔情脈脈地注視著薇寧,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一個女人?靖安侯周叢嘉藏一個女人並不稀奇,若是傳出去大概聽者都會當成艷聞逸史。可是偏偏這事跟金屋藏嬌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數年間沒露過半點消息,薇寧聽了之後神情幾次變幻,一顆心忍不住怦怦直跳,突然就想到一個可能。
當年她逃出京都,身邊只有寧姨一路拚死相護,去投靠親人。她也是個弱質女子,帶著個半大女童,其中艱辛自不必多說。親人不親,薇寧親眼看到寧姨被逼著躍下山崖,才看清了周叢嘉的真面目,這就是她一直視為親人的叔叔!
當時的情形薇寧全都記在心底,這麼多年未曾忘記,那是一場噩夢,以至於後來即使安全無虞,她還是時常會有厄運難逃的凄惶感。
會不會那個女人就是寧姨?一時間她突然後悔萬分,若非她急於知道韓家村裡藏著什麼樣的隱情,才會讓焓亦飛與柳月搶了先,她應該自己找機會去看,若是寧姨,她一定……
但願她猜錯了,否則竟是錯過了寧姨!如今多想無用,說不得還要借勢而為。
「你認識她,對嗎?」焓亦飛一直留意她的神色,猜測她與那名女子的關係,她眼中有濃重的仇怨與悲哀,深切又無奈,無不清楚地告訴他,她知道那名女子的身份!
在孤山之上,薇寧只是請他下山後想辦法在韓家村停一停,看看有什麼可疑之處,畢竟靖安侯府里傳來的消息很模糊。她木著臉搖搖頭:「我只是偶然知道靖安侯每年都要支出一筆銀子,一時好奇查了下,沒想到是花在這上面。」
好奇能讓她查底細查到這般地步?焓亦飛搖頭輕笑:「人都說靖安侯府是你的靠山,看來傳言大不可信。」
靠山?薇寧失笑,很早的時候,她就開始籌謀如何對付周叢嘉,直到兩年前有人悄無聲息地混進靖安侯府,如今冒奇險送出件斗篷,直指向孤山附近的韓家村。她只想到了侯府每年那筆銀子的去處,沒想到卻發現了一個疑似寧姨的女人!
她收回心神,疲累應道:「你大可當今日之事沒發生過,告辭!」
此時她心神微亂,不願與他多說什麼,只是焓亦飛卻不想就此分手,又叫住了她:「就算我能,可是柳月能嗎?她是什麼身份你心裡清楚,今日將她也算計在其中,不就是想通過她將此事捅出去嗎?」
沒錯,薇寧不能肯定此事雪夫人是否有所察覺,但既然周叢嘉做得如此隱蔽,自然是不想讓女帝知道,雪夫人大概也不清楚。她今日拉著柳月出門,存心想讓她發現這些,柳月一定會向女帝回稟,那麼依著女帝愛猜忌的心思,遲早會有周叢嘉好受的。
如今悔之晚矣。
「焓亦飛,若是可能,請你好生看待那名女子。」